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外面的粉丝和记者已经人山人海，劝都劝不走。

苗苗坐在护士站值夜班，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旁边多了杯柠檬水，吴正阳一脸喜庆地凑了过来：“我妈买的柠檬片，特别新鲜，我还加了土蜂蜜，味道特别好，尝尝吧。”

苗苗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两口：“今天收的病号太多了，光安排床位就花了好长时间，查房耗了原来两倍的时间，累得我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刚才挂输液袋的时候，差点没挂上去，还是患儿的爸爸帮忙的……嗯，味道还真不错。”

“你下次叫我啊，我能帮你。”吴正阳毛遂自荐。

“哪儿敢打扰您啊，听说您今年打算拼死折腾出一篇SCI文章来，关键时刻不能打断呀。”苗苗拿腔拿调地跟他开玩笑。

“我不也得劳逸结合嘛，写论文不也得利用业余时间嘛。你说冯济世一个女医生，业务没我强，手术没我精，还比我晚来两年，人家一年手上光SCI文章就十几篇了，统计源期刊、中华系列还有省级刊物什么的更是数不胜数。院里奖励，局里表彰，这次学术讨论会，医院就一个名额，领导果断给了她。”吴正阳显然心里不舒服。

“人家又拿科技进步奖，又是中华医学会的小儿心胸外分会的委员，还是丽港医科大王院长的得意门生，你也别羡慕嫉妒了。说实话，医生也好护士也罢，有理论能力强的，有动手能力强的，不管哪方面强，都是优势。”苗苗朝病区里的光荣榜指了指，“瞧瞧我们齐姐，不就是个好例子吗。”

“齐姜我太了解了，经验技术没得说，宁愿自己忙得吐血，也不让别人过分操劳。但冯济世既年轻又经验不足，就是学历高，理论扎实，她专心搞她的科研，多获几个奖就算了，凭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苗苗知道吴正阳是护着齐姜的，毕竟曾经的情分在。苗苗又看了看病区公告栏，齐姜端正优雅的照片，不时引得路人停下来细看。

下班了，丁行一准备去找传说中的谢小强交流交流心得，见到人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护士服和工号牌等折叠在一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听手术室的人说，他辞职了，从明天开始就不再来了。丁行一没想到总算有人和他作伴的时候，这个伴却逃跑了。

“谢小强！”丁行一大声喊了一句。

谢小强戴着一副眼镜，个子不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见到丁行一愣了一下：“你是心外科新来的男护士吧……”

“听说你要辞职了……”丁行一其实能猜到他辞职的原因，可还是想问问他的想法。

“我当护士六年了，家里人一直不大支持。那天你也看到了，女朋友的妈妈认为我的职业和男保姆没区别。”

“嘿，我身边的人也都不支持我，但我没理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丁行一表现得很轻松，谢小强却始终愁眉不展。

“你比我小几岁，我当年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最近两年，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成家了，可能我这人太木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好容易有个女朋友，却又成了这样。父母着急，加上我一直是个合同护士，想转编几次，成绩都没达到要求，年纪大了，压力也大。现在世俗的眼光都觉得这一行不适合男生，每次相亲，我感觉对方对我的职业的好奇比对我这个人多多了。”谢小强垂下眼皮。

丁行一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的考虑也不无道理。

“我听说你家里是做生意的，家底子厚，就算有一天你不喜欢这个职业了，也可以很轻松地离开。但我现在觉得前路茫茫，人不能不向现实低头，尤其是男人，还要养家。”丁行一的心情被谢小强说得越来越低落。

谢小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兄弟，职业理想什么的，总是需要信念支持的，我当逃兵了，但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

丁行一一直目送谢小强下了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傻愣愣地站了半天没有离开。

一连两天，丁行一的情绪都不大好。听说手术室合伙给谢小强办了欢送宴，苗苗和南江也去参加了，回来的时候说席上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搂搂抱抱唱歌，就像战友离别一样。谢小强从不喝酒的人，被灌了一斤多白酒，最后是被同事送回家的，据说他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回老家了。

丁行一忽然有点迷茫，回到家躺在沙发上，拿出前两天刻的光盘，这是新入职护士授帽时的宣誓仪式，队伍里只有他一个男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护士帽。

冯济世切了水果，凑过来看着电脑屏幕。镜头扫到他的脸，显得傻里傻气的，她忍不住笑：“你这表情实在太逗了，跟没分到糖的孩子似的。”

“别吵，我在想事儿呢。”丁行一皱了皱眉，盯着屏幕。

冯济世没料到他这么严肃，只能安静地和他一起观看。一群稚嫩的护士穿着整齐的护士服站在台上，一双双眼睛充满殷切的目光。

“当我步入神圣护理行列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护理事业……遵守护士的职业道德规范，像南丁格尔那样，以一颗同情心和一双愿意工作的手，以真心、爱心和责任心对待每一位病人……将毕生精力奉献给护理事业……”

丁行一早上上班时走到医院公告栏的电子屏旁，看到这批护士考试合格的名单已经公示出来，因为他是第一个考的，所以第一个名字也是他的，后面紧跟着两个大大的绿色的字——“合格”，但是丁行一没有丝毫的喜悦，仿佛他早已经知道结果了一样。

刚到岗，所有护士都被叫去参加大外科的护理工作会议了，经历了谢小强辞职的事件，很多人都还没从低落的情绪中振作起来，丁行一更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