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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养了一匹马和四只鸡

我们养了一匹马。它是一匹母马,叫艾玛·乔治,因为它出生在圣乔治节那一天,艾玛是饲养员的简称。它的哥哥叫艾玛·帕克,它的姐姐叫艾玛·玛吉·梅。

现在的情况是,我32岁了,我有一匹马。要知道,是32岁,不是14岁,也不是18岁,更不是20多岁。32岁,我在乡下有一座房子和一匹马。好吧,它们不是我的,是我们的,但这又有什么不一样。我还不是照常分担所有的一切。我在家的时候(请注意我把我们租的这偏远的房子称作家,至少在黛比面前我得这么做,因为她星期六下午突然很生气,说我根本没有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家),也很努力地想融入这里,想要成为这里的一分子。

如果汽车迷们长着汽油脑袋,那马迷们是不是长着干草脑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黛比就是名副其实的马迷。的确,她的少女时光和20岁出头时,几乎全都在马厩里度过,她了解关于马的一切。而我,只知道一件和马有关的事,那就是扮演超人的演员克里斯托弗·里夫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脖子摔断了,他的余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我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我绝不会跨上任何一匹马,尤其是乔治女孩。马分为好多种,最厉害的是“防弹马”,它能应对任何情况;然后是“精品马”,这种马能应付得了绝大多数的情况;再然后是“神经马”,不用说,从它的名字就知道它什么德行;再次一点的是“轻浮马”;最不好的就是“姆朗红”,这个词倒着念就是“红朗姆”,这下你能猜到这种马是什么样的了吧。烈马排行榜的第一名是栗色母马,这种马就像一个有一头火热的红头发的女人,始终处于经前的紧张状态:外表光鲜亮丽,但你和她待在一起总会感到恐慌。乔治女孩就是这样一匹栗色母马。一匹爱尔兰纯种栗色母马。

“我可不要骑它。”我说道,视线穿过马厩门,刚好乔治往上看,它的两个鼻孔流出两串鼻涕,并且正冲着我的脸。

“对,你不能骑,它会要了你的命。”黛比也同意,“你要先学一下。”

除非有一种情况,我才会了解关于马的知识。那就是,黛比专门为我购买一套学习资料,她把注意要点耐心地一一写在一张卡片上,然后把卡片装进一个信封里,用漂亮的包装纸包上,在一角画上一颗心,表示她爱我,作为礼物送给我。很不幸,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我气哼哼地打开了信封。

这还不是最坏的,她还给我弄来一条马裤,马裤弹性很紧,我穿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低矮壮实的芭蕾舞女演员。我真应该去跳《胡桃夹子》,事实上,我的第一节课差不多就是这么过的,当我在马裤里穿上紧身短裤在附近骑马小跑时,我的两个蛋蛋就弹上弹下的。两个晚上之后,我就得坐在一小包冰冻豌豆上了。下一节课,我找出一个我打橄榄球时用的旧下体松紧护身。骑马还要用下体松紧护身,天哪,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骑马的。就像你正在学开车,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会换挡了,你想:哇,我真的开始成为一个司机了!有时候,我会想象着骑马慢跑,“我觉得现在会骑马慢跑了。”突然,我们就做到了。对我来说,那也是一个美妙的时刻。但那只是个别美妙的时刻。大部分时间我都处在痛苦中,受尽那些女人的羞辱。她们丰乳肥臀,膀大腰圆,好发号施令,大概因为她们是弱势的女性不想去参军,才来到小马俱乐部骑马,还站在场地中间,在我骑马时对我嚷嚷完全不知所云的话;而我呢,则在她们周围晃来晃去。

“把腿放上去!西蒙!快把你那该死的腿放上去!把它放上去!”

我往下看,希望看到她们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老天,这一切太混乱了!

