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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八章

黄大姐却二话不说,没等他俩搬干净,就把押金退给了小李。小李暗自埋怨自己小心眼儿,心里说:唉,我应该能够想到这一点,黄大姐一定会一分不少退给我的。黄大姐是个仗义人儿啊,从她家搬走,是不是有点吹毛求疵了?

搬运最后一件姓李的时候,黄大姐带着儿子小金金来给小李小赵送行。小李看不出黄大姐脸上有异样的表情,她还是大大咧咧、乐乐呵呵,说话很爽快:“小李小赵,有事没事的常来玩,路也不远,几百米。”然后,黄大姐让小金金和叔叔阿姨拜拜:“金金,和叔叔阿姨说拜拜。你说‘欢迎叔叔阿姨常来玩’。”

小金金扬起胖乎乎的小手,声音脆脆地喊:“叔叔阿姨,拜拜!欢迎欢迎!”

小赵眼中突然有点泛红,她急忙扭过去脸;小李走过去,弯下腰,轻轻亲了亲小金金。

走出院门,小金金突然哭了,他扯着妈妈,一边向院门口走,一边吵嚷着:“我不让叔叔阿姨走!我不让叔叔阿姨走!叔叔带我去山上玩,阿姨给我买棒棒糖!”

黄大姐的泪水下来了,小赵的眼圈也红了,小李眼眶中也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他俩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路对过,冲小金金扬扬手,说:“金金,叔叔阿姨明天就来看你,明天就给你买棒棒糖!”

小金金还是哭着闹着,非要向这边来。黄大姐擦擦眼睛,抱起儿子走到路边,隔着小街,她又厚又胖的手拿起金金的小手,冲小李小赵再次扬了扬,说:“金金听话!叔叔阿姨有事儿,明天,叔叔阿姨带你上山玩,给你买棒棒糖!”然后,她笑着说:“小李,小赵,走吧,没事儿!”

小李和小赵拎起行李,最后看了一眼小金金和黄大姐,扭头走了。

小李和小赵打心底里喜欢小金金,谁都喜欢小孩子,小李这样性格的男人更喜欢小孩子,不管谁家的孩子。好多次,小李带着小金金,从房子后边顺着小路到山上玩。半山腰有一块林中平地,据老崔说是一整块天然的大石头,中间一棵树都没长,边儿上却有三株高大苍劲的古柏,过去总有人去烧香许愿,说那块儿有灵气。小李去过一次就感觉到,那块儿的确有灵气,即便没有神气儿,一个人在那儿待一会儿,就会找到自家身上的灵气。平时吃过晚饭,小赵喜欢上网,小李就常常一个人摸黑去到那里,不管啥日子,即便无月的夜晚,那块儿也总是亮堂堂的,小李喜欢在那儿静静地想心事。每逢周末白天,他也喜欢和小赵带着小金金去那里玩。黄大姐怕儿子打搅两人,儿子非要跟着两人上去的时候,她总是说“妈妈带你去山下超市买棒棒糖”,可小金金在棒棒糖和小李小赵之间,总是选择后者。

平日里,小金金喜欢在自家院子和出租房院子之间跑来跑去,奶声奶气地和叔叔阿姨说话。小李小赵不知道小孩子说的是啥,不过,仅仅听着孩子的声音,他俩就像在童话里。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儿,再遇着这么一位小天使,两人有时感到真有点儿神奇。

小赵自己就喜欢吃零食,所以,每次小金金来到他们房间,都有好吃的等着他。这么一来,孩子更喜欢串门了。

有时候,孩子自己会端着一果盘葡萄、李子、花生瓜子什么的,送给小李和小赵。然后,黄大姐也会及时地跟进来,她兴冲冲地说:“每次孩子吃你俩的零食,我都给孩子讲,礼尚往来,这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小家伙儿就自己装一盘子这这那那的,这不,给你俩送过来了。”

小赵会亲亲小金金,小李则会拍拍他的小肩膀,说:“乖,真乖!长大了一定是一个有涵养的绅士。”

让小赵郁闷的是,有一次,小金金又端着一盘水果来了。小赵自己在家,她接过果盘,给小金金剥了一块棒棒糖,和他说了会儿话,就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她和小李一起逗小金金,即便不明白小金金想要表达什么,也还是很开心;她一个人和一个听不明白说啥话的小孩子东拉西扯,有点累。

小金金自己坐在凳子上,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哇哩哇啦地和阿姨聊天。小赵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孩子。

玩了会儿手机,小赵起身,到房间外边拿笤帚,她推开房门,发现黄大姐背贴着墙,悄悄躲在房门口。看到小赵出来,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女人脸上也有一层尴尬,她急忙走进房间,抱出来小金金,对小赵说:“我刚来到你们房间门口,你就出来了。金金,别在这儿烦你阿姨了,你阿姨是大学生,是大人,听不懂你这小孩子的唧唧歪歪。走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来烦你阿姨!”

