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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骨肉相离(2)

秋俭大惊:“什么?鼓儿就是定捷?我的儿子定捷?”

皮爷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对!他小名就叫鼓儿,难道你们见面了?”

“对!我们见面了!那天鼓会后,我中枪逃跑,是他救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皮爷似乎有了精神,“鼓儿是个好孩子,仁义,聪明懂事,这几年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一路靠卖鼓为生来到这里。那天我去县城给一个订户送鼓,遇到那个日本人敲他们的太鼓,我没忍住,想着这是咱们中国人的地方,凭什么要响日本的鼓,就擂着新做的大鼓冲了过去,结果被抓到这里。”

秋俭点点头:“皮爷,您挺住,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然后带上定捷,找到玉灵,一起生活,一起做声音震天的大鼓!”

皮爷摇摇头,眼神又变得黯淡:“不行了,我估计等不到那天了……”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接着道,“秋俭,还有一件事。我有个包袱,鼓儿替我保存呢,里边有一面扁鼓,那面鼓的鼓皮不是牛羊皮的,而是韩老板和孙掌柜二人的脊皮……”

“啊!”听皮爷说到这,秋俭不禁大惊。

皮爷长吸口气,接着缓缓说道:“这是他们临终前托付我的,要我用他们两人的脊皮做一面鼓,等到日本人失败那天,等到我们中国人胜利的时候,把这面脊皮鼓敲响,让他们也和我们一起庆祝胜利,他们也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了。秋俭,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这面鼓,为了让韩老板和孙掌柜能瞑目九泉,为了咱们中国人胜利的那一天。”

秋俭眼泪已经流出,点点头:“皮爷,您放心,我一定把这面鼓保存好,让他们看到中国人胜利的那一天!”

皮爷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地,老人的眼神渐渐迷离,最后慢慢地闭上,头一歪死去了。

第二天清晨,鼓槌带着影子飞一起出了县城,骑马来到部队隐藏的据点。那些战士知道他是秋俭和志武的兄弟,也没有过多怀疑。鼓槌乐呵呵地挨个打了招呼,暗暗记下人数和枪支情况,刚要准备和影子飞离开,鼓儿忽然从屋里跑了出来,来到鼓槌面前问:“鼓槌叔叔,你们把爷爷救出来没有?秋俭和志武叔叔呢?”

鼓槌笑着拍拍他的头,道:“爷爷已经救出来了,在县城里,你好好在这里等着吧,我们这就去接他回来。”

鼓儿道:“你们等一下……”说完回身跑进屋里,接着背着秋俭的钢刀和一个大包袱又跑了出来,道,“我也去!”

鼓槌道:“你跟着干吗去?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们马上就回来。”

鼓儿执拗道:“不行,我要见爷爷!”

鼓槌没辙,怕久留生变,当着那么多战士又不好发作,只好一指影子飞道:“好,那你和他骑一匹马,我们带你去见爷爷。”

定捷高兴地上了影子飞的马,和战士们笑嘻嘻地告别,三人一起离开据点向临湟县县城而去。

走到半路上,鼓槌见前面有一片树林,便向影子飞使了个眼色道:“天太热,我们去那树林里凉快凉快。”

影子飞会意,催马一起来到树林里。

下了马,鼓槌对影子飞道:“你带鼓儿去里边解决一下,我等你。”

影子飞道:“你这胆小心黑的毛病就改不了是吗?”

鼓槌看了鼓儿一眼,眼露凶光道:“我一直心就软啊,没辙。”

鼓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见两人对话苗头不对,突然发足狂奔,钻进树林。

鼓槌大喊:“别跑!”

影子飞赶忙伸手去抓,但没有抓住,还把自己带了个趔趄,他赶忙掏出腰里的“盒子炮”追了过去。

此时正值盛夏,树林里树木杂乱,藤蔓株连,鼓儿背后又背着一把钢刀和一个大包袱,所以没跑多远就没了力气。他强忍着,想钻出树林往最安全的大路上跑,眼看就要到了,突然脚下被一根树根一绊,呀的一声就摔倒在地。

影子飞轻功一流,几个纵跳随后追到。他喘着气,用枪指着地上的鼓儿,凶狠地道:“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

鼓儿抬头道:“你们是坏人!你们骗了秋俭叔叔和志武叔叔!”

