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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宅子的门口站着身穿粗布衣的老仆,手里提着灯笼似是在等着什么人。见卫清歌来了后,脸上露出笑容,忙上前将卫清歌扶住亲切地说道:“小姐可是回来了,夫人盼了很久呢。”

卫清歌由着老仆将她迎进院子,正房的门此刻正开着,有侍女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只听老仆扯着嗓子喊了声:“薛夫人,小姐回来了,快别准备了。”

随着老仆话毕,一位身穿湖水蓝色长裙的老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见清歌,眼泪就流了下来。卫清歌看着老妇人,多年不见,她竟是比从前要年轻多了。想来卫天并未有亏待过她。

见老妇人对着自己哭,卫清歌却对老妇人笑:“娘。”

卫清歌只一个字,便让薛夫人捂住口号啕大哭起来,卫清歌急忙上前将她搀扶住,老妇人哭着哭着,却张口骂道:“当年故乡洪涝,淹死了那么多人,你爹为让你我活命,只身死在大水里。这么多年我都在想,莫不如随你爹一同去了,你只将我留在这金丝笼中,却过着你的大小姐日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

卫清歌听着薛夫人的话,暗暗猜测卫天并未将自己的实情告知娘亲,否则凭着娘亲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同意自己做卫家的棋子,遂对薛夫人的责怪并未反驳,只随着她往屋子里走的时候一路赔着笑。

薛夫人见她带着几分心虚的笑,以为被自己猜中了事实,更是气自己养了个不孝女,她抡起手中的拐杖朝女儿身上打过去,卫清歌不躲不闪任她打,老妇人一边打一边骂:“我早早就跟你说过,我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金银满室,我只要咱俩能在一起好好地生活,看着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可你倒好,偏攀了富贵人家不回头。十年了,整整十年你才回来看我一次,你对得你爹吗,对得起我等你十载吗?”

卫清歌也想如娘说得那样过一生,可她有的选择吗?卫天在收留她的时候就把话说得很明白,要么离开,要么留下做他的杀手。她那时还小,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意思,却也明白是一条不容易走的路。可她必须要留下来,因为要救娘的命,因为她也想活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让娘朝自己身上打,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悲伤,扭过头不让娘看见自己眸子里的泪水。

卫邙站在院子的门口,似是看见了卫清歌眸子里的泪,开了口笑道:“薛姨。”

薛夫人气喘吁吁地看向门口的卫邙,因是隔了太多年没有见过他,竟是有些认不出了。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卫邙笑着走上前,将她的拐杖不动声色地拿了过来放在了一边,将她扶进了屋子坐下,这才道:“我是邙儿啊,卫天的长子。薛姨不记得了?”

关于卫邙,薛夫人倒是记忆深刻的,当年逃亡至雁城,是卫邙将她们带到卫府,请卫大人将她们留了下来,倘若不是卫邙,她们也许有命逃了故乡,却没命继续活下去。她急忙让卫邙坐下,又命侍女奉了好茶招待。

卫清歌见她不似方才那般生气,脸色也好了许多,就试着开口道:“娘,我给你带了玫瑰酥……”说着,将白天在集市上买的玫瑰酥呈给了薛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薛夫人看着眼眶有些红的卫清歌,面色有些动容,却依旧冷着脸道:“拿走,谁要吃你买的东西。”

卫清歌低垂着头,嘴微微张了张,却终究一个字也未说得出口。在她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确实不是一个好女儿,没有做到女儿该做的事,所以娘不接受她的玫瑰酥是合情合理的。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过。她这么些年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薛姨,这茶怎这样香啊,还有么,能再来一杯吗?”卫邙轻快的声音传入了卫清歌的耳际。

“有,你想喝多少都有呢。”薛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些亲切,那是今天对她女儿不曾有的。

卫清歌的手一直举着玫瑰酥,沉默着。

薛夫人又给卫邙沏了杯茶,拿过一块玫瑰酥放在嘴里尝了尝,轻声一叹:“什么东西吃得久了,难免都会厌倦。”

