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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失控的渥太华

1901年1月21日,星期一午餐时分,戴着礼帽、穿着带毛领的时髦双排扣大衣的丘吉尔抵达了温尼伯。一小队人马迎接了他,其中包括了时任该省副总督的衣冠楚楚的粮食大亨。周围的温度只有零下12摄氏度,刺骨的寒风把街道上的雪吹得到处飘摇,整个城市的气氛冷到极点。但显然天气并不是让那里的人们拉长脸的原因,他们早就习惯了严寒。

这个遥远的边疆小城,用丘吉尔的话来说“离大英帝国任何一个重要城镇都有十万八千里远”,是因为当天的最新消息而阴云笼罩。当天早上的报纸头条统统都是:维多利亚女王弥留,已到临终时刻。这件即将发生的大事让许多忠诚的加拿大人心神不宁。

81岁的一国之君病危的消息在过去几天里迅速传开了,现在她的生命看起来将要走到尽头,大英帝国女王的臣民们还在学着面对这位年迈的统治者正在逐渐消逝的事实。一位历史学家后来评论道:“看起来即将发生的就好像自然过程的大逆转,绝大多数臣民都不知道没有维多利亚女王统治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即使是对那些在她身边看着她从最后一次患病以来备受折磨的人来说,她的去世也是个极大的变故。阿盖尔公爵后来形容她的临终时刻“就像是一艘有着三层甲板的巨轮的沉没,她努力挣扎却还是一点点地隐没不见”。[1]

在他起程去加拿大之前,丘吉尔看到了关于女王病重的第一手报道,在给帕梅拉的信里他提到了这件事。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家乡这出戏剧演变的具体情况,却已经开始想象后维多利亚时代的世界将会上演什么新剧情。

就眼前而言,他担心国会将会被解散,如此他将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重新参加大选。这意味着他得取消接下来的行程也会损失余下的演讲收入。在他写给帕梅拉的信里谈到这个不乐观的前景,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等着瞧,【女王之死】怎么会搅乱我的全部计划,让国家和温斯顿都很忐忑啊。”[2]

但此次此刻,这个王室的戏剧性事件对温尼伯剧院的票房却是件好事情。在这个只有五万人口的小城,丘吉尔晚上演讲的门票售出了一千多张,座位不够只好在大厅后面和乐池里添放了许多额外的椅子。对这些离英国王室小小世界非常遥远的加拿大人而言,身为贵族兼国会议员,伦道夫勋爵的这个儿子代表着他们与帝国统治阶级最紧密的联系。在重大的改变悬而未决的当下,很值得花来之不易的一美元,去听这位连夜赶了五百多英里路的著名人物演讲一次。

对于他来访的高预期值点燃了丘吉尔,之前在边界线的另一边并不怎么顺利。他的美国之行遭遇了许多挫折,让他赚得非但没有在英国多,反而少了一大半。去过的那些城市,要么听众很少要么反应冷淡,要么两者皆是。在华盛顿他的票房收入只有大约50英镑,在巴尔的摩是35英镑,而在哈特福特仅有令人尴尬的10英镑。

许多的德裔和荷兰裔美国人都赞成布尔独立,自然也不会善待一个以为殖民者战斗而出名的英国人。而许多爱尔兰裔美国人对英国抱有长期的不满,丘吉尔感受到了他们“非常强烈的敌对情绪……在芝加哥,我遭到了大声反对”。当丘吉尔在演讲时用“幻灯机”放出一个在战争里全副武装的布尔农民的凶悍面目时,有一名观众甚至欢呼了不止一次。丘吉尔的回应承认了早期荷兰殖民者的战斗实力,但也保持安全距离地声明他并不能欣赏布尔军人。他说:“要打击他们是对的,【但】并没必要跟他们开战。”[3]

(丘吉尔早就已经证明过他能妥善地处理混乱场面。在他10月参加竞选活动时就有人嘲笑他的年轻,大喊大叫问他:“你妈知道你在外面吗?”而他回应道:“是的,先生,而且等票选结果公布了,我妈就会知道我在里面了。”)[4]

丘吉尔这次巡回演讲是由一个叫梅杰·詹姆斯·庞德的美国人承办的,这个华而不实的推手本身是个在内战中获得过荣誉勋章的战争英雄。这位老少校习惯于向演讲的名人们做出夸张的承诺,总是吹牛说一定能满堂红,挣很多钱,而当结果适得其反时他总有一些煞有介事的借口。他最著名的客户马克·吐温,曾经对另外一个演讲者这样评论他:“如果你能赚到庞德说的一半,你就该知足还得感谢上帝,因为从来没人有这么幸运。”但丘吉尔很艰难才认识到这个事实,当他发现自己没有被有效地推广时已经太晚了,而那位少校还拿着十分不合理的门票销售提成。两人之间爆发了一次争吵,年轻的演讲者威胁说要放弃仅仅进行了一半的巡回演讲。但这个丘吉尔嘴里“粗俗的美国佬”,却抱怨他的客户只是在利用他来保证旅途舒适,欺骗他为一切花销买单。

梅杰·庞德曾愤愤不平地对一个朋友说:“你知道那个年轻人做了些什么吗?他每天早餐都要喝一品脱香槟,买单的人却是我!”

