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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第十章

  活眼神算道:“看来这小鬼与妖女还颇有关系。”右腿一勾一挑,绊了张大胆一跤,将他摔倒在地。
  
  张大胆趴在地上,撒泼哭闹了起来。
  
  荷心焦急叫道:“张大哥,快醒醒,快起来……”
  
  活眼神算叱道:“妖孽,看我怎般收了你。”单腿一跪,压在张大胆身上,手里锁线一拉一合,腾起右手,以食中二指钳住长线,往前一抹,余出丈长,围张大胆脖劲绕了数圈。
  
  张大胆疼得哇哇大叫,手欲扯之,反更加疼痛。大哭道:“姐姐救小文,姐姐救小文……”
  
  荷心焦急万分,看着张大胆吃痛的模样,不禁泪涌眼眶,拼命挣扎了几下,乃知她每挣一下,张大胆便痛得大叫一声。
  
  原来,“锁魂钱”的线乃是又柔又软的“佛前草”经得“棺烧骨白”,稀罕才得。所谓“棺烧骨白”,乃闰二月最后一日生,于最后一日死去的人。
  
  为甚定要选择这一日?据说一年十二月中,独有闰二月天数为少,人若在此月最后一日临卒,戏称罔生死,来得仓促,去时寿阳未尽。下葬当日,一口柳树棺,在棺板上凿上一道道浅沟沟,把事先搓成绳状的“佛前草”按进沟槽内,刷上黑鼠血,谓称棺烧,便可摆尸封棺。
  
  再说十二生肖当中,黑狗血属纯阳,黑鼠血则系阴极,要说纯阳之物降尸治邪为妙极,可“棺烧骨白”却独得黑鼠血不行。
  
  为甚?道说黑鼠喜打洞,民间传说,哪家有新坟,人不去鬼不去,专等黑鼠打洞钻着去。故此因由,凡有钱人家修的坟,必是墓深砌大石,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紧,此还尚不尽然,有些请有专门的守墓人,一守则一般都是好几个年头。
  
  当然了,此有防盗之意。但人皆肚晓,防墓遭盗是一,其还得每日早晚巡墓周遭数遍,主要正是查探墓周有无鼠洞。若给黑鼠打洞到墓内,啃吃死人血肉事小,担忧的则是刚怀了胎的母鼠,抱个脑颅子,窝一窝小鼠仔。死人脑颅子窝出来的小黑鼠,最是邪精,不怕寻常家猫,甚至连活人也是敢咬上两口,离坟地较近的人家,夜晚睡着觉被咬断脖子丧命的事情也是时有听说。传言此对墓主人家不吉。
  
  刷有黑鼠血的棺木,除有补阴用之外,且还有防鼠妙用,黑鼠老早闻得同类腥臭,意为此间早有鼠儿据占,便不得进入。
  
  闰二月的死人来去仓促,阳寿未尽,故此生有冤气。主人家一般都要请个老鼻子作上好几天法事,方可度得归西。有的老鼻子心存歪念,不经主人家同意,借得机会,花言巧语,故弄玄虚一番,私偷“棺烧骨白”。
  
  葬棺盖土的当天,在棺头摆上四枚铜钱,棺尾抑也同数。数日后,棺内死尸开始腐败,生就出不少尸虫,待过半月余,尸虫食光尸肉,饿极渴干,便就爬上刷有黑鼠血的“佛前草”绳上,吃啃草皮,留得草茎,直得草皮吃光,慢慢饿死,腐烂于草茎上。
  
  数年后,墓棺中骨头发白了,当年的老鼻子摸准时候,回头挖棺取走草茎铜钱,经得秘炼,穿就八枚压棺铜钱,成就伏尸镇鬼之法器——“锁魂钱”。
  
  “锁魂钱”固是草茎成线,却得尸虫泌物腐养,炼就铁丝般坚固。一头紧紧缠牢张大胆脖颈,不动则罢,荷心但一动弹,锁线更加紧上一紧,嵌进肉中,非疼痛不可。
  
  荷心怒斥道:“你二人既是张大哥的朋友,为什么还要这般害他。老瞎子,我知你也是修炼之人,怎的这样心狠,此举不害走张大哥性命,却也不保要受伤的,你还不快些解开了。”
  