“哈哈,你这小崽子倒是聪明。没错,他们俩现在正在县衙大牢里凉快呢。不过你的待遇也不错,这儿也挺凉快,就死在这儿吧。杀了你,我们就去端他们老窝!”说完上前探身举枪指向鼓儿的脑袋就要开枪,。鼓儿急了,猛地一歪身,双手一探,抓住影子飞的手腕一拉,一口就咬向影子飞的手背。影子飞想撒手已经来不及了,只觉手背一疼,啊的一声“盒子炮”掉在地上。鼓儿张嘴又狠狠咬了一口,影子飞猛地感到小拇指一阵钻心的痛,再一看,鼓儿已经把他的小拇指齐根咬下。

他疼得哇哇直叫,一脚踢到鼓儿的肚子上,忍着剧痛捡起“盒子炮”,然后举枪就要射向鼓儿。就在他刚要开枪的一刹那,突然身侧一声枪响,影子飞啊的一声惨叫,左胳膊被一颗子弹打中。他不知道是谁暗中打了自己一枪,但知道站在原地仍是危险,赶忙滚倒在地,捡起自己的断指,接着一个蹿跃,一身是血地跑掉了。

鼓儿捂着肚子起身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女人骑马从树林里跑出,她来到鼓儿身边道:“孩子,快,上马!”

鼓儿麻利地上了马,抱紧那女人的腰。那女人催马窜出树林上了大路,一直向南跑去。

跑了很远,到了一棵大树下。见四下安全,那女人勒住缰绳下了马,然后抱着鼓儿下来,擦了一下他额头的汗,低头问鼓儿:“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上这把大刀是哪儿来的?”

鼓儿见这女人容貌秀美和善,刚刚又救了自己,便回答道:“我叫鼓儿,这把大刀是秋俭叔叔的。”

那女人点点头:“好孩子!秋俭叔叔在哪儿?”

“他和志武叔叔,还有我爷爷,一起被刚才那两个坏人关到了县衙牢房。”

那女人又详细地问清来龙去脉,然后拍着鼓儿的肩膀道:“鼓儿,你带我去你和爷爷住的那个土地庙,赶紧的!”

鼓儿点头,赶忙上马带路,带她来到自己和皮爷居住的那个土地庙。他们并没注意到,鼓槌也悄悄骑马跟了过来,见两人下马进了庙门,鼓槌想了想,没敢跟着进去,骑马迅速离去。

那女人和鼓儿一起进庙后,轻声道:“鼓儿,你先躲在这里,我得赶紧去给那些军人报信,恐怕他们的行踪要暴露了,现在带你去太不安全,你在这里等我。”

鼓儿赶忙点头。

那女人上马,向鼓儿摆摆手,策马就要离去。

鼓儿大声问:“姑姑,你是谁?”

那女人冲他一笑:“我是你秋俭叔叔的妹妹,你叫我小蓝姑姑就行。好孩子,等我回来!”

一个多时辰过后,马小蓝骑马回到土地庙,鼓儿赶忙迎出。马小蓝下了马,一脸兴奋地道:“好啦,部队已经安全撤离了!”

鼓儿帮马小蓝牵过马:“小蓝姑姑,你是秋俭叔叔的亲妹妹?”

马小蓝摇摇头:“不是啦,但我们比亲兄妹还要亲,我也是很久没见到他了。”

“那我们赶紧把他救出来吧。”

马小蓝点点头:“嗯,现在天亮不安全,咱俩先吃饭,今晚我就去救他们。”

天黑了,马小蓝收拾好行装,让鼓儿好好在土地庙里等自己,然后骑着马直奔临湟县县城而去。

到了临湟县县城,只见城门大开,马小蓝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临湟县县城嘈杂一片,日本军部门前更是人车喧哗,所有日本兵排着队上了卡车陆续匆匆离去,所有伪军也帮着日本人从军部里进进出出地抬柜搬箱,场面凌乱紧张,看样子是整个日本军部在全体紧急撤离。