12月丘吉尔在加拿大东部巡回演讲时,两人的矛盾日益升级。想着与美国佬的较量自己现在占据了“主场”优势,他清楚表明,如果自己拿不到更多钱便绝不会回到美国继续演讲。12月27日,那位少校突然现身于这个不受控制的客户在渥太华的演讲现场,并在后台与其当面对质。

这个留着灰白胡子的魁梧男人厉声责备了还不到五英尺八英寸的丘吉尔,并要求后者无条件停止讨价还价继续演讲,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好像《圣经》里的长老在对走投无路的罪人施压。但年轻人却固执己见,丝毫不肯退让,宣布要取消第二天晚上在安大略湖畔城市布兰特福德的演讲,而当时门票都已经售罄了。

他说:“庞德,我不会去的。我根本从中得不到什么好处。你看看这次渥太华的演讲这么成功,我也就只能拿到300美金。”

“你是在拒绝去布兰特福德?”梅杰·庞德问道。

“是的……我们现在如果不处理好,我不会去那或者其他任何地方!”

老少校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顽强的反抗。他在一次与威廉·匡斯瑞尔率领的游击队残酷的近身肉搏战里赢得了自己的荣誉勋章,而后者是个十分无情的敌人。他根本没想到年轻的丘吉尔居然不肯屈服。

他对媒体发泄了自己的不满,很快边界两边的报纸都把他打造成了一个忘恩负义、唯利是图、完全不尊重工作的英国贵族的受害者。票款退还给了那些夜晚被毁了的失望的听众们以后,一个加拿大记者写道:“温斯顿·丘吉尔是今夜这个城市里最不受欢迎的人。”[5]

很快丘吉尔意识到坏的媒体影响造成的威胁正在让事情失控,也损害了他在演讲圈里的声誉。他朝庞德怒道:“你发给媒体的声明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这两位新老战斗英雄之间的僵局,最终以老的那位卸甲投降告终,他答应和丘吉尔公平分配利润。

“终于还是按我的条件达成和解了,”温斯顿自豪地在给母亲的信里报告说,“我打算继续我的巡回演讲。”

咬咬牙,他准备重新开始那让人筋疲力尽的行程安排,在去加拿大温尼伯演讲之前,他要先去密歇根州、伊利诺伊州、密苏里州和明尼苏达州。最终他还是没能放弃剩下的演讲收入。让他特别后悔的是无法修复庞德的污蔑对他形象的损害,而当时在加拿大有那么一个人他十分希望给其留下个好印象。

在他纠缠于这次公开争执的时候,正身处渥太华总督官邸,而其他客人之中有前来拜访总督夫人——明托夫人的帕梅拉·普罗登。温斯顿几周前就知道他跟帕梅拉将会同时在加拿大的同一个地方逗留,而如果他的巡回演讲一切顺利,他回去以后就有第二次机会向她证明自己的成功并不是刹那的烟火,挣钱是他能轻易解决的事情。然而事与愿违,当他来到明托勋爵夫妇美轮美奂的总督府做客时,巡回演讲的前景堪忧,而他还因为和庞德的纠纷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批判风潮里。

在他们简短的会面时间里,帕梅拉客气而疏远。温斯顿对这个两个月前刚刚拒绝了他求婚的女人的整体印象是“十分漂亮而且看起来非常开心”。而他在给母亲写信时说到与帕梅拉的谈话时,最多也只能说“我们没有聊到什么不愉快的话题”。他曾经期待能和帕梅拉分享自己的辉煌时刻,让她看见他沐浴在加拿大听众的赞美里,并且因为演讲带来的稳定收入而过得很好。但就因为庞德,辉煌不复存在了。丘吉尔黯然离开了渥太华,而帕梅拉很快回到了伦敦忙碌的社交生活中。而在之后不到三年便过世了的那位少校,从来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搞砸了这个年轻英国男人的旅程。  

[1] 斯特雷奇,《维多利亚女王》(Queen Victoria),第23页。

[2] 1901年1月21日温斯顿·S.丘吉尔写给帕梅拉·普罗登的信(私人收藏)。

[3] 温斯顿·S.丘吉尔,《我的早年生活》(My Early Life),第362页。

[4] “政治家的机智反驳”,《商会周刊》(Chamber's Journal),1900年11月17日。

[5] “演讲者在罢工”,《每日邮报》(Daily Mail),1900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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