  活眼神算道:“孽障,瞎子才不会上了你当,想要瞎子束缚住手脚,你便趁势逃了,却也亏想得高明。”身影一正,缓缓围绕荷心踱起圈子,嘴上仍道,“瞎子劝你识趣的便缚手就擒,倒大可少些痛楚。”


  
  荷心方知再说下去已是无益,破口骂道:“臭瞎子,想要本姑娘乖乖地任由拿捏,却也打错了算盘,有甚本事,使将出来便是。”
  
  活眼神算肃容道:“今你这般不知道理,就休怪瞎子手下太狠,看来今天瞎子不替天行道,却也是不行的了。”
  
  荷心冷冷一笑,道:“你等既一上来便认定我是不好的人,那还有甚好说的,有什么招法我接了便是,本姑娘要死也不会怕得你一下。”娇躯一挺,昂然面对。
  
  活眼神算道:“到了这时,还这般嘴硬,看不给你使上硬招,却是不行。”身子一缩,前脚左滑半步,后脚向右踏去,几步之间,蓦地影子一正,右手自腰间抓出一条麻布衣带,摊于左手。星光暗淡,但见上面穿着七八枚白森森的骨钉。
  
  荷心惊异一声,脱口道:“九宫步,百岁钉。”
  
  活眼神算道:“算你还识得。”拔出一枚钉子,捏于指间。
  
  荷心心道:“你是瞎子,看不到我,我不动就是了,量你也拿我无法。”当下想着,果真静止不动,连话也不讲了。
  
  活眼神算冷嗤一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法,瞎子固是瞧不见,可还有人看得清。曾兄,帮忙拉动一下锁线,趁早让瞎子将她结果了。”
  
  曾老头双手紧扣线的一头,倘似在犹豫不定,听见活眼神算的话,扫了扫三人,最后落目在张大胆身上,眉宇微微拧锁起来。
  
  此时,张大胆依旧躺在地上,不见痛时,倒也停止了嚷嚷,昂起个头,望着荷心,叫着:“姐姐,小文跌倒了,爬不起来,要姐姐过来扶。”
  
  这开口叫着姐姐,闭口叫着姐姐,荷心虽不认识他到底是谁,还曾给他扎伤胸口,但眼瞧他那般的稚气模样,耳闻那般亲切的叫喊,本应恼怒十分的心里,此时竟不禁油生出一丝怜悯,叹息了声,静心问道:“张大哥,你究竟是谁?”
  
  张大胆道:“姐姐,我是小文,你又不想要小文了?”哇哇哭了起来。
  
  荷心低喃道:“小文……”脸上一阵迷茫。
  
  活眼神算迟久不见动静,心中正焦躁,忽听得荷心说话的声动,暗中一喜,右手一挥间,手上骨钉疾打出去,正中荷心左腿膝盖上方的阴市穴。
  
  荷心脸色一变,左腿却已不能动作。
  
  活眼神算一钉得手,随即抱怨道:“曾兄,你为什么迟不动手?”


  
  曾老头迟疑着道:“瞎子,我不愿看到张兄弟跟着难受。”
  
  活眼神算道:“他现在已不是你我的张兄弟,他和这小妖女是一伙的,曾兄若还分辨不明,怕是到头果要害了张兄弟了。”
  
  曾老头道:“可是,他……”慈目望向张大胆,心道,“张兄弟固是给这妖女施了法术,可身子模样毕竟是在的,我怎狠得下去那心——”叹了一叹,又回想道,“可瞎子讲的也不无道理,制服不了妖女,怎能帮张兄弟脱离她的摆制?”心念决定,摇摆的心情也就安定了不少。
  
  荷心腿上遭受一钉,正自懊悔、自责,内心掂量着想道:“我已受困‘锁魂钱’下,本就身体有伤,如今连左腿也不听使唤了,便就与那瞎子拼死一搏,反倒是苦了张大哥。我该怎么办?我怎就这般地沉不住气。”移目向曾老头,接想,“方才这老头顾及张大哥,才一时尚难下定决心来对付我,此时瞎子出手得逞,想必他也该要与瞎子一道了。只是此般一来,我又该怎样帮张大哥?”暗自叹息数声。
  
  活眼神算听曾老头仍旧不见动静,急催声道:“曾兄,怎的到了这时,你还想不明白,还不快些与我联手一起擒杀了这妖女。”


  
  荷心闻言,暗自焦急,即忘记刚刚腿上是如何中的钉子,急忙叫道:“老头,你不要听这瞎子胡言,我荷心死而无怨,只是你该想一想,你若听得瞎子,最受苦的还不是张大哥,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张大哥苦痛难受不成?”
  
