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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侏儒怪欠下的债

匹诺曹监狱关押着来自各个王国的最危险的犯人。这是一座高大黑暗的堡垒,坐落在一个地形狭长的半岛中央,半岛毗邻着东方王国南部的美人鱼海湾。监狱位于一堵高高的峭壁顶端,所有窗口里里外外全钉着锋利的尖刺,因此里面的犯人压根儿无法逃走,外面的人也无法擅自闯进去。

被施了魔法的木头士兵在狭窄的石廊上巡逻,监视着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犯人。在押犯人大多数是偷羊的巨魔、绑架人的巫婆和吃人的动物,这些犯人在逃进小矮人森林之前被逮到并关押在此。

这座监狱还是一个难解之谜的发生地。昔日东方王国被施以百年沉睡诅咒,这座监狱是王国里唯一一处幸免于难的地方,监狱里的所有士兵和犯人始终保持清醒状态,而王国里的其他人却呼呼大睡,这一点很奇怪。

近来,这个难解之谜仍在继续,这座监狱成了王国唯一一处没有被女巫施咒的荆棘和藤条覆盖的地方。

这到底是侥幸,还是奇迹,尚难断定。很多人认为是因为这座监狱地处偏远,所以才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不过,监狱里所有士兵和犯人不知道的是,这座监狱之所以能在王国此次大灾难期间幸免,全是因为监狱第十三层中的一位“备受瞩目”的犯人。

这是侏儒怪在监狱服刑的第一百二十七年。他个子矮小,长着一双眼皮松垮的大眼睛和一个扁鼻子,头发短短的,像一顶头盔一样紧贴头皮。他上身穿着一件宽大的有领衬衫,下身细细的腿上穿着紧身裤,脚上穿着一双走起路来就叮当作响的红色尖头鞋。

侏儒怪臭名昭著,他曾经意图夺走东方王国前王后诞下的第一个孩子,阴谋失败之后,他躲了起来。不过在逍遥法外一些年之后,这个矮个子男人受到自己内心的谴责,后悔自己差点儿酿成了大错。所以,在一百二十七年前,他投案自首,从此就一直住在匹诺曹监狱里。

侏儒怪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牢房里。他的牢房里有两扇贴着贴条的窗户,一扇在沉重的牢门上,另一扇在朝向美人鱼海湾的那面墙壁上。两扇窗户都很高,他只有跳起来才能看见外面,所以他每天只能看着牢房地板的深色石头和四面墙打发时光。

他的牢房生活简单至极,他睡在牢房角落的一大堆干草上,吃饭就在墙边的一张小桌上,桌上只有一把勺子和一个碗。侏儒怪会魔法,不过他决定一进监狱就放弃魔法,因为他担心魔法只会给他惹麻烦。他力求保持牢房内一切尽量简单。

对这个矮个子男人来说,初进监狱的那十年感觉非常孤独,不过好在一位意想不到的“室友”后来“搬”了进来。有一天,一阵强劲的海风把一颗种子刮进了他的牢房,一星期后,一棵小雏菊从石头地板的缝隙里生长出来。

侏儒怪非常惊讶,他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个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悲惨的地方落地生根呢?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它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停落?他思考了很久,很高兴终于有东西把他的注意力从孤独和耻辱的牢狱生活上转移开了。

他最终觉得这棵小雏菊和自己一样也需要朋友,它出现在自己牢房里这件事是上天注定的。他开始悉心呵护这朵小花,想让它能一直活着陪伴自己度过漫长的牢狱时光。他用自己喝的水浇灌雏菊,给它讲故事,还在它生病时踮起脚尖站在窗边拿着吃饭的勺子折射阳光,让阳光照耀在它身上,直到它恢复健康。

对于普通人来说,和一朵小花相伴似乎有点奇怪。但对侏儒怪而言,这是他交过的最好的朋友。

这朵小花从不像过去那些人一样嘲笑他身上穿的衣服;它从不妄加评判他向生活索取的心态;它从不利用他获取政治利益;它从不批评他多年前犯下的种种过错。它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和他分享它的美丽。

从某种程度上说,牢狱生活是侏儒怪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他收获了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段友谊。不过,他的自首不仅仅是他净化良心的一种方式,也是他躲避过去所结交的盟友的一种方式。遗憾的是,在与过去诀别了这么久之后,他的过去最终还是找上了门。