埃克斯穆尔和伦敦完全不一样。伦敦是安全的,在那里,你不会随便更换内衣的风格,更没有霸道的女人朝你叫喊。你能精准地知道你站在伦敦的什么地方,就像一个房地产代理人,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可爱的大椅子里一样。

没什么比办公室的大办公桌更舒服了。我靠在豪华的皮椅子里,把领带打得平整挺括,抚平白色商务衬衫,再瞥一眼我前面那张干净整齐的办公桌。电话机一尘不染,电话铃响时会闪出酷酷的蓝光,铃声悦耳,我感觉仿佛置身在股票经纪人价值百万英镑的公寓里。电话机旁边是一个记录簿,用来简单记录通话内容,第1页到第27页都有整洁的笔迹,第28页还是空白,仿佛在等着主人赶紧把它填满。

我在伦敦,在这里工作,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也是一个没有人讨论鸡的地方——顺便说一下,我发现德文郡也有鸡蛋卖,而且是很多鸡蛋。总之,郡里到处都是鸡蛋。如果那些鸡蛋堆起来的话,简直能堆好几座山!

我的手机振动了。“猜猜我会说什么呢?”黛比在那头问。

“我怎么知道?”我把手机贴到耳边,免得办公室里其他人听见。有一个人还在哼着歌,虽然声音不大,最起码他听不到我讲话。

“我找到工作了。”黛比宣布。

我向前猛地一倾,“真的吗?那太好了。黛比,老实说,那样太棒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找工作。什么时候开始找的呀?不过这没关系。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做得好!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呀?我在这里给你买两套裙子怎么样?德文郡的商店太过时了,根本没法儿和伦敦相比。我给你买了两件上衣——当然,你没法试穿,不过我知道你的尺寸。呀,黛比,那真是好极了!”

“不是律师,也不是办公室的职位噢。”她说。

啊!

“我在外面遛狗时遇见一位女士。她刚开了一个马术中心,就在我们上方,为成年人提供住宿、骑马、度假服务,以及在埃克斯穆尔的徒步旅行,大概就是这样的服务。她需要一个厨师,问我是否感兴趣,然后我答应了。”

“你想做个厨师?”

“为什么不呢?我再也不想做律师了,我想去做别的事情。”

“那就去做厨师?”

“早上一顿早餐,全素或者全英式;中午一顿小型自助餐;晚上是六人到十四人的两道菜。挣的钱可能不多,但我会省着花。我想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再也不想做律师了?再也不……想做了?”

“西蒙,你知道我不想了。你刚刚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现在就厌倦了,然后在小地方做律师,过一段时间再回到伦敦吗?哦,这就是你刚才想的,是吧?”

嗯,不错,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当然不是。”显然,我撒了谎。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德文郡。埃克斯穆尔。这儿不是伦敦。我知道你来来回回要花很多时间,也很辛苦,不过一定会变好的。我不打算再回伦敦,也不打算继续做律师,那些都已成为历史。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也不用再回伦敦了。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也试图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我看了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耸耸肩,说:“唉,女人哪!”我好像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黛比在客厅,角落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火苗闪烁着红色、橙色和黄色。以前的沙发到了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只好买了相称的两套物美廉价的、特大号的被子和被罩,用来垫沙发面和靠背,加上塞得鼓鼓的垫子,这下沙发就非常舒服了,再把沙发推到火炉旁。黛比惬意地蜷缩在沙发上,当然,最好的位置让大丹犬占了,它总会给自己挑选最舒服的地方。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靠近温暖的火炉,即使你不觉得冷。我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看着灰色的伦敦大街、灰色的商店、灰色的马路、灰色的人行道、灰色的熙熙攘攘的人流经过,想到我的窗外有多少灰色,黛比的窗外就有多少绿色。

“我不知道那是否合适。”我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离开伦敦!”我原以为黛比很了解我的心思,可惜她不明白。

“我们在这里做很多事情都可以省钱,我们省的钱越多,你在伦敦工作的时间就会越少。另外,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份工作。”

所有这些都不足以让我想跳起来庆祝。

“她叫史蒂芬。”黛比说。

“史蒂芬是谁?”

“我的新老板啊,笨蛋。我明天早上就开始上班,她会带我先看看厨房,然后我们去买一些鸡。史蒂芬说,如果每天都能给客人吃新鲜的鸡蛋,那就太好了。”

“我们自己不会养鸡吧,不过,我们是不是已经养了?”

“没有啊。我们没有地方养它们,我们连个花园都没有。”

“黛比!”

