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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名伶相助(2)

孙凤臣和皮爷相视一笑,一起回答:“行!”

晚饭过后,翟老头喝多了,早早睡去了,翟大娘在里屋烧炕,孙凤臣套了件棉马甲,静静地站在院中,眉头皱着,一言不发。

皮爷叼着旱烟袋,烟光闪烁,映在他深沉的眼睛里,发着微光。

秋虫低叫,雾气浓重,院子里显得清冷潮寒。抬头望去,天空中那弯橙色的月亮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再过十来天就八月十五了,北京城的秋天也到了最深的时节。

抽了几袋烟后,皮爷把烟锅里的残灰敲净,低声说道:“掌柜的,这样,我明天去找找我的一个兄弟,他的儿子在警察局里做文书,咱们让他打听一下那孩子的情况,再问问用什么办法能救出来。”

孙凤臣点点头,回身说道:“行!你先去试着打听一下,明天我也出去,找找商会的那几个朋友。魏五是临死托付,所以我们一定要救出那孩子,毕竟都是义和团的兄弟,就算没有这层关系,那叫小捡的孩子也值得一救,因为他讲义气!”

“对!”皮爷肯定地应和。

第二天下午,孙凤臣从商会回到家里,翟老头给他沏的茶还没容得沾嘴,皮爷就紧跟着进门了。

皮爷坐下,点上一袋烟,吸了一口道:“凤臣,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我那个在警察局当文书的把侄中午请吴副官吃的饭,聊天时问清了那孩子的情况,没受刑,只是关着。”

“那就好!”孙凤臣放心了。

皮爷一边吸着烟一边接着说:“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们局长根本没把这孩子当回事,只是昨天在法场那个姓赵的旅长对这孩子倒是盯得很紧。据说,那个赵旅长是冯督军的心腹,魏五被抓后,除了一个‘翡翠山’已经找回,好像还有一个‘玉蛤蟆’不知下落,魏五临死都没招供,只是说逃跑时不小心丢了。昨晚田局长和赵旅长吃饭时聊天,吴副官听了一耳朵,好像赵旅长不相信‘玉蛤蟆’被魏五丢失了,他想借机拷问那孩子,找出‘玉蛤蟆’的下落。听那意思,他找到后,想背着冯督军私吞。”

孙凤臣听到这里一惊:“私吞?这么一说,他要找到那个‘玉蛤蟆’,这孩子也活不了了。”

“那肯定的,必须杀人灭口。”

“不行,咱们还得赶紧想办法救那孩子!”

“对!”皮爷把烟袋插回腰里,“听话茬,吴副官也敬佩那孩子的义气,所以透露了这么多,最后说了一个办法,就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孙凤臣眼睛一亮,急问道:“什么办法?”

皮爷道:“吴副官说了,那个赵旅长痴迷京剧,经常客串玩票,虽然唱得不怎么样,可就是喜欢。而且他就喜欢韩啸亭韩老板的戏,只要在北京,场场必到。”

听到这里,孙凤臣惊喜万分:“皮爷,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求一下韩老板,让他说个人情?”

“对!成不成咱们都得试试!”

孙凤臣兴奋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拍了一下手,道:“皮爷!那事不宜迟,你赶紧备份拜盒,咱们这就去找韩老板!”

韩啸亭是个京剧名家。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早已红遍京津,蜚声全国。他主攻老生,又以靠把戏为主,不仅扮相洒脱而且嗓子激昂慷慨,行腔洗练,最拿手的几出戏《阳平关》《战太平》《南阳关》《定军山》,让人看了无不称赞追捧。

孙凤臣和韩啸亭是朋友,因为在五年前,韩啸亭曾慕名上门拜访,想定做一面堂鼓演出《击鼓骂曹》时用,两人当时在鼓坊就聊得特别投机,后来孙凤臣为韩啸亭把堂鼓做好并亲自送上门。看到鼓后韩啸亭很是满意,一边试鼓一边和孙凤臣探讨一些鼓的发音和力道问题,又从这两点聊到一些鼓曲牌的分支渊源和特点,聊完很是受益,从此,两人也就成了朋友。 

孙凤臣让皮爷上街定了份拜盒,又从老宅西厢房的密室里拿出一幅他收藏的范宽的《终南雪意图》,用布包好。出门叫了两辆人力车,两人直奔景山后街的辗子胡同,韩啸亭就住在那里。

到了胡同口,天已经擦黑,韩啸亭宅门口的电灯已经亮了。

皮爷上前叩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剃着青青的光头,圆脸大眼,穿着粗布长袖大褂、黑色灯笼裤。他上下打量了孙凤臣和皮爷一眼,问道:“二位老板找谁?”

