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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中央秘书下篇

  这一急非同小可,急忙沿着来路去追赶。我当时住在新闸路,而政治局开会是在南京西路上自己人开设的古董店的大楼上。我一路追到那里,却没有追到那辆人 力车,心里真是又急又悔,难受极了,六神无主地从南京西路一直走到外滩,坐在黄浦江边的铁椅子上,不由得回想起许多往事:为什么女同志出来参加革命还要受 这种冤枉气呢?中央领导同志特别是周恩来同志,对我与贺昌的结合都表示热烈祝贺,并对我多有勖勉。没想到这个饶漱石的胸怀这么狭隘,对革命同志为什么要这 样讽刺打击呢?想当初,我和贺昌的结合,自己是经过慎重思考的,又得到恩来同志的鼓励和支持,他饶漱石凭什么要污辱我人格,损伤我的自尊心……就这样东想 西想的,更加勾起我对希俨的怀念,从而对自己命运的波折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忍受不了的苦闷情绪。最使我懊恼的是:我从小事事争先,从没犯过错误,换过许 多岗位,领导都很看好我,这次调任秘书,更是天大的信任和培养,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昏头昏脑地把记录本遗失在车上。虽然我记的符号谁也看不懂,但是出了 这么大的差错,肯定要受批评、受处分。就是领导能原谅我,自己也觉得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实在无颜面对领导和贺昌。于是就产生了轻生的糊涂观念,心想算了算 了,满腹的苦闷,无处申说,干脆了此一生算了。这样一闪念间,就纵身跳入了黄浦江中,只图一死了之。那时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我身上穿了件薄薄的丝棉 旗袍,在水里沉浮,结果被水上公安局的警察发现,搭救了上来,送到救济灾民的一个济良所暂时安置。救我上岸的警察和济良所的人问我:“这么年轻轻的,为什 么要跳江自杀?”这时我已头脑清醒,明白自己绝不能吐露真情,以免连累组织和同志们,于是就编造了一段情节,说自己因为失恋,心情苦闷,从南京(国民党反 动派的“中央政府”所在地)到上海来找表哥,但他搬了家,没有找到,而所带的皮包却被小偷偷走了,身无分文,又人生地疏,连回南京的路费也没有,情急无奈 之际,一时想不开而投江自杀。他们又问我表哥在上海的地址,我说新的地址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也不会去跳黄浦江了。他们问我表哥的姓名,这时我已迫切地希 望回到组织的怀抱里,就把平时联系的一个地下交通员张国华同志的化名,说成是我表哥的名字。因为这套情节我编造得合情合理,也很符合我的年龄和打扮身份, 所以水上公安局和济良所的人都信以为真,对我都很表同情。第二天,在《申报》的“本埠新闻”栏内,就登出了“妙龄女郎失恋自杀遇救”的报道。恩来同志一看 到这则报道,立即联想到昨天我没有回家,至今不知下落,而报道中所说的“表哥”姓名,又正是地下交通员张国华的化名,判断这个投江的“妙龄女郎”十有八九 就是我。又等了两天,我还是没有踪影,就越加断定这女郎就是我了,于是在报纸登出报道的第三天,叫张国华以我“表哥”的身份,到济良所把我接了回来。恩来 和邓颖超同志听我汇报了这件事情前后经过的大体情况,就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慕兰同志,我们调你到中央来工作,是党对你的爱护,想培养你,提高你的工 作能力和斗争水平,你怎么就排除不掉小资产阶级的不正确思想情绪呢?你走出家庭来参加革命,当初虽然只是为了反对旧式的包办婚姻,但你既然走上了革命的道 路,就应该以工作为重,遵守组织纪律。饶漱石同志讲的那些话是不对,他不应那样讽刺挖苦你,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每个人在工作中都会有缺点错误,都会 受到党的严厉批评,那可比饶漱石说的这些话要厉害得多。如果你挨批评或是受了点‘委屈’就要去跳黄浦江,那你有几条性命啊?我们既已把生命献给了党,那就 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决不能稍不如意就轻生自杀。像你那样轻生,就是党性不纯的表现。自杀轻生,是小资产阶级的感情冲动,虽只是一闪念间的糊涂思想,却是严 重的错误行为。你不是认识瞿秋白、杨之华同志吗?可惜你还不知道他俩结婚时堪称典范的举动:当他俩准备结合时,之华同志通知其前夫沈剑龙(中共早期党员沈 定一之子),沈接信后,就赶来上海道贺,三人还联合在报纸上刊登彼此间婚姻离合关系的启事,表示今后仍是好朋友,这才是高尚的友谊。