说完,她盯了小赵一眼,抱着小金金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边悄声嘟囔着,嘟囔的什么,小赵听不清楚。

小李回家后,小赵给他说了这事儿,小李楞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当妈的都想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是真喜欢装喜欢还是讨厌。女人都这样儿,将来你肯定也是这样儿。别放在心上。”

小赵一边拎着行李走,一边对小李说:“说心里话,我是真喜欢小金金,哪个小孩我都喜欢!”

小李说:“不是吧?咱们原来那家邻居的小男孩你就不喜欢。你和他妈妈相互看着不顺眼,说不定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小赵想起了合租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想起了他妈妈,“哼,那个小屁孩儿,我总觉得他贼溜溜的,像他妈妈。我是真的不喜欢他,像个奸猾的小大人儿。”

“得了得了,别那么说小孩子。你看着孩子贼溜溜的,是因为你看着他妈妈贼溜溜的,爱屋及乌,烦屋也及乌。”小李站着歇脚,回头看看,说:“小孩子的确都很讨人喜欢。哪天有时间,咱们还真的要去看看小金金,给他买一盒棒棒糖什么的,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孩子的童心。”

小赵连连点头,“嗯嗯!”

小李和小赵在虎头村这边租的房子当然不如黄大姐家的房子。黄大姐当初还真不是炫耀,她家的房子确实比大多数人家的都要好。他俩新租的这间房子是朝着胡同开门的一间不足十五平方的小房间,厨房是用石棉瓦在外边搭的一爿棚子,卫生间是在房间里凭空添加的一个小空间。好在,房间刚刚整修过,看上去挺舒心。再者,房子有一个最大的优势,房门朝胡同开,不必走房东家的院子,也不必和其它租住户打交道,算是单门独户了。北京的出租屋里,不少烦恼来自房东和邻居。租房和住旅店还不一样,租房客天天要和房东、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因为鸡毛蒜皮三言两语疙疙瘩瘩,相互瞅着不顺眼,那样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小李和小赵各自单身的时候、两人同居以来,在北京东西南北的角角落落租过好几次房子了,类似的麻烦碰到过不是一次两次。房租也很便宜,一月500。见到这间单门独户的房子,他俩一下子就看上了。

还有一点,村后马路上的公交车就在村口设站。小李小赵每天先坐这班公交到北京射击场,到了北京射击场,通往四面八方的公交就多起来了,也算方便。坐了几次,两人发现,这样坐车比原来在南边山下更省力气。小李直后悔:唉,看来,啥事都要有开放思维,要多尝试,说不定就能发现新的方便之门。早知道这边坐车这么方便,也省得这半年爬上爬下了。

小李和小赵在虎头村后街住了两个月了。两个月里,除了搬家后的第一个周末,两人真的买了一整盒棒棒糖去看小金金,其它时间,他俩谁也没到村里去过,更没到村南头黄大姐家附近转悠过。可能是上下班没时间闲逛,也可能是想起黄大姐他俩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隐隐约约的小疙瘩,说不上有多痛多痒,但就是不想碰见她。

又过了一个月,烦心事又来了——村后这班公交车取消了!本来,这班公交路线沿途有一大溜村庄,近两年来,其它村庄先后拆迁,仅剩这个民俗村还在山坡上钉着,但不能给你一个小村子保留一班公交啊,于是,虎头村村后的公交线寿终正寝。

小李小赵当然来气,可生谁的气啊?谁让你跑到这日暮途穷的荒山野岭?住在小区里高楼里,估计啥时候也拆迁不了,你专门往这些城市清理项目里钻,遇到麻烦事儿了,怪谁呢?

小赵想着再次搬家,还是搬回小区单元房里。与人合租就合租吧。回头想想,还是小区里更适宜居住,硬件设施齐全不说,水电都是标准价,安全消防设施都健全,卫生条件更是村子里比不上的,好像小区居民的素质也比较高。更主要的是,房客们之间尽管猫腻不少,不过,大伙儿是平等的,都是一样挤出租屋的北漂,谁也不觉得谁比谁高一头。和城中村的房东住在一起,把钱给人家送过去,人家倒像二天爷!

小李又感到好笑:都在寻找世外桃源,都在向往淳朴乡村,其实,越是现代化程度高的地方越世外桃源,越是所谓淳朴的古老村落越不像世外桃源。全世界的人都有病,都有精神分裂症啊!总是觉得身边的不好,总是觉得远方有一个世外桃源。都是错觉。

骂骂咧咧解决不了丝毫问题。小李和小赵商量了一下,等过了春节,或者在年假期间再下山找房,那会儿房子好找,也便宜。

两人硬着头皮在虎头村继续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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