  经得荷心一席急言,曾老头略微沉默,原已下定的心,不禁又不定起来,他望一望张大胆,内心一时难以斟酌。突地,接连闻听见两声凄叫。
  
  原来,活眼神算趁荷心开口讲话的当儿,又施骨钉,不偏不倚,打中了荷心左臂的穴位。
  
  荷心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同时,身腰一拧,连带锁线,那第二声叫声,则是张大胆呼出的。荷心面如土色,观张大胆与自己一道受苦,内心难受、愤恨、不忍及自责。她微声歉疚道:“张大哥,都怪妹子不好,叫你受苦了。”怒目一视,赫然道,“瞎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好,你想我死,本姑娘便就成全了你,但有一个要求,你得马上解去张大哥脖上的锁线,还要尽快替他驱出身上的小鬼,否则,我死也要与你拼杀到底。”
  
  活眼神算幽幽道:“张兄弟本就是我的好兄弟,你不说,瞎子也自当不会害他,不过既然你肯束手就缚,我便应下你就是。”
  
  荷心转向曾老头,道:“老头,你可愿做个见证?”
  
  曾老头心中一凛,不想这妖女既这般重情义,道:“当然。”
  
  荷心又看向张大胆,不舍道:“张大哥,妹子先走一步了。”
  
  张大胆稚嫩的眼睛眨了一眨,道:“姐姐要去向哪里?带上小文一起,小文的家好黑好黑,小文不想回家,小文要跟着姐姐。”
  
  荷心暗自心酸,她虽不知眼前这自称小文的人是谁,为何要附身张大哥身上来寻她,还一直叫她姐姐,但还是忍不住咽声道:“小文乖,姐姐去后,小文要离开张大哥的身子,自己一个人乖乖回家。”张大胆哭闹着撒娇道:“小文不要回家,小文不要回家,小文要跟着姐姐,永远跟着姐姐一起。”活眼神算取下两枚百岁钉,掷到曾老头脚下道:“曾兄快拾起钉子,照妖女的影子打。”
  
  曾老头怔了一怔,不解道:“老夫想不明白,先前瞎子你明明将两支钉子打在这位姑娘的左臂脚足,为何如今却又要我照她影子上打?”眼看荷心在危难之时,仍不忘关念他人,先不论她所关心的人是张大胆,还是其同伙,当此情义,心下早已对她敬佩三分,自当也不再以小妖女那般称谓。
  
  活眼神算道:“曾兄倘若不解,不妨待瞎子打个火来,瞧上一瞧便就明了。”入怀拿出一道黄符,口中轻念咒词。不一刻,听见“砰”地一声,黄符烧着起来。活眼神算手往前一送,黄符便如鬼火幽灵一般,竟悬于半空,不坠不落,轻悄悄飘向荷心。
  
  曾老头惊奇得目瞪口呆。荷心自亦是习修道法,轻瞟一眼,对此不曾奇怪。
  
  无月之夜,几人虽只相隔三两丈远,但若能大概瞧得清对方的神情面貌,已是堪属不易,因此先前在这般光线灰暗之时,断不可能看得见地上的人影。黄符逐渐飘前,曾老头目光瞧去,发现眼前的女子竟长着三分秀气,不免心中一叹,想道:“非良家女子,确过惋惜得很。”
  
  侧目再瞧她身后地面,见半只独影俯展开去,心中一愕,啧道:“怎会是这样?”
  
  荷心扭首看了一眼曾老头,冷冷道:“很奇怪么?”
  
  曾老头镇定片刻,道:“不奇怪,老夫偶感有点可惜。”
  
  荷心冷言相问:“可惜什么?可惜我就快要死了?”
  
  曾老头叹道:“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梦求安逸一生,远离红尘的烦琐,在桃园之地养身修性,颐乐天年。而你虽非我类,却也模样可爱,倘若心无杂念,他日必成正果,为何要从清静之地涉足红尘中来?此不仅违背了道德因循,还因此断送了性命,难道还不够可惜么?”