“我们什么都不买,只是去看一看。”

“黛比!”

“在家里养鸡一点都不切实际。我知道的,我可不蠢!”

是的,那倒是个问题。

“答应我,你不会买鸡。”我说。

“别傻了,我不用做什么承诺,你尽管相信我好了。你也知道家里养不成鸡的。”

下次我回家,黛比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你不必坐下来聆听这个惊喜,也不用为接受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而饮一杯甜茶。不错,我们养了鸡。

“你说过,这是完……全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我一着急竟有些口吃。

“是呀,在家里养鸡确实不现实。可我们现在没有在家里养鸡啊。我们把鸡养在史蒂芬家里,也顺带照顾她的鸡。”

“你可是答应过的。你还说让我相信你。”

“西蒙,那是因为在家里确实不能养鸡,而且我们确实也没有那样做。我们是在史蒂芬家里养的啊。”

我以前就知道,绝对不能和律师结婚。

我跌坐在客厅第二好的位子上(最好的位子一直都属于大丹犬)。我们的大丹犬,这个敏感的家伙,在我离开五天回来时,为迎接我,已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它铆足了劲儿,拼命绕着客厅奔跑,在沙发间跳来跳去,一次都没碰到过地板。跑了20圈后,它终于筋疲力尽,扑通倒下了。此刻,它欢乐极了。等它平静下来后,我们一起走到卧室,黛比给我倒了一大杯酒,我们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鸡,不过你一旦看到这些小家伙,一定会立刻爱上它们。”她说。

“我可不想爱上一只鸡。我不想爱上任何东西。”

大丹犬大声打着呵欠。

“除了你之外。”我说着,紧挨着它躺下,大丹犬毛茸茸的,抱着非常舒服,我把脸埋在它的脖子中,“我一点都不了解鸡。那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黛比坐在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你真的不喜欢这些吗?”她问道。

“有一点。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往这里跑,你在这里有鸡,一匹马,一个家,一份工作,还有朋友——我都不敢相信你这么快就变成这里的一分子,而我不属于这里。几个月以前,你还是办公室里的一名律师。现在,你看看你。”

黛比紧盯着她的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你喜欢猫,讨厌狗吗?”我松开狗站了起来。

“那不一样。”我说。

“是一样的。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很容易,不过在没有认真想过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却因为从来没有亲近过它们,就说你不爱狗。”

“所以呢,只要我花一些时间和鸡在一起,你就相信我们将永远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你以前还觉得不会去骑像乔治这样的马。可后来,你骑得比我

还好。”

“它始终是你的马——我知道它是我们的,”我说,赶紧在她打断我说话之前,把话抢过来,“但它将永远都是你的马,而不是我的。”

“嗯,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问题是,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都是为了给我们带来更美好的生活,虽然你以前没接触过它们,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将来不会爱上它们。”

“你好像在威胁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而事实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房子里飘着烟熏的味道,明火的气味,火焰在角落一闪一闪很温馨,这和以前使用散热器的感觉完全不同。它的感觉很……过时……不对,这个表达不够准确。“过时”这个词更像是我祖父小时候那种织着旋转图案的地毯和壁纸。而现在,整个装饰是清新、整齐、朴素的。

或许,“简单”会更贴切一些。和伦敦的房子比起来,它更简单,地板上铺着羊皮地毯,角落里有一台小小的手提式电视机,一对油灯熠熠闪亮,蜡烛闪烁着光芒,火在燃烧。

“我只是对鸡没有强烈的需求。”我说。

“你见过鸡吗?”

“少来了,我当然见过。”

“不是在电视上或图片里,是你真的看到过一只活着的鸡吗?”

她当然知道我没见过活鸡。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说,“但我也从来没见过一只报死虫,或者一只漏斗网蜘蛛,我知道我不喜欢它们。”

我是对的:我确实不喜欢鸡。

那只小公鸡,那个浑身长满红黄羽毛的家伙,头顶长着血红的大鸡冠,横冲直撞地去“强奸”所有的母鸡。看到这种情况,我还怎么笑得出来,怎么喜欢它们?