何况你当时已反驳了饶 漱石,对他反唇相讥过了。我们对饶也不必再提此事了,相信他自己也会懊悔,不应该以如此粗暴的态度对你说那些刻薄挖苦的话,损伤了你的自尊心,以致闹出这 么大的事来。但这也只是一个态度问题,你也不用记恨,今后见到他也不要再去批评他了。你千万要记住,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无论什么时候受到挫折,都要及时向 组织汇报,组织上说你该怎样,你就怎样去做。”我插嘴说:“那天的事,是我来不及向您汇报,如果早点汇报了,能受到您的教育帮助,也就不会有这种糊涂思想 了。”恩来同志又接着说:“好了,你知道就好了。应当知道革命同志之间相互尊重加强团结的重要性。有时同志间产生些误会,对方的批评过于严厉,话说重了 些,只要是善意的,就应当虚心地自我反省;即使与事实有出入,也应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既不可以对批评你的人怀有反感,或报复挖苦,更不能自己产 生悲观消极的情绪。你既已献身革命,就要一切从革命大局出发,而不应斤斤计较个人之间的恩怨。你是熟读古书的人,就应有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即严于律己宽以 待人的修养。今后遇事应冷静,要多作理智的思考。”我说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恩来同志又说:“你已经向组织上坦白,讲清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并且认识了 自己的错误。至于丢失的会议记录本,虽然找不回来了,但我们早已知道,你向潭秋同志学习,自己编造了一套符号式的速记密码,别人谁也看不懂。所以不会泄露 党的机密的,你就放心好了。何况你在外面对公安局和济良所的盘问所说的话,都很机智巧妙,一点都没有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党的机密,更没有忘记要回到党的 怀抱里来。如果你想脱离革命和党的组织,你就会给你父母写信,回到父母的身边去了。但你并没有这么想。”(其实那时我心中又何尝没想过回家去呢?)恩来同 志似乎洞察我的心事,但却不点穿,继续说道:“你如果想回家脱离组织的话,你就不会说出张国华是你表兄,因为他搬了家找不到了这番话来。这表明你在济良所 时,就已经在思想上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想尽办法要回到组织里来。你这次只是思想上一时糊涂,并不是对革命悲观失望而产生的动摇,自己又作了检讨,还请 求处分,我们考虑,给你一个批评,对你帮助教育就行了,不必再给你纪律处分了。但从你现在的思想情绪来看,我认为你的小资产阶级尾巴还没有完全割掉,没有 彻底改造好。这一点,你务必要加强党的组织观念、纪律观念和对革命胜利前途的坚定信念,要下工夫努力学习和工作,加强自己的党性锻炼和修养。”恩来同志严 肃亲切、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使我心中豁然开朗,永志不忘。从此以后,我在革命征程上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曲折,受到多么严重的挫折、打击或误解,我都能以 坚强的意志承受之,再也没有萌生过轻生自杀的念头。
  
  贺昌知道此事后,没有批评我,只是问我是不是跟他结婚后感到不满意,后悔了。我说决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忍受不了饶漱石的讽刺挖苦和侮辱,更为丢失记录 本后悔不已。他也没有批评饶漱石,只是说:“我们俩结婚是志同道合,自然有人会心生妒忌,也会有胸襟狭隘的人对你讽刺挖苦,这也是难免的,你就不必再耿耿 于怀了。”听贺昌这样一说,想到他那样宽大的胸襟和对我的关爱安慰,我心中就好受了许多,于是对此事也就释然了。此后,我仅在上海刚解放时去华东局见过饶 漱石一面,再后就与饶漱石没有任何联系了。
  
  1929年春,上海的工人在酝酿罢工斗争,党中央动员机关干部到基层去体会劳动是创造一切的源泉,在实际斗争中经受锻炼。我就请求组织上把我下放到工 厂去,使自己的革命意志在实际斗争中锻炼得更加坚强。党组织批准了我的请求。这样,我就结束了在党中央机关的秘书工作,积极地投身到工人运动的斗争第一线 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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