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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人生何处不相逢

餐毕,先生偶至殿后,先有一老道者打坐,见先生来即起相讶曰: “贵人还识无为道者否?”先生视之,乃铁柱宫所见之道者,容貌俨然如昨,不差毫发。

——明·冯梦龙《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生靖乱录》

王阳明在寺里吃完早餐,又在和尚的引导下,四处逛了逛。这是一座很大的寺庙,寺内林木参天,建筑古朴。不知不觉间,就逛到了后殿,一个道士正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屏息凝神。

王阳明仔细端详此人,不禁一愣:这不是20年前,自己新婚之夜跑去铁柱宫,与之彻夜长谈的那个道士吗?在逃难的异乡还能遇到老朋友,王阳明心中大喜。那位道士听见动静也睁开双眼,一看是王阳明,眼里也露出惊喜之色,起身下榻,口中吟诵道:“20年前曾见君,今来消息我先闻。”

当初在南昌铁柱宫分别之时,老道长曾说:“年轻人,珍重珍重,20年后咱们海上见。”王阳明当时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老道长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道长那时就已经修炼成预知未来的本领,早就料到20年后还会和王阳明相见。高兴之余,王阳明将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跟道士讲了一遍。道士听完,淡淡地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王阳明叹了口气,道:“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想一走了之,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道士摇头笑道:“孔子所说乃是春秋之时,朝廷衰微,诸侯林立。如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却往何处栖身?即使你能独善其身,你的全家老幼呢?若刘瑾迁怒于他们,诬陷你北投蒙古,或者南投蛮夷,将你父亲下狱,严刑拷打,你到时候怎么办?因此,我觉得你前往贵州赴任比隐居好。”

王阳明认为他分析得有道理,但又担心贵州是蛮荒之地,害怕有去无回,不敢轻易前往。老道长见他犹豫不决,就说:“我来给你算一卦吧。”于是用易经为他算了一卦,得“地火明夷卦”,王阳明此时终于下定决心前往贵州龙场赴任,还索笔在殿壁上题诗明志。诗曰: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为什么这个卦会对王阳明的心态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呢?读过易经的人都知道,明夷卦的爻辞为:“明夷,利艰贞。”

从卦象看,明夷卦的卦象是“坤上离下”。在易卦的万物类象中,坤为地,为土;离为火,为日。明夷卦的卦象,意思是太阳隐没到土里去了,其光明难以显现。对应于人事来说,卜得此卦的人就像太阳一样,其聪明智慧要被埋没,要有一段时间远离家园到一个环境艰难的地方遭受磨难。但是,如果能在困境中坚守自己的德行和对远大志向的不懈追求,则能使人生步入到一个新的高度。因此,从长远来看,明夷卦是个吉卦。王家祖孙几代都对《易经》颇有研究,王阳明自然明白此卦的深层内涵,于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顾虑,毅然决定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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