“母鸡也没办法呀,就算是逃跑,这么小的地方也跑不出去啊,”黛比小声说,“不过,如果它不喜欢小公鸡……好吧,当小公鸡向它射出精液时,它可以直接把精液喷向小公鸡。”

我皱了下眉头,“天哪,别再说这些了,这让我一天都不会有好心情。”

史蒂芬那儿一共有二十只鸡,我们只有四只。如果我们有鸡舍,就能分出我们的鸡了。我们还在借用史蒂芬的地方,为回报她,只能继续照看她的鸡。

下个周末我们出去买了鸡舍。我们还买了55米长的网把鸡舍围起来,并给网通了电。这样小鸡们就很安全了,它们可以在里面尽情玩耍,也不用担心食肉动物来吃它们。由于鸡舍离房子很远,我们还需要买一些设备使网一直通电,一个备用电池,一个充电器。所有这些一共花了500英镑。

我们把鸡放进鸡舍,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收了一个鸡蛋。不错,一个鸡蛋!鸡蛋的市场价是一英镑半打。500镑,可以买3000个鸡蛋。尽管这样,我不得不承认当我从鸡窝中拿出我们的第一个鸡蛋时,心情多么激动。那种兴奋的情绪,是用语言难以描绘的。

“你在笑耶!”黛比肯定地说。

“我没笑嘛!”说完,我就咧着嘴笑了。

我们把鸡蛋带回家,煎好后,每人半个,小心翼翼地摊在面包片上。那个色泽,那个味道……香滑、细嫩、诱人。不管它值不值500英镑,一切都美妙极了!

之后,一切都开始正常运转,我们每天差不多都能收到两到三个鸡蛋。母鸡孵小鸡的时候,会轻轻地趴在蛋上一动不动。我们共有三只母鸡一只公鸡,也就是说,每天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产蛋劳力在休产假。

“我们不能阻止母鸡孵蛋吗?”我说。

“为什么?几个星期以后,我们就会有一些小鸡宝宝。你就要做爸爸了。”

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又马上严肃起来。“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鸡的。”我说。

我喜欢鸡蛋,只是不喜欢鸡。这些愚蠢的家伙,每次我一喊,它们就蜂拥而至,如果再拿一桶吃的,它们就跟疯了一样。但我还是不喜欢它们。我看着它们刨地啄食,然后再来找我。如果我在网里,它们还会把我当作落脚休息的地方。有一只鸡还在我的脚上睡过觉,整整一个小时我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吵醒它。这些愚蠢的家伙!

我管那只下很多蛋的母鸡叫多丽丝,会坐着同它说会儿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一个正在照顾小宝宝的“女人”交流。我想它可能有些孤单,希望有人能陪陪它,于是就跟它说我工作上的事。我感觉它很喜欢这些。一天早上,当我正在同它聊天,告诉它有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业主,因为一直不能在自己预想的那天搬家,而总是向我哭诉时,我注意到多丽丝下面有动静。我赶紧跑去叫黛比,她做完清晨的祷告后就在收拾厨房。

“我想它已经孵完蛋了。”我激动地说。

我们急匆匆跑回去,发现多丽丝已经离开了。小鸡们躲在它的羽毛下面,像一条长裙子。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们,却能听到它们的声音。黛比检查了一下鸡舍。

“还有一个。”她说,那堆空壳中还有一个完好的鸡蛋。她抚摸着那个蛋,“它还是暖的。”

“多丽丝会再坐上去孵吗?”

“不会,她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该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蛋。蛋壳里的小鸡“吱吱”叫着,声音细细的。黛比耸耸肩,“我们要赶紧找个暖和的地方,要有恒温,不然这个小家伙还没孵化出来就得上感冒死了。”

“把它放到温暖的地方。”我说。

“是的,但哪里合适呢?”

在这个家里,我们没有烘柜,也没有散热器,而炉火的温度完全取决于你加多少木柴进去。“烤箱?”我说。

黛比皱眉不同意。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她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一点……呀,管他呢。”

然后她身体前倾,把鸡蛋滑进她的双乳间。那只还没出来的小鸡,仍在蛋壳里弱弱地“吱吱”叫。这下,它安全了,舒舒服服继续孵化着。

“你要提醒我不要到处乱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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