  
  荷心冰冷一笑,道:“老头,你可知道什么才是道德,何事方叫因循,世间万物,菩提尚都参不透彻,岂是你一匹夫浊眼能洞悉?哼哼……可笑之极,本姑娘为甚要与你讲这么多,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曾老头脸一阵青一阵红,哑口半晌,忖道:“这女子的嘴果是厉害之极,但她所言,倒也不全无道理。瞧她所言所行,也不像是残恶如魔,不懂情理之人,莫非此间尚存着内由?”
  
  正当忖间,活眼神算突地一闭口,黄符忽就一下化成了灰烬,眼前立马黑暗下来,他道:“曾兄,你都瞧见了,人鬼影别,她连影子都且不全,不是阴物,又是什么?你快些把‘锁魂钱’系在左手大拇指上,如此就不怕她逃了,上去用‘百岁钉’打她影子左臂下二寸处,腿影上约四分处。”
  
  曾老头怔了一怔,道:“瞎子,我瞧她也不算太过恶极,咱等惩处一下便就此罢了,不如给她一条生路,由她归去道修,从此不踏来如何。”
  
  活眼神算厉叱道:“曾兄糊涂,人分善恶,且还可信得一半,阴物之言,岂能信她半句?张兄弟就是相信了她,方才上了妖当,你我今日若心存妇人之仁,不痛其铲之,往后四平街便就难得安生。当得为一方乡邻三思而重。”语重心长,言下之意,不论荷心怎样表现,那都是装作出来的,张大胆年轻受其蒙蔽,难道你我也不顾苍生,不将其除去么?

  
  荷心怒目一视,冷冷道:“老头,不要你假惺惺的好,本姑娘要死要活,也见不得要你可怜,哼……”
  
  曾老头撞得灰土头脸,面如青铁,想:“也罢也罢,原本瞧你面貌清秀,就这样断了性命怪是可惜,有心求瞎子饶你一命。此番想来,我又何苦做这两边都不讨好的事,只要张兄弟无事,管这么多作什么,由你去好了。”想来,倒有就此置身事外的意思。
  
  活眼神算耳根虽是灵敏,独缺不识他人脸色变化,瞅等半晌不闻曾老头有什么动静,便道:“人家既不领情,曾兄何不就此遂了她意。往后世道太平与否,看凭曾兄一念之差间。”意思是说,别人既不讨你的好,你又何须再充好人,倘你真要放她走,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这日后若要出个什么事情,就都算于你的头上就是。
  
  曾老头不糊涂,岂是听不出瞎子话中的玄意,联想起先前所发生的桩桩怪事,虽不敢断保尽都荷心所为,但一回想之,还是疑窦陡生。想到这些,心中对荷心仅存的那一丝怜悯,尽皆烟消。依得瞎子所说,把两头‘锁魂钱’打结在左手大拇指上,缓步靠拢上前。
  
  活眼神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就等着曾老头拾起地上骨钉,插将下去。


  
  荷心脸微微一变,但瞬间便恢复平静,瞧了张大胆一眼,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片刻,均不感有痛楚袭身,心中异样,张开眼来瞧,见曾老头右手紧握着寒森森的骨钉,怔怔看着她。
  
  荷心奇怪道:“既然我已不做反抗,由你等摆布,你却为何还不赶快动手,要本姑娘等着心急?”
  
  曾老头道:“老夫生平虽杀人不少,可从未动手杀过一个女人,今此却要我动手杀你,着实非我情愿。要不,你当着我等的面,自行了断了。”
  
  荷心目光一抬,冷“哼”一声,道:“我又不是人,你杀我不算得杀女人。况且儒家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荷心固不知双亲在何,但师父待我却胜亲人,今日我若自裁了生,死后何来面目去见他老人家。要我自己动手,那是万万不可能。”
  
  活眼神算催紧道:“曾兄莫要和她多做口舌,尽早动手,此已不再拖得,免外生枝节。”心中却想:“生死时际,量你诡计再好,也难再行隐藏,我倒可瞧了清楚,你已习得南阳老儿手下几分本事。”
  
  宵夜云雾风高,明月当得几何来。
  
  风声呼呼,吹开黑压压一大片黑云,几滴星光露将出来。风歇园寥寥寂寞,唯闻风响,他音皆无。突然,夜下有团白影子晃了一晃,紧听得一声叹息:“宝贝别动,有人要糟了。唉……不妙不妙,灾事终将不可逆。”声音很轻,细如蚊虫,给风声掩盖了去。
  
