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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第十一章下

  洪潮目光迷离地看着那些遗物,仿佛是在努力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贺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捎回来。
  
  “洪潮,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哭,你就哭出来吧。”见洪潮这个样子,主任不禁心如刀绞,忍不住先自流下泪来。
  
  洪潮却没流泪,她默默地看着那几件东西,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是什么地方不对头呢?洪潮觉得自己的脑袋瓜里很疼很僵,好像被刚才那些不断往外流 淌的血给糊住了似的,怎么也转不动了。她拼命地转动脑袋,使劲儿地想:是什么地方不对头呢?是枪吗?对了,好像是枪。洪潮拿起老贺的手枪仔细看了看,是 了,就是枪!问题就在这:怎么能把枪搞得这么脏呢?上面有这么多的泥土,还有凝固的斑斑血迹。老贺看见该生气了,洪潮想,老贺的枪从来都是擦得锃明瓦亮、 纤尘不染的,如果看到把他的枪弄成这样能不生气吗?对了,还有我那把枪,简直就是从血里捞出来的,脏透了。这枪可是老贺送给我的,得赶快擦出来,不然老贺 看了会不高兴的,会质问地发出一声“嗯?”
  
  洪潮一旦想明白了,立刻毫不迟疑地坐到桌前擦起枪来。她擦枪擦得十分仔细,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这两把枪上。那神情仿佛擦枪是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唯一应该去做的一件事。擦完以后,洪潮把一大一小两把枪并排摆在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久,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主任一直在旁边看洪潮擦枪。洪潮这副不哭不闹的样子很让他担心。他过去总批评洪潮太软弱、太爱哭了,可当洪潮真的不哭了的时候,他才发现女人不哭反倒比哭更令人揪心,更加可怕。
  
  接下来,洪潮的举动就不仅是让主任担心,而是让他震惊了。
  
  只见洪潮站起身,对着那两支枪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后,又重新坐下,用布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开始拆装枪。只见她双手飞速地动作 着,随着手的飞舞,一支枪如变魔术般地迅速分解开,又迅速地组合到一起了,全部过程只用了一口气的时间。第一支枪拆装完毕后,她平息了一下呼吸,又深深地 吸进一口气,开始拆装第二支枪……
  
  主任的喉头一下就梗住了——这是老贺的绝活啊!
  
  两支枪都拆装完了,洪潮却久久没把蒙眼睛的布拿下来。主任这才发现那块布上有了两块洇湿的痕迹,那痕迹慢慢地向外扩散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很快整块布就都湿透了……
  
  洪潮拿下蒙眼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开始平静地往枪里压子弹,一粒一粒地压进去,直到两把枪都压满了子弹。压完子弹,洪潮站起身来,戴上军帽,系好衣扣,扎紧腰带,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军容。


  
  该拿枪了,洪潮的手在枪上轻轻地抚摸着,来来回回地滑动着……突然,洪潮收回了手,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果断地抓起了枪。
  
  洪潮一手提着一支枪从主任身边大步走过。
  
  主任喊了声:“洪潮。”
  
  洪潮听见了,脚下停顿了一下,疑惑地向周围望去,似乎想搞清谁是洪潮。
  
  主任一把拉住她,急切地叫着:“洪潮。”
  
  洪潮神情恍惚地看着主任,吃力地想着“洪潮”这个熟悉的名字。谁是洪潮?洪潮想,是我吗?可我不是叫云端吗?那我到底是谁?是洪潮还是云端?洪潮觉得 脑袋里一片混沌,所有的东西都搅和在一起分不出个儿了。洪潮不想再想下去了,她还有紧要的事情要做。她使劲甩掉主任的手,继续向门外走去。
  
  主任惊呆了,大叫了一声:“洪——潮!”
  
  洪潮没听见似的径直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空。
  
  夜空中先是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枪声。枪声响过之后,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
  
  那晚,凄厉的哭声一直在无垠的夜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十月》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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