日落之前,监狱外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夹杂着抽打、践踏和爆裂的声音,而且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监狱开始摇晃,他的碗和勺子在小桌上被震得叮当直响。无论是什么东西,它都正在步步逼近。

侏儒怪在窗前跳上跳下,试图看清是什么引发了当前的动乱。他看见了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 一大片气势汹汹的荆棘和藤条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正把毒手伸向监狱方向。

“哦不!”侏儒怪倒抽一口冷气。他用双手捂住嘴巴,环视牢房四周。只有一个人能实施这样的魔法,经过一百二十七年之后,她终于来找自己了。

木头士兵惊慌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荆棘和藤条朝监狱冲过来了!”一名士兵大叫道。

“准备迎战!”另一名士兵叫道。

侏儒怪低头看了看雏菊,它吓得瑟瑟发抖。“好了,好了,小花,”他一边轻轻地抚摸它的一片叶子,一边说,“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要把你藏起来。”

他迅速从桌子上把碗拿过来,然后用碗把雏菊盖了起来。

监狱遭到了植物的攻击,它们的威力震得整座堡垒直晃悠。荆棘和藤条爬上监狱四壁,像蟒蛇军团一样紧紧地缠上去,直到所有的窗户被覆盖严实,监狱里一片黑暗。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一连串低沉的隆隆声在监狱里响起来,就像一颗庞大的心脏在跳动。隆隆声越来越响,从侏儒怪牢房下方矮几层的楼层传来。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往监狱上面走。

侏儒怪能听见上面的木头士兵冲下去抵御入侵者。他们在打斗的时候,手里的兵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的打斗对象绝不只是那些植物。

终于,侏儒怪听见打斗声转移到了十三楼。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闻见东西燃烧的气味,烟雾开始从他牢门下方的缝隙钻进来。士兵的尖叫过后是一声巨响,他们的木头身体纷纷倒地。

所有的士兵倒下之后,轻轻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的主人在侏儒怪的牢房前停了下来。他浑身直发抖,唯恐自己马上便会性命不保。

一道紫色的亮光把牢门击得粉碎。侏儒怪鼓起了勇气,但还是被牢房的残骸吓了一跳。爆炸的烟雾散去之后,他终于看清是谁引发这一场混乱了。

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人站在牢房门口。她留着一头洋红色的长发,长发像缓缓跳动的火焰一般在她头顶上方飘舞。她长着一双紫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飞蛾的羽状触须。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高领长礼服,手上戴着与之相配的长手套。幽灵般的披肩在她身体周围飞扬,像一团浓烟一样飘着。

“伊兹米娅?”侏儒怪惊恐地说。

女巫嘴唇鲜红,莞尔一笑。“你好,小侏,”伊兹米娅用玩笑般的轻快声音说,“我真是非常想念你。”

伊兹米娅走进侏儒怪狭小的牢房,朝牢房四周打量了一番。藤条和荆棘也跟着她进来,爬满了牢房四壁,并在她四处走动的时候覆盖了牢房内的角角落落。

“我喜欢你布置这个地方的方式,”伊兹米娅走过侏儒怪当床睡觉的干草堆,语带讽刺地说,“不过这不符合你的精致口味,对不对?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在这儿过一百三十来年。”

侏儒怪仍然一动不动,他知道在遇到危险的生物时,明智的做法是不要轻举妄动。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颤抖着下巴问。

女巫发出一阵戏剧性的大笑,不过他的心绪并没有得到一点儿安慰。“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老朋友啊?”她语带威胁地笑着说,“而且,如果我想要你死的话,我多年前就把你杀了。”她收起了微笑,低头用紫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要不然我为什么独独让你免于我曾经给整个王国施的诅咒呢?”

侏儒怪一直想知道过去的那些例外情况是不是因为他。

“如果你不想杀我的话,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他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确信她必定为他安排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看看你,小侏,你现在和我当年找到你的时候一样无助,”伊兹米娅用怜悯的语气说,“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一个在矿山干活的可怜小矮人。不过我知道我们志趣相投。我们都不满足于现状,都曾因为这个饱受世人排斥。”

“我并不想惹你生气,”侏儒怪说着低下了头,“只是我不得不投案自首—— 我无法接受自己做过的事。”

“或者,换句话说,你没有做完的事,”伊兹米娅说,“不过我都原谅你。”

侏儒怪太了解她了,他并不相信她的这些话。伊兹米娅有所隐瞒—— 她一向如此。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伊兹米娅走到窗前。原本覆盖窗户外面的藤条和荆棘应声分开,方便她观看海湾风景。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达成过一个协议,”她说,“我现在回来了,所以你终于可以完成昔日承诺的事情了。我当年帮你摆脱了在矿井干活的悲惨生活,我收你为徒,教你魔法,作为回报,我只要求得到你的协助。”

“你从没说我要做的是绑架一个孩子,”侏儒怪说,“而且,还是一个公主!”