  活眼神算动了动耳根,突大喝一声道:“曾兄要瞧准了。”扬手往空中一掷,但听“砰”地一声,又是一张黄符烧燃了起来。
  
  曾老头微地一怔,道:“姑娘,人活阳间世,鬼住阴曹府,望你莫要怪罪他人,路上走好。”
  
  荷心面无惧色,瞧了眼张大胆,再一次闭起双眼。
  
  张大胆乖乖瞅着荷心,眼中微露喜迫,似乎在等着荷心做完该做的事情,便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而此件该做的事情,似乎就是死亡。
  
  曾老头缓缓抬高手掌,看了看地下,突地一扬,“呼呼”发出两响声音,破风而去。
  
  荷心眉额皱了两皱,紧紧一咬牙,另半边手脚也已无法动弹。
  
  一阵风过,空中的火符飘了两飘,化成了黑灰。
  
  荷心缓缓张眼,道:“这下你该放心了,还不快给张大哥解线送鬼。”
  
  活眼神算道:“曾兄,可收了锁线,扶张兄弟过来。”
  
  曾老头三两下收起锁线,紧搀起极不听话的张大胆来到瞎子面前。
  
  活眼神算收下“锁魂钱”于怀中,抽出手时,掌心多了只青花小瓶。瞧一瞧张大胆,拔出木塞,道:“张口。”
  
  张大胆似极怕他,立即安静下来,乖乖张着大口。
  
  活眼神算将瓶嘴倒塞进张大胆口中,直没大半,抖了一抖。抑不知他给张大胆吃的是什么物?但听“咯嘣咯嘣”两声吃咽下肚,张大胆脑袋一沉,软瘫在曾老头怀中。
  
  曾老头心异道:“瞎子,这是……”
  
  忽听荷心一声大叫:“瞎子,你给张大哥吃的什么?如果给我知道你给他吃下不该吃的东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活眼神算愣了一愣,忽哈哈狂笑起来,道:“妖孽就是妖孽,到死也难改其本性。”
  
  曾老头一瞧他,微怔了下,往上托一托张大胆身体,道:“瞎子,你给张兄弟吃的到底是?他怎会变成这样?”看见瞎子忽然狂笑不止,不免心下犯嘀咕,一时却又不觉是哪里不对,加上担心张大胆,故此问道。
  
  活眼神算暗地一震,道:“曾兄,我给张兄弟吃的自当是良药,此只是要他昏睡一觉,便于瞎子起法,你可无须担忧,醒来便即无事。”
  
  曾老头点头道:“那便是好,张兄弟这一次,可是有的救了。”
  
  活眼神算道:“有瞎子在,岂会任妖孽作害,曾兄大可放心。”显然此话是讲给荷心听的,颇有些得意。
  
  荷心不被激怒,只脸上仍带疑惑道:“瞎子,你那‘良药’,可否让我瞧上一瞧。”当自命危在旦夕,却还心挂于张大胆,放心不下。
  
  活眼神算道:“非我同道,瞎子不必告诉你。”
  
  荷心依然道:“那老头可是与你一起,他问你时,你为什么也没讲?”
  
  活眼神算道:“曾兄与我生死相交,瞎子便不说,那也是信得过的。我倒要奉劝你,若还打着挑拨离间的伎俩,大可省了那心,想一想自己怎么死才好。”
  
  荷心道:“既然答应给你摆布,还有什么好想的,你要我怎样死,便就怎样死,由你高兴。”
  
  活眼神算微一沉色,道:“哼,刁嘴蛮舌,瞎子杀你,可是替天行道,顺应天命,你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不过,瞎子念及慈悲心怀,待你死后,当自作法给你超度,转世投了胎,做了人,不可再生害人之心。”

  
  荷心冷冷道:“本姑娘既是鬼而非人,阴间路,地狱门,自当熟悉得紧,不敢劳你大驾。倒该你要担心着自己,往后要多做做好事,下辈子寻个好人家,黑暗的滋味可不见得有多好受,免得……”
  