卫清歌将玫瑰酥收了回来,站在薛夫人身侧不再开口。薛夫人与卫邙多年未见,相聊甚欢。不知过去多久,薛夫人起了身子朝屏风内走过去,过了一会儿,又叫卫邙与卫清歌进去。

卫清歌进了屏风后,看见内堂里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薛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吃吧。”

卫清歌与卫邙二人一天都在马车上赶路,未曾用过膳,面对满桌子的饭菜,二人都有些狼吞虎咽,薛夫人面色渐渐柔和,不断地嘱咐二人慢些吃。

卫清歌吃着饭菜,却忍不住哭出了声,这是自己熟悉的味道,是她娘亲手做的。她知道娘的腿在洪涝过后留下隐疾,只能靠着拐杖走路,她就知道娘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大口吃着碗里的饭,嚷嚷着好吃极了。

薛夫人看着多年未曾谋面的卫清歌,见她哭着的样子,似是心中想到了什么事,略有所思地看向卫清歌。

待用毕饭,薛夫人又命人收拾了一间上房给卫邙住,让卫清歌与自己同榻而眠。

卫清歌睡在薛夫人身边,竟是觉得如此安心,她抱了抱薛夫人轻声道:“娘,这次回来,我会多陪你几天的。”薛夫人挺直的背脊僵硬了片刻,翻过身看着卫清歌,摇曳的烛火照得薛夫人的眸子亮如珍宝,卫清歌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眸子,薛夫人心思十分细腻,清歌怕被她看出破绽。卫清歌起身欲要去熄灭了烛火,却被薛夫人轻轻按住了肩膀。

薛夫人摸着卫清歌的面颊,低声叹了几叹:“若真是贪图富贵荣华,又怎会瘦成这样!”薛夫人又拉起她纤细的手,带着些心疼的口气道:“你定是过得不容易,这手都生了茧了。”

“娘,身在大户人家,免不了钩心斗角,学点本事防身总是好的。您是不知道,如今我有武艺在身,足以自保。倘若哪天有人要害我,我才有本事防身不是?”

薛夫人脸色诧异道:“怎会有人要暗害你?”

卫清歌微微一笑,柔了几分音色道:“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啊,娘,您当年不是教我要防患于未然吗,如今女儿做到这点了,你该感到高兴啊!”

薛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卫清歌笑着起身将烛火熄灭,依偎在她身边有些撒娇道:“娘,虽然我跟你有太久都没有见面,可是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看到你,你跟我想得一模一样……”

薛夫人摸着卫清歌的发丝,语气有些哽咽地道:“娘刚刚打疼你了吗?”

卫清歌摇了摇头道:“娘是把我当作女儿才打我,要是你不打不骂,我才真的害怕。娘,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咱俩相依为命了,你不能不要我啊。”

薛夫人点点头应允了她,卫清歌自从回到卫府后都未曾好好休息一晚,如今在薛夫人身边,倒是困意很快来袭,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薛夫人见卫清歌睡去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想起她在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总觉得卫清歌这一趟回来有些不对劲儿,像是将那顿饭当作最后一餐似的。她蹑手蹑脚地起了身,将衣衫穿好后,又将门小心关好退了出去。

卫清歌睡眠一向轻浅,在薛夫人起身时她就已醒来,遂也穿了衣衫一路跟随。见薛夫人轻声地扣了扣卫邙的房门,不久后,卫邙开了门,将薛夫人请了进去。

卫清歌想了想,终究还是走上前,靠近门边细细听起了屋内二人的对话。

“邙儿,你与他们是有一些不同的,你能跟我说说清歌这些年都做了哪些事吗?”说话的人是娘,卫清歌靠在门边听着薛夫人对她的关心,她并不担心卫邙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因为卫家需要自己这颗棋子,若是此刻坏了能牵制住棋子的东西,那棋子势必不会听之任之。卫清歌抬头去看院里的那一轮月,只觉得今晚的月是她此生见过最圆最美的了。

果然,她听见卫邙笑声朗朗,在薛夫人身边开口道:“清歌自小要强好胜,学什么总是要做到最好。六岁那年,她忽然见到街上耍大刀的杂技师傅,就嚷着要爹将她送到山上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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