“我为你铺平了道路,让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任务,”伊兹米娅尖锐地说,她很是气愤,“我给国王施了魔法,让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能够将干草纺成金子的妻子!我挑选了那个纺干草的村姑!我安排了你们俩之间的整个谈判!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带走本应给你的孩子!”

“你想要我帮你干‘脏活儿’,”侏儒怪偷看了她一眼说,“如果出差错的话,你想要我身败名裂。”

“当然是这样,”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当时还是幸福联盟的一员。我不能被人逮到要偷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当时,在仙子们看来,我还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当时也以为你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侏儒怪说,“我本以为要当一位伟大仙子的徒弟,而不是一个暗地里意图阴谋掌控世界的女巫的徒弟。”

伊兹米娅想起了当年的那场骗局,内心很是得意。“是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她说,“当然,当其他仙子发现你听命于我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所以我没被邀请去参加小公主的洗礼。我勃然大怒,给整个王国施了死亡诅咒。要不是仙女教母把我的诅咒改成了无聊的睡眠诅咒,他们早死翘翘了。”

女巫闭上眼睛,揉了一下太阳穴。“从那时起,睡美人一直是我的噩梦,”她说,“不过我几天前在森林里攻击了她,你真应该看看她当时脸上的表情。这位殉道者女王吓得瑟瑟发抖⋯⋯那个情景真是太值得一看了!”

伊兹米娅兀自笑了起来。

“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你想让我绑架她,后来你诅咒她沉睡了一百年,现在你又用藤条和荆棘把她的王国覆盖起来,”侏儒怪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睡美人啊?”

伊兹米娅瞟了他一眼,心里思考着真实的答案和想告诉他的答案。但无论她说什么,她总会隐瞒一大半的真相。

“这一点你们都想错了,”伊兹米娅说,“我承认,看到东方王国陷入一片混乱,我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当年我的死亡诅咒被人轻易变成了沉睡诅咒,这有损我的威名,所以这件事存在报复的因素,我喜欢复仇的快感。不过我之所以再次攻击东方王国,和睡美人女王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造成这次动乱?”侏儒怪问道,他紧张不安地望着窗外的藤条和荆棘。

“每件事情都有它的意义,”伊兹米娅露出骄傲阴险的目光,“我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世人都以为我死了。我要让人们知道,我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强大。有什么时间会比他们欢庆我上一次诅咒结束的当天更好呢?我真是邪恶,对不对?”

伊兹米娅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想让我完成什么任务?”侏儒怪问道,“你现在肯定不会让我再绑架睡美人了吧?”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睡美人,”伊兹米娅生气地在牢房内踱来踱去,“‘睡美人这个,睡美人那个’,如果不是我的话,她根本不会有这个可笑的名字!”

侏儒怪更加困惑了,“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的目标是一个小孩,”伊兹米娅直言不讳,“具体来说,是一个流着皇家血液的小孩,这是我为了完成目前这项特别计划所需要的东西之一。”

“特别计划?”他问道,“我猜,你指的是掌控世界。这一直是你想要的,对吗?”

伊兹米娅直视着他的眼睛。“类似吧,”她说,“这件事比看起来难多了。在我认识你之前,我找到了一种方法,它是一种魔法,非常复杂,需要具备某些特性,需要满足某些特别的条件。一旦我成功集齐魔法所需的全部物件,就连仙女教母本人也阻挡不了我。”

“自我上次见到你,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侏儒怪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决定动手呢?”

伊兹米娅挥了挥手,牢房地板的石头升了起来,形成一把宽大的椅子。

“你不大走动,小侏,”伊兹米娅在椅子上坐下来说,“你被关起来的这一百多年里,我遇到了不少事情。我并不是躺着什么也没做。我遭到背叛,被人下毒,但最终我死里逃生,所以现在我比原来更加强大。”

“下毒?”侏儒怪问道,“谁下的?”

“伊芙丽,”伊兹米娅说出了一个名字,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这个名字是一种疾病。

“伊芙丽?”侏儒怪说,“她是谁?”