  活眼神算大喝一声,道:“住口。”拔起两枚“百岁钉”,“唆唆”两声打了过去,一枚打正左肩胛骨,另一枚则牢钉在左脸颊颧骨略下。
  
  荷心痛得大叫一声,左半身子顿痛如刀割,而右半则奇凉如冰,毫无知觉,似乎就要脱飞走一般。胸口原已凝结的伤口,这下又裂了开来,鲜血直流。
  
  荷心双手已不能动弹,只得眼看胸前血流难停。疼痛加剧,荷心突反倒感觉甚有轻松,回想起当初在深山里的日子,整天无所忧虑,不食人间烟火,过着天真单纯的生活,唯一见过的人也只是师父。出山月余,顿觉自己以前好比是窝中的幼鸟,不明天高林密,人情善恶,却也是繁华多彩。方感叹山外一日,胜在山中十年,此时便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只是此番离去,倒觉对师父不起。暗暗深叹了一声。
  
  活眼神算抽出麻布衣带上剩余的两枚“百岁钉”,扬了一扬,道:“只需这最后两枚钉子打到你身上,你便就要死了,有什么话就快讲,否则就没了机会。曾兄,张兄弟交给我,劳烦你来。”“百岁钉”递交过去。
  
  曾老头接过,望一望荷心。
  
  荷心道:“老头,在死之前,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好好照顾张大哥。”这一开口,左脸颊处鲜血流出,看去甚是可怖。
  
  曾老头道:“老夫答应你。”
  
  荷心淡淡一笑。
  
  曾老头跨前数步,缓缓扬起手,做着打镖的手势,只待瞎子开口,便就要了荷心的命。
  
  活眼神算打出第三道火符,喝道:“一只打右颊,一只打胸前。”
  
  曾老头愣了一愣,想:“不是照打肩胛骨么?”又一想,“瞎子既说是胸口,便就是胸口。”
  
  荷心很是平静,微合下眼来等待。
  
  张大胆依然昏睡不醒,且不知往昔的救命恩人,正将死于亲如父兄的人手下。
  
  火符轻飘近距,照映着荷心那断无血色的脸。曾老头暗暗忖叹道:“可惜你是人非人,否则给我家张兄弟做个媳妇还好。瞎子虽一直说你的不好,但老夫未曾亲眼见到,原本也不愿出手害你,只是我家兄弟身世特殊,与你玩得久了,难保日长情愫生,适才劝你回去深山,你也不愿,那就莫得怪我。”心念想处,一枚“百岁钉”业已出手,牢钉在影子脸上。


  
  荷心眼皮抖了一颤,咬牙终没喊出痛来。曾老头暗自佩服,正要连发最后一枚骨钉。
  
  静寂的四周,突然,“嗷嗷嗷”如野兽般接连响起数声呼号。曾老头突然一怔,隐约觉得东北角有什么物朝这奔来,那物奔来之时,直听得“喀嚓喀嚓”园内树枝折裂的声音不绝。但确过黑暗,一时也不知到底是何怪物,只是心中猜测道:“难道风歇园内也有大兽不成?”
  
  心中这般想着,却觉眼前突就一亮,一个黑人影从一根亭柱后闪出。黑人影疾奔如飞,直冲过来,曾老头不禁呆了一呆。
  
  突闻活眼神算提醒道:“曾兄当心。”
  
  曾老头一把惊醒,慌乱之下,随手一抛,不觉将手中“百岁钉”打飞过去。
  
  黑人影中钉后微作一晃,扭转身改冲往荷心。
  
  荷心听见嘈杂声响,张开眼一瞧,突见一黑人影向自己快步冲来,不禁面色一变,但苦于身体无法动弹,暗暗焦急。
  
  黑人影前至荷心身畔,将她一把抱住,夹在其右腋下,掉头朝西南角逃去。
  
  此中意外来得甚是突然,谁也不曾预料,等得黑人影逃远听不见声响,二人方才回过神来。活眼神算立即道:“追,快追,不要给她逃了。”
  
  曾老头惊魂未定,仍心有余悸道:“瞎子,我瞧那黑人影甚觉眼熟,她好像是……好像是……”
  
  活眼神算道:“好像是什么?”
  
  曾老头道:“历世瑞,历家四小姐。”
  
  活眼神算低喃道:“是她?”随即道,“这下可好,尸母鬼女,会得一起了,正好可一道都收拾了。”
  
  曾老头道:“尸母鬼女?死了还不忘护犊子,可真怪奇。”
  
  活眼神算道:“想必是闻见了血腥气味,方才过来的。”
  
  曾老头道:“她们跑远了,我们该向何处去追?”
  
  活眼神算道:“不急,她们跑不了。我们先治醒了张兄弟,带他一起去瞧一瞧那妖女的真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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