“哦,这位小兄弟,请问韩老板是否在家?”孙凤臣客气地问。

“我师父哇,他在,给我们上晚课呢,您找他有事?”

“对!你帮忙说一声,孙记鼓坊掌柜的想见他一面。”

那男孩一愣:“您是孙掌柜呀!那我知道了,您做的鼓真棒!得嘞,您请进,我赶紧叫我师父去!”说完他把门打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跑着直奔后院。

韩啸亭的家是个很大的四合院,院里种着两棵高大的枣树,窗台前摆了十多盆菊花和鸡冠花,在昏黄的庭院灯光下,色彩安静浓郁。

韩啸亭迎了出来。他穿了件蓝纱大衫,套了件薄马甲,下边穿着白底蓝道的府绸裤子,打着绑腿,白洋袜,千层底青缎子圆口布鞋,身材中等,面目精神和善,声音悠扬高挑:“哟,孙兄!大驾光临呀!欢迎欢迎!”

孙凤臣一抱拳:“韩老板,这么大老晚的打扰您,还请见谅呀!”

韩啸亭和皮爷点头示意,笑着说:“孙兄不要说这种见外话,咱们是老朋友了,您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不敢不敢!”

韩啸亭伸手一让:“请!咱们坐着说话!”他又吩咐那个开门的小徒弟道:“远青,备茶,把你师妹叫来,让她见见客人。”

远青答应着跑了出去。

三人寒暄着往正堂客厅走,路过厢廊,孙凤臣看到五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贴墙站着,齐刷刷的都是单腿朝天蹬姿势,目不斜视,头顶顶着硕大的青瓷碗,碗里盛着米饭青菜。

看到孙凤臣一脸诧异的表情,韩啸亭笑着说:“这是我的几个小徒弟,他们在练晚功,抻腿一个时辰,坚持不住摔了饭碗,今天晚上就饿着。我们梨园行就这规矩,‘富连成’那帮学徒也这样,得让他们知道,唱戏就是苦功活儿,一旦怠慢,饭碗说砸就砸!”

孙凤臣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毕竟人家是在教徒授艺,但也暗暗佩服韩啸亭的严谨师德。

皮爷一旁说道:“韩老板这话对,我从小就在沧州学武,也是这么过来的。”

客厅里,三人落座,远青端着茶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穿着鹅黄夹袄,豆绿长裤,面容清秀美丽,一脸腼腆。

她从远青拿的托盘里取了茶,羞答答地放在各人面前,低头后退。

韩啸亭指着这个女孩对孙凤臣二人说道:“孙兄,皮爷,这是我独生女儿盈袖。”说完又跟韩盈袖说道,“来,盈袖,这是孙伯父,那是皮爷,赶紧请个安。”

韩盈袖脸一红,微微行礼,低声说道:“孙伯父好,皮爷好!”

孙凤臣微微一笑,对韩啸亭说道:“韩兄好福气,生了这么俊的一个女儿,知书达理的,羡慕呀!”

“哪里哪里。”韩啸亭哈哈大笑,眼神骄傲慈爱地看着女儿,“她妈妈去世得早,就她这一个女孩家,天天跟外边那帮小子混,知书达理根本谈不上,让你们二位看笑话了。”

说完他回头吩咐徒弟和女儿:“远青,去,让你那帮师弟们吃饭吧。今天来了贵客,我高兴,给你们也放个假,吃完赶紧睡觉,明天五更起床,上景山吊嗓子。盈袖,你也回房休息吧。”

远青和盈袖一起行礼退下。

三人喝着上好的香片闲聊起来,聊过了一个话茬,孙凤臣开始切入正题。他从身侧拿出那幅范宽的画轴,双手递给韩啸亭,笑着道:“韩老板,今天来得急,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有一幅范仲立的画送给您,不成敬意。”

韩啸亭一脸惊讶,没想到孙凤臣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连连摆手:“孙兄,你这是做什么呀?屈驾光临寒舍已经够给我面子了,还送礼物做甚?不能收!不能收!”

孙凤臣笑道:“名画送雅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况且我还有一件事要烦劳韩老板帮个忙。”

韩啸亭道:“事可以办,礼不能收!咱们是朋友,你这样就太见外了。”他把画一推,“说吧孙兄,什么事要让我去办,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倾力办好!”