“她原先应该是我的解决方案,”伊兹米娅说,“可是,她最终却让我失望至极。”

她又挥了挥手,又有一块牢房地板的石头形成了一个凳子,这是为侏儒怪准备的。

“说来话长,坐下来吧。”伊兹米娅命令道。

侏儒怪没敢反对。

“我诅咒了东方王国之后,离开躲了起来,”伊兹米娅解释说,“我也许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仙子,但其他仙子联合起来的话,我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知道我只能等计划有所进展的时候再次发起攻击—— 我当时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我暗自筹划,密切关注着各个王国,以期能找到其他所需的东西继续开展行动。

“我待在北方王国一座小小的古堡里,没人能找得到我,然后规划下一步的行动。可是这项计划需要很多人帮我完成,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有耐心。我把很多走投无路的人带到城堡,希望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徒弟,可是他们都不行—— 一个比一个让我失望⋯⋯

“很多年后,丽人王国已故的切斯特国王那时还只是一位王子。一天晚上,皇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年轻的姑娘敲响了宫门,当时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想进来避避雨。切斯特对她一见钟情,并请求父母允许自己向她求婚。

“切斯特的父母是守旧的国王和王后,他们表示,如果切斯特能证明这个姑娘拥有皇室血统,他就可以娶她。于是王子想出了一个测验姑娘是否有皇家血统的计划,他在客房用十几床床垫为她铺好床,并将一颗豌豆放在了床垫的最下面,他说服了父母,只有皇室成员才能通过厚厚的床垫察觉到这个异样之处。

“第二天早上,姑娘抱怨说自己整晚辗转反侧睡不着,切斯特确信自己找到了未来的妻子。他向姑娘求婚,但是被她拒绝了。姑娘有一个秘密,她之所以昨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是因为她怀孕了,而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位公主。

“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她因未婚先孕而羞愧不已,所以才离家出走。她尽快离开了皇宫,切斯特王子再没见过她。自然,当我听说了这位离家出走的有孕‘公主’的时候,我产生了兴趣—— 因为我需要一个有皇家血统的小孩。我在森林里找到了她,她当时独自住在山洞里。

“令我很高兴的是,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开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她把孩子交给我,我就会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其实还是老一套。她同意了,我们达成了协议。遗憾的是,就在孩子出生前不久,她反悔了。她跑到附近一个村庄,生下了一个女婴,但她自己难产死去。村民们为女婴取名伊芙丽。

“我很快发现,那个姑娘并不是皇室成员,伊芙丽并不是我所需要的孩子。但我还是让村民们继续养育她。因为此时,我想出了另一个利用伊芙丽的计划。我打算训练她去勾引并嫁给北方王国的怀特王子。他们到时候会生下一个继承人,这样我最终还是会得到梦寐以求的拥有皇室血统的小孩。

“遗憾的是,伊芙丽长成少女之时,我回去找她,结果发现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同村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叫米拉,是一个多愁善感、抱负满怀的诗人。我把伊芙丽带到我位于东北部的城堡里,开始训练她,可是她日夜哭啼不止,整天诉说自己对米拉的相思之情。所以我把那个小伙子带来见她,将他囚禁在一面魔镜里面。

“我认为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了,可是伊芙丽从此对我更加怀恨在心。她想出了一个报复我的计划。她闯进我存放药水的房间,调制出一种强力毒药。她在自己窗外的地上洒了几滴毒药,周围几英里以内的植物全死了。

“伊芙丽用毒药浸泡一把小匕首,然后用匕首刺伤了我。我差点被毒死,退化成一个奄奄一息的凡人—— 功力尽失,容貌尽失,此前的计划也全盘落空。我拼尽全力向远处跑去,唯恐伊芙丽会追杀我,不过这个蠢姑娘当时一门心思解救米拉,没顾得上我。

“一个叫哈加莎的老巫婆在树林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她认出了我,知道我身中剧毒。她把我带到她位于小矮人森林的小屋,我在她的照顾下恢复了健康。我成为了她的徒弟,不过她对我很差劲儿,利用我的落魄老是欺负我。她派我出去完成最可怕的任务,强迫我像动物一样睡在外面。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也正是毒药救了我。自从我诅咒了东方王国之后,幸福联盟一直在寻找我。我当时身体虚弱,他们压根没认出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可是,几十年后的某一天,我和哈加莎正在荆棘坑收集植物,她准备拿回去种在自家小屋周围。她强迫我做所有的累活,由于捡了很多荆棘,我的双手满是刮伤。我当时十分气恼,原先的我功力比所有人都强大,但此时的我却沦为一个巫婆的奴隶。

