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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中文版序

一提到战俘奴隶,人们都会将其与奴隶制时代的战争相联系,他似乎与文明时代的战争相距甚远。可自称文明国家的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赫然演绎了现代版的战俘奴隶史。作为冰山一角,《不义之财》向世人展示了战争期间美国战俘被日本强充奴隶劳工的悲惨经历。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后,所有太平洋飘扬星条旗的地区也都处于日军的攻击之下,包括西起菲律宾群岛东至荷属东印度群岛的美军地面部队、在中国大陆执行守卫使领馆任务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以及生活在威克岛、关岛和甲米地群岛上的美国军人、商人、传教士、医生、工人、护士、旅行者、外交使节及其家属。据《不义之财》一书统计,共有36260名美国军人和工人成为日本战俘,其中大约有25000名美国战俘被送往日本经营的工矿企业以及为扩大战争而修筑的铁路做苦役。

中国学者对于战争期间日军在中国境内强征和奴役中国劳工,并且制造中国劳工万人坑不陌生,有关于这方面研究的相关论著已经面世。对于战争期间被强征到日本的中国劳工,中国学者也较关注,国内已有关于花岗劳工暴动等相关问题的论著发表。但是客观地说,对于日军征用中国以外国家的战俘和平民充当劳工的史实,中国学者极少关注。所以我读到国平请我撰写序言的美国著名女记者格特兹·赫尔姆斯女士的《不义之财》之后,立即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赫尔姆斯女士在美国新闻界享有盛誉,她是一位专家型的记者,著作等身,受人敬仰。赫尔姆斯女士一直关注日军在亚洲太平洋战争中的战争罪行,她对这一问题的持续探索及其突出成就,使她获得了“当代约翰·托兰”的称号。《南京浩劫》一书的作者、著名华裔女作家、女记者张纯如女士盛赞《不义之财》这本书,认为这是“一部无以伦比的调查性著作,一部令人震惊的著作。赫尔姆斯女士发掘出了轰动性的史料,这些珍贵史料已经被历史尘封了超过半个多世纪。任何一个追求历史真相和正义的人士,都应该仔细阅读该书。”

客观地说,战争期间日本的工矿企业,较青睐白人劳工,这不是因为他们身材普遍高大,身强力壮,而是因为白人受教育程度高,很多白人战俘和平民都掌握一定的专业技能。在日本不断扩大战争,日本青壮年劳动力不断被征入伍,国内劳动力非常缺乏,特别是产业工人奇缺的情况下,这些掌握专业技能、文化水平较高的白人就成为日本工矿企业劳工的首选。正如本书第三章的标题所写的那样,日本公司“热切盼望使用白人战俘”。

本书告诉我们,日本对美军战俘劳工的奴役惨无人道。美国战俘在由商船押送到做苦役目的地的地狱般的航行中,许多人死于旅途。而经过长时间海上漂泊的战俘到达目的地已衣衫褴褛、意识模糊、疾病缠身,上岸后又受到日本人的百般羞辱。他们在日本工矿企业过着暗无天日的奴隶般的生活,偷吃一个饭团还要遭到毒打。工作环境极其恶劣,不少人在挥发着毒气而没有任何保护的工厂劳作,身体遭到极度摧残。战俘劳工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而得不到一毛钱报酬,还不时遭到各种各样的酷刑式体罚,一些人则被用作解剖和化学武器试验。日本藐视国际法,千方百计地阻碍国际社会对战俘的援助。许多战俘劳工经不住折磨而悲惨地死去,一些被强烈求生愿望所支撑的战俘劳工得以幸存,但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体留下了终身残疾。日本战败时设法毁灭奴役战俘的一切证据,使其不留任何痕迹。由于日本天皇被免除战争责任,在后来日本领导人和民众中形成了国家无罪感,战后这些大量使用奴隶劳工的日本工厂也没有受到惩罚。而被侵略国的奴隶劳工造就了日本战后工业的繁荣。

