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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寂悟被她的态度刺得眉目一皱,但仍捺着性子道:“并非拿走,而是暂为保管。”

“不给。”

大殿内一时有些躁动,众人皆抬眼打量尔笙,不知她的态度为何突然强硬起来。

寂悟脸一沉,唬道:“若是如此,你便下山去吧。无方供不起你。”

见少挨板子的事似乎谈崩了,尔笙拍了拍膝盖,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望着寂悟。于她而言,她只是用平等的眼神在看寂悟,然而于此时的众修仙者而言,尔笙直望寂悟的眼神便是一种隐形的挑衅,大逆不道……

胆肥了……沈醉如是想。

尔笙挺直脊背道:“我师父不是你,为什么你要赶我下山?”

寂悟气得一脸青白:“沈醉,你来说,你说我能不能把这孽障赶下山?”

沈醉揉了揉额头道:“师兄,那剑是我那徒儿失踪的丈夫留给她的信物,于她而言,意义自然不一般,想来此时她定未能领会到你话里的意思,且让我去劝她一劝。”

尔笙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师父!你是叛徒!”

众人一片哗然。沈醉危险地眯了眯眼,咬牙道:“小耳朵?”

“没的商量!”尔笙大声道,“什么事都可以听师父的,就是这事不行!我学仙术只是为了找我夫君,如果你们非要拿走我的一鳞剑,我情愿自己离开无方,不拜您这个师了!”

此时情绪激动的众人,没有谁听见了尔笙腕间轻响不停的铃铛。

寂悟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看看你招回来的好徒弟!”

沈醉很是头疼,忽然有种养了孩子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有多可恶的感觉……

尔笙吼完这话,心道,左右她现在御剑的心法也学了,以后自己再抽时间练练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再待在无方。此念一起,她拔了腿便往门外跑。

没人料到她说走还就真的走了。

寂悟气得浑身颤抖,沈醉也怒火上头。淡定了这么多年,倒还第一次有人把他气得面红脖子粗,全然失了潇洒。

“你给我站住!”

尔笙虽不情愿,仍是听了话,站在了门边。她梗着脖子噘着嘴,半是委屈半是气愤地看了沈醉一眼。

“无方是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地方?师父是你说拜就拜说甩就甩的衣裳?”沈醉怒道,“冲着你方才那句话,我便要赏你十个板子!责杖拿来,我亲自打!”

尔笙见沈醉真生了气,没出息地一哆嗦,一时软了腿。

她抱紧了一鳞剑,颇为委屈道:“我怎么错了?你们要抢我东西,我还双手奉上不成?你们说要赶我走,我自己走还不行吗?凭什么现在还要揍我?”

“对,你不该挨板子。”尔笙说完那话,心里突然蹿出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其声阴沉,听不出男女,让尔笙心头一阵发毛。

那声音又道:“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你?”

尔笙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而在台上拿了责杖的沈醉以为尔笙吓得要跑,一个闪身便拦住了她。

“把她给我抬到凳子上去。”沈醉如此吩咐,旁边立时有两个人要来捉住尔笙。尔笙想躲,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肩头。力道不大,但足以让那人摔在地上,半天也没起来。

尔笙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有些慌乱地望着被自己打了的人:“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手……”

然而她解释的声音却淹没在了一片片指责的浪潮中。四周的修仙弟子们皆蹙眉盯着她,台上的师叔伯们都是一副愤慨的模样,不少人在骂她孽障。沈醉见她出手伤人,一时也动了大怒,他冷了脸道:“我教你法术,竟是让你来打伤同门的吗?”

尔笙不知该如何解释,正手足无措之时,一鳞剑忽然微微闪出一抹蓝色的光,她心里的不安与躁动一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黑蛇自尔笙的衣袖里悄悄探出了头,金色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像是得到安慰一般,知道还有人与自己是站在一起的,尔笙舒了一口气,再看周围的仙人们,她忽然觉得此时的他们都有些反应过度了。素日里,她从不曾见过哪个修仙者气青了一张脸,而今日,在这大殿之中,众人的表现竟浮躁得像是江湖上的莽汉,或是整日与人掐架的泼妇。

躁动……

尔笙正想着,忽觉浑身一紧,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被一条金色的绳子捆了个结实。

寂悟在台上轻言道:“此等孽徒,心术不正,不听教诲反而出手伤人,今日,我便代无方施以惩戒。”绑住尔笙的绳子寸寸缩紧,像是要就此揉碎她的骨头。

尔笙难受地痛呼出声。

沈醉仿佛恍然惊醒,脸色大变:“师兄不可……”

话音未落,一鳞剑却仿佛活了一般,蓝光大胜,唰的一声轻响,将缚住尔笙的金色绳索尽数斩断。尔笙脱力地摔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飘浮起来的一鳞剑。

