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三天半的年会，真正用于业务的时间其实不过两天。其他时间，大家自由安排或者参加公司组织的康体活动。

所谓的康体活动，无非是打打球、游游泳、爬爬山、划划船之类的户外活动。杜坷觉得没多大意思，不想去。刚好，同屋住的孙治方也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两个人干脆猫在房间里，闲聊了起来。

孙治方和杜坷一样，来杭州分公司不久，不过不属于姜勇的团队。三年前，孙治方从浙江大学本科毕业，然后一直在西门斯公司杭州代表处工作。由于受不了外企死板的规章制度，更受不了中国人以规章制度为掩护进行内斗，孙治方几个月前跳槽到了H公司。

本以为自己会受到H公司的重用，却没想到被安排负责浙江铁信公司，这一度让孙治方满腹牢骚。

说到铁信公司，杜坷想起了葛强曾经说过，全国各地的铁信公司都是打港的主战场，想必浙江也不例外。杜坷好奇地问道：“你负责铁信公司？那你应该有打港的项目吧？”

“唉，何止有，几乎全是打港的项目！”

杜坷听葛强说过，打港项目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很难出业绩，又容易犯错误。他本想对孙治方报以同情，可又怕引起他的误解，转而含蓄地问：“我听说公司对打港的项目都非常重视，是这样吗？”

孙治方明白杜坷的用意，似笑非笑地回答说：“何止是重视！现在的项目，只要一提到有海港公司参与，都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是相当重视呀！”

“听说总部对打港的项目都有硬性要求？”

“是啊！现在，打港早就不是市场行为了，而是一项政治任务。为了不让海港公司拿到项目，公司甚至不惜免费赠送。”

“免费赠送？那不是明摆着往里亏钱吗？”

“可不是嘛！不过，公司愿意亏，就让他亏呗！我们操哪门子心呀？”

“那你的销售额怎么算呢？”

“这就是我头疼的地方，都免费赠送了，我哪来的销售额呀？”

杜坷记得，葛强为了避免成为冤大头，死在打港的路上，曾经费尽心思才免于负责这个客户。眼前的孙治方竟然就是专盯打港项目的销售，杜坷不禁同情起来，关心道：“没销售额，那你怎么完成任务呢？”

“谁他娘的知道公司会怎么考核！”

“是呀！如果赠送的项目不算考核任务，那谁还愿意打港呀？”

孙治方听出了杜坷有点同情自己的味道，朝着杜坷诡异地一笑，说：“其实，打港项目也有打港项目的好处。虽然没有销售额，但是，应该会有很多其他的运作空间。”

其他的运作空间？杜坷搞不明白孙治方具体所指，正要问个明白，却又听见孙治方说：“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可能。H公司的销售模式和西门斯公司完全不同，运作方式也千差万别，还不知道好不好运作呢！”

杜坷毕业后就加入了H公司。他从来没有在其他公司工作过，自然也无从体会孙治方所说的销售模式的不同。不过，从很多职场小说里，杜坷了解到，外企的销售更加职业化，更加接近于“为客户创造价值、满足客户需求”的销售本质，似乎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真的是这样吗？杜坷觉得很好奇，于是问道：“你原来在外企做销售，也会像现在这样，经常请客户吃喝玩乐吗？”

杜坷的问题让孙治方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毕竟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新人，难免有很多理想化的地方。孙治方轻描淡写地说：“都差不多吧。像咱们这种做直销的，基本上都是一个路子，主要是做人的工作。只要是做人的工作，哪有不吃喝玩乐的？”

“哦！”杜坷颇有点失望。

“当然了，欧美公司的做法不一样，方式不同罢了！”孙治方补充说。

“有什么区别？”杜坷好奇地问道。

“一般情况下，外企会尽力让自己的做法合法化。譬如，对于中基层的客户，外企一般会把利润让给代理，然后通过代理去搞定客户关系；针对高层客户，很多外企在刚一进入中国的时候，就已经和某些利益代言人签好了顾问协议，给他们一定的咨询费用或佣金。这些费用或佣金，从法律层面上来讲都是合法的。”

孙治方的回答出乎杜坷的意料，让他有一种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感觉。孙治方倒是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在欧美，很多类似的交易本来就是合法的，甚至可以明码标价。譬如在美国，一个公司可以花钱请人去游说国会议员，出台有利于自己的政策；在欧洲，一个公司也可以明码标价请人打通关系，介绍客户；或者是通过资助慈善事业或基金会，获得一些政策上的支持。这都是很公开的市场行为。”

听着孙治方的解释，杜坷还是有点儿不明白，问道：“那他们怎么防止腐败或者以权谋私呢？”

“只要决策机制合理，决策过程透明，监管到位，就无所谓腐不腐败了……当然了，很多欧美的客户根本不敢接受销售人员的黑金，因为那样会影响他们的职业前途，甚至受到法律制裁，不值得！”

“哦！”杜坷好像明白了什么，实际上却依然一头雾水。他本来还想和孙治方再多聊会，无奈孙治方接了个电话，让他过去诈金花。

孙治方挂断电话，打断了杜坷的话题，问道：“他们让去诈金花，去不去？”

杜坷心想，刚好可以借机与同事们搞好关系，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