孙凤臣一脸感激和为难的颜色,看了一眼皮爷。

皮爷会意,放下手里的茶碗,对韩啸亭说道:“韩老板,我来说吧。”

接着,皮爷把昨天发生在菜市口刑场的所有事情一一说出,说到小捡单身劫法场时,韩啸亭不禁拍案喊了声好,当他又听到小捡被羁押审讯的结果时,就沉默不语了,皱着眉仔细地听着。

说到最后,皮爷顿了顿,道:“今天我和我们掌柜的过来找您想办法,就是这吴副官的主意,因为赵旅长就爱看您的戏,我们就想请您从中说个情,让赵旅长法外施恩,放了那个孩子。”

韩啸亭点点头道:“嗯,我和这赵德魁确实认识,我的演出他每场必到,确实很捧场,而且他也是个痴迷京戏的票友,一直求我,想拜我为师,可这事我真的不敢答应他。首先他的唱作确实不敢恭维,二来我清静独立惯了,不想沾惹这帮达官显贵和军阀武将,俗事牵扯太多。”他顿了一下后干脆地说道,“这样吧!这事我尽量去办,那个孩子讲义气,值得一救。我明天上午就去找一趟赵德魁,求他放人,你们要有时间,不如一起去,人多好商量。”

孙凤臣眼睛发亮,赶忙站起身抱拳行礼,感激地道:“那就有劳韩老板了!”

“孙兄客气了!”韩啸亭抱拳回礼道,“都是朋友嘛!咱们是以鼓结缘,更亲近些!这画你收回,明天咱们一起去找赵旅长,真要用得上,这画还是当作见面礼送他吧。”

两人又互相客气一阵,最后定好第二天上午一起去找赵德魁。

第二天,孙凤臣、韩啸亭和皮爷三人一起来到赵德魁位于鼓楼旁帽儿胡同的私宅,门岗问清三人身份后进去报告,赵德魁高兴地亲自迎出大门。

他穿了身深蓝色府绸短衫,八字胡翘着,大声笑着抱拳道:“哈哈哈,韩老板,没想到您会光临寒舍呀!快点请进,请进!”

韩啸亭回礼道:“赵旅长客气了,我和您认识这么久,只是在剧场后台聊过,一直没能登门拜望,您别见怪!”

“言重了韩老板,我根本没见怪!”赵德魁很是兴奋,“我是个丘八粗人,只会领兵打仗,常年跟外边打打杀杀的,平时没他妈什么爱好,就爱看您的戏,文戏武戏我都喜欢。您能屈尊而来,我心里高兴呀!今天您不能走,我得跟您学两手,您也给我指点一下,我最近学了出《战太平》。”

韩啸亭谦虚地微笑道:“指点不敢,切磋罢了!赵旅长行武出身,肯定能演出黄忠身上的精气神儿!”

“好好好!”赵德魁听了这话,喜形于色,看了孙凤臣和皮爷一眼,问韩啸亭,“韩老板,这两位是……”

韩啸亭一笑道:“这位是孙凤臣孙兄,咱们北京南郊孙记鼓坊的掌柜的。这是皮爷,鼓坊的技师。”

赵德魁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前天在法场见过的!孙掌柜,好鼓!咚咚的就跟打大炮似的。”

孙凤臣一拱手,谦虚道:“赵旅长过奖了,我只是个普通鼓匠。”

赵德魁一伸手,道:“请,咱们里边说话。”跟着又吩咐手下,“周副官,去,到萃丰楼要桌酒席,速度要快,再把那坛‘汾州白’取出来,今天我他妈高兴,要和韩老板他们好好喝顿酒!”

副官应声跑去。

片刻,一桌丰盛的酒席摆上,但孙凤臣三人并没有心思吃。他们只是和赵德魁聊闲天,听着赵德魁点评最近几年各地军阀们的胜败得失,而后又谈起他对京剧的痴迷。聊到欢处,就站起唱一段,让韩啸亭点评自己的唱腔和身形架势。

这顿饭整整吃了一个多时辰,看到赵德魁被自己夸得高兴得意,韩啸亭赶忙结束了话题,委婉说明了来意,就是想让赵德魁不再追究小捡之罪,开恩放人。

赵德魁听完一下就绷起脸,不出所料,他打起了官腔道:“韩老板,孙掌柜,其他都好说,放人这事,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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