“我越想越气,这时我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又焕发了活力—— 就像身体里面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经过了许多年,我的身体终于摆脱了毒药的后遗症,我的功力又恢复了。

“人们说的没错,那些没能摧毁你的东西会让你变得更强大。我就是活生生的证明。我比以往更加强大。我的魔法也变得不一样了,我过去的魔法属于幸福联盟一派,这是源自我生活在众仙子间的体验—— 这就是为什么我以前施的咒语会被一个吻或仁爱举动打破—— 不过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一次,我的魔法不受任何限制。

“我把哈加莎推入坑里,并且诅咒藤条和荆棘缠住任何靠近它们的东西。”伊兹米娅说。

“你把她推进了荆棘坑?”侏儒怪问道,“一直以来,原来是你的魔法在诅咒那个罪恶之地。”

“是的,”女巫耸了耸肩,得意地说,“相信我,我当时很想出来承认,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做,公开露面的时机未到。我回到城堡,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准备继续完成多年前未竟的事业。”

“但我知道自己还是需要耐心等待。因为各王国当时正处于黄金时代:灰姑娘和钱斯王子结了婚,睡美人刚刚苏醒,白雪公主被加冕为女王⋯⋯我知道,如果我等到合适的时机,我的归来将会产生更大的影响,现在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侏儒怪担心她如今的功力将会对各个王国的将来产生巨大破坏。“我真不明白你,”他说,“你过去深受世人爱戴,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女巫面露嘲讽之色,她低头看着地板。“只有当你能给人们带来好处的时候,他们才会爱你,一旦你说了什么他们不想听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他们不想看到的事,他们就会立刻收回这份爱。”

“可是你为什么对权势这么着迷呢?”侏儒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需要整个世界,伊兹米娅?”

伊兹米娅长叹了一口气。“我有我的理由,”她尖锐地说,“坦白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或其他人是否能理解。”

牢房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不过这种紧张并不存在于伊兹米娅和侏儒怪之间,而是存在于伊兹米娅和这个世界之间。

“可是我能干什么呢?”侏儒怪问道,“如果你现在这么强大,你为什么还需要我?”

“哦,这很简单,”伊兹米娅说,“在我多年来所收的徒弟里,你对我最为忠心,小侏。我要求你做的事情,你其实已经开了头,我现在要让你完成它。而且,等我掌控整个世界之后,身边能有个朋友也不错。”

他们对视了一眼,两人表情严肃,心里都明白这件事其实和友谊八竿子打不着。

“又是一个小孩,对吗?”侏儒怪心情沉重地问道,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你想让我再绑架一个小孩。”

“正是。”女巫说。

侏儒怪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自己这一次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就意味着死亡。

“哦,今天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伊兹米娅说完,步伐轻快地朝门口走去,“走吧,小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为此已经等了快两百年,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石头重新回到地板上,侏儒怪在地上跌了个四仰八叉。

“我们要去哪儿?”他问道。

“哈加莎的老屋,”女巫说,“从我的城堡在一年前被毁之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儿。你真该看看我把那个地方变成什么样子了!一点魔法在小矮人森林里是很有用处的。”

侏儒怪恋恋不舍地在小小的牢房里环视一周,在他这次被迫离开之前,这个地方似乎从未让人觉得这么像家。

“我还要道别一下。”侏儒怪悲伤地说。

伊兹米娅扬起了眉毛,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也许牢狱生活对她的这位矮个子朋友产生了比她想象中更大的影响。

侏儒怪跪在地上,拿开了盖在雏菊上的碗。“我现在得走了,”他强忍住泪水说,“请不要这么看着我。你会没事的。”他用手轻轻摸了摸雏菊的一片白色花瓣。“再见,小花。请保重。”

侏儒怪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口,这是他一百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离开这间牢房,即将踏入外面那个禁锢得更加残酷的世界。

伊兹米娅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雏菊。她真不敢相信,一个这么弱小、这么下等的东西竟会如此重要,如此被爱护,如此被珍视。它点燃了她的满腔怒火。

女巫朝雏菊挥了挥手,雏菊迅速枯萎,转眼化为灰烬。她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即使是摧毁一个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她也由衷地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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