它立在尔笙身前,随后慢慢抬起剑尖直指台上的寂悟。此等姿态,对尔笙来说保护的意味十足,而对寂悟来说便是十分的蔑视与挑衅。

殿中嘈杂之声更甚,众人皆道此剑妖异。寂悟眯起眼,杀气顿时弥漫,一人一剑竟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是时,一道清明之气自殿外荡进,言归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屋外炽白的日光洒进,隐隐映出一个广袖大袍的人影。沈醉微微一怔,随即单膝跪下,恭敬唤道:“师尊。”

随着他这一声唤,殿中的无方弟子尽数跪下,台上的众长老也都是一怔,接着全走下高台,恭敬地跪地行礼:“师尊。”

来者正是无方仙尊。他广袖一挥,殿中的浊气顿时飞散:“愧修仙道,区区邪气竟能扰了尔等清明之心。”

众人皆愣,回神一省才发现自己方才的举动确有异样,忙低头吟诵静心咒以驱逐潜伏入心的浑浊之气。唯有尔笙依旧坐在地上,呆呆地将无方仙尊望着。她想,大家都“仙尊仙尊”地唤着,都做仙尊的人了,应当一大把年纪了才是,怎么看起来竟比师父还要年轻一些呢?

一鳞剑悄然落下,乖乖地贴回尔笙手边。

银白的长发如瀑,拖曳在地。尔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务实地想,这么长的头发,不重吗?还穿这么长的衣服,看起来漂亮又飘逸没错,可是要是踩到了衣角,那得摔得多难看啊。

仙尊面色清冷地扫了尔笙一眼,尔笙吓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将心里面想的都说出去了。

他缓步走过尔笙身边,站到那方高台之上。众人皆站起身来,尔笙依旧坐在地上,沈醉上前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尔笙一惊,这才忙爬了起来,一身灰溜溜的衣裳搭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在大殿中显得无比突兀。

“小徒尔笙。”仙尊轻唤。

尔笙直直地望着仙尊,一脸纯洁无辜地说:“方才寂悟师叔说要逐了我,我现在还是无方弟子吗?”

没料到她此时竟会告起状来,寂悟恨恨地瞪了尔笙一眼,却又不敢发作,一个劲儿地在肚子里念着静心咒。

仙尊淡淡地看了寂悟一眼,道:“既已入我无方之门,便无轻易驱逐的道理。”

尔笙便望着寂悟,嘚瑟地笑起来。

仙尊又道:“但既是无方弟子,便要谨遵无方门规,私闯后山禁地之错你可认?”

尔笙心想,禁地虽然不是她有意要去闯的,但是却是因为她控制不住一鳞剑所致,也算是她的错,于是她老实点头:“我认。”

“既有错,自然有责罚……”

尔笙有些着急地想澄清自己:“挨板子没有问题,我愿意受罚,但是师叔说要拿走我的剑,我这才不干的。”

仙尊稍一沉默后,又道:“此剑有灵,极为护主,寂悟此举鲁莽了。”

寂悟上前一步,鞠躬认错:“是弟子思虑不周。”

仙尊摆了摆手,又问尔笙:“邪灵珠可是你斩的?”

尔笙点头。

仙尊沉吟道:“如此,便是其间邪气入了你的身,以致影响了在场众人,才致使众弟子心浮气躁,扰了无方清明。”听罢这话,众人皆惊叹地望向尔笙。

大家都知道邪灵珠是上古邪物,数百年前曾被堕仙长安抛入无际大海之中,再无踪迹。直至前月被寂悟等人带回,却已失了邪气,一副残破的模样,而今被镇在无方玉塔之下。大家都没想到,把邪灵珠斩了的竟会是一个连御剑术都掌握不好的丫头!

尔笙关注的点可不在谁斩了邪灵珠上,她有些着急地问:“也就是说……也就是说猪……进了我的肚子里面?”

仙尊见她一副怕极了的模样,沉静道:“无需害怕,此邪气尚不成熟,只有在你心生不善之念时才会出现。而今,便罚你去思过谷思过三月,以清身中邪气。”

尔笙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什么反应也没有。

最后还是沈醉将她的头按下去,道:“谢师尊轻罚。”

他将尔笙带到思过谷之时,尔笙才恍然惊醒一般,苦着一张脸问沈醉:“师父,我、猪到了肚子里……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醉嘴角微微一抽:“你命大着呢,死不了。”

“可是……”尔笙怕得落下泪来,“可是我不记得我煮过那猪的肉啊,它活生生地跑到我肚子里……活生生的啊!多恶心……”

沈醉扶额长叹:“傻徒弟啊傻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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