赫尔姆斯女士在对日本奴役美国战俘劳工这一问题的研究上,不仅做了大量的实地采访,记录了被日本强充奴隶劳工的许多美国战俘老兵的证言,而且在美国和日本的档案馆查阅了大量原始档案。作者用纪实的手法,采用了大量史料与数据,论证可靠有力。所以这是一部非常严谨的学术著作。全书采用总分总的结构,在进入正式内容之前,作者安排了精当的导论。全书重点考察了三井、三菱、川崎重工等日本财阀,详细披露了日本公司大量使用白人战俘充当奴隶劳工的情况。除此之外,作者对与日军征用战俘劳工息息相关的日本的战俘管理体制、转运战俘的方式、对于国际力量质疑的应对、在战败之前企图毁灭使用战俘劳工罪证的训令,以及东京审判对于日本使用战俘劳工的判决和充当日本奴隶劳工对于战俘的终身影响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这些内容并非芜杂的枝叶,而是仅仅围绕主题的必要背景性及衍生性的历史事实。

需要指出的,日本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的性质,并不是本书作者所认为的是一场种族战争。即日本当时宣称的黄种人和白种人的冲突。日本侵略和奴役的对象首先是亚洲各国人民,特别是中国人民和朝鲜半岛。他们对黄种人的屠杀和迫害绝不手软,在中国制造了多起屠杀事件,尤其是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事件。仅据日本方面记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征用到日本的中国劳工有近4万人,他们在日本遭受非人的折磨,其中有6千余人死亡。韩国指认战争中有近6万朝鲜半岛劳工被迫在日本厂矿劳作,导致大量人员死亡。韩国正推动将日本二战时期强征朝鲜半岛劳工的史料申报世界记忆遗产,以此针对日本“明治工业革命遗址”今年7月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可以说,中国和亚洲其他各国劳工遭受日本的奴役,丝毫不逊于日本对美国战俘劳工的奴役。本书作者的关注点主要在日本奴役的美国战俘劳工,而对日本奴役的大量的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劳工较少涉及。这大概也是本书的局限。

本书的出版,进一步拓宽了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本战争罪行的视野。在中国,近年来,由于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原所长步平教授、上海师范大学慰安妇研究中心苏智良教授以及上海交大东京审判研究中心程兆奇教授等专家学者的推动,中国学术界对于抗战史研究的外延大大扩展。步平教授领衔的中日韩学者共同参与的历史教科书研究项目、苏智良教授领衔的中日韩三国学者共同参与的慰安妇研究项目、程兆奇教授领衔的东京审判庭审记录整理与研究项目,将学术视野扩展到中国国外。习近平同志提出要在全球征集、整理抗战史料,中国学者在加大全球涉华抗战史料发掘的同时,应该将眼光投射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整个亚洲太平洋战场,关注日本在西太平洋地区的作战和暴行,关注日军对于亚洲各国及美、英、澳、新等西方国家战俘和平民的迫害,将对日军在中国战场所犯罪行的研究与对日军在整个太平洋地区所犯罪行的研究连接起来,进一步揭露日军的侵略罪行和危害,推动中国抗战史研究的深入。

季我努学社这次遴选《不义之财:日本财阀压榨盟军战俘实录》《樟宜战俘营:1942~1945》《地狱航船:亚洲太平洋战争中的“海上活棺材”》《太阳旗下的地狱:美军战俘修建缅泰死亡铁路秘闻》等国外著名学者的代表性研究著作作为日本远东战争罪行的丛书出版,弥补了国内学术研究之不足。加上国平在2009年翻译的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关于巴丹死亡行军的著作《活着回家:巴丹死亡行军亲历记》,通过季我努学社青年学人们的努力,在东京审判判决书中明确提到的日军远东三大战争暴行中,除国内外学者已有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研究成果,我们也见到了国外学者对日军犯下的其他两大暴行即巴丹死亡行军、缅泰死亡铁路的研究成果。而《不义之财》《樟宜战俘营》《地狱航船》三本书所披露的日本战争暴行都可以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决书》中找到相关文字。

这四本书只是重庆出版社的《日本远东战争罪行丛书》第一阶段的成果,希望重庆出版社下一阶段出版的丛书披露更多鲜为人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在中国以外地区的战争暴行,我非常期待丛书出版的第二阶段有新马华人“检证大屠杀”和菲律宾马尼拉大屠杀研究的相关成果。

南京政治学院历史学教授

《军事历史研究》杂志主编 宗成康

2015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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