马小蓝感到很奇怪,但想着还是救秋俭要紧,也许趁乱更易得手,便赶忙躲着人群来到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只见大门敞开,里面虽然亮着灯,但根本没有人。马小蓝警觉地掏出手枪,下马走进县衙,左右看看没人,便直奔后院的大牢跑去。到了大牢门前,见牢门也是大开着,一地凌乱的杂物,每个囚牢的木门也都打开着,不见一个犯人的影子。

马小蓝十分纳闷,见最里侧一个小屋里有人影晃动,端枪走近一看,是一个腰背佝偻的矮瘦老人在收拾被褥。

马小蓝收好枪,敲了一下门,问:“大爷,这里的犯人呢?”

老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女人,松口气,道:“犯人?都拉出去枪毙了。真是造孽啊!关在这里的,有几个坏人啊!”

马小蓝一惊:“为什么要枪毙?”

老头眼露兴奋:“难道你不知道?日本鬼子投降了,就是前几天的事。这不,这帮畜生在他们回家之前,就把这里关的人都枪毙了。我啊,也得卷铺盖回家喽,回家喽!”

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马小蓝兴奋异常,赶忙问:“大爷,他们在哪里枪毙人?”

“还能在哪儿,老地方,瓮城城墙下,这一天都好几批了。”

马小蓝大惊,赶忙跑到县衙门口骑上马,朝县城瓮城城墙处飞奔过去。

到了瓮城附近,远远一看,只见这里停着十多辆卡车,几十个伪军正进进出出忙着搬运军用物资。

马小蓝躲着人,直接往瓮城城墙跑去,还没到那里,就看到几辆军用卡车亮着车灯,灯光直射瓮城墙根儿处。十来个犯人被绑着,面向墙面,一队伪军正举着步枪瞄准,看来马上就要行刑。

马小蓝仔细一看,自己朝思暮想的秋俭就在左首第一个。但她根本无法上前去营救。正焦急间,突然后脑一疼,一支坚硬的枪管顶到自己的后脑上,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阴沉的话语:“马小蓝,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看你这意思,是要去救秋俭?”

马小蓝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大惊,慢慢回头,只见鼓槌正狞笑着看着自己。她一愣:“鼓槌,你没死?”

鼓槌用左手指了指脑侧:“哪那么容易死?多亏当时装死,才躲过一劫,不过我的这个耳朵让你打掉了!”

马小蓝怒道:“后悔子弹歪了一寸!”

“哈哈哈,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嘛!”

他还要说别的,只听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赵德魁一脸焦急地匆匆走来,见鼓槌正拿枪指着马小蓝,赶忙问道:“什么天相地相的!她是谁?”

鼓槌赶紧道:“是马小蓝,袁大疤瘌就是她害死的。”

“那还愣什么,一枪打死!”

他身边的影子飞左臂和左手都缠着纱布,凑过来拦道:“别打!我要把她带回北京,亲自杀了她给袁大疤瘌祭灵。我还要找到那个叫鼓儿的小王八蛋,也一起带回北京,砍掉他的手指,慢慢让他受罪,以解我心头之恨!”

赵德魁急道:“你们这些跑江湖的,怎么这些狗屁规矩。别废话了,鼓槌,直接打死!”

鼓槌连忙答应,举起手里的枪就要杀死马小蓝。

马小蓝心里一阵悲伤,侧头看了眼远处就要被行刑的秋俭,知道和这个心爱的人就要永远分开了。但接着心里又是一阵欣慰,想着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去,也是一种最完美的结局。

鼓槌正要开枪,突然听到有人用日本话喊着:“快!”顺声音一看,一队日本人匆匆赶到,为首的一人是肩部绑着纱布的肖野。

赵德魁见肖野到来,赶忙吩咐鼓槌:“先把这马小蓝押回北京。”

鼓槌点头,一推马小蓝,低声道:“赶紧的!走!”马小蓝被推得一趔趄,恋恋不舍地侧头看向远处墙根下的秋俭,心里悲痛不已。

赵德魁跑到肖野面前,敬礼道:“小野太君,您有何吩咐?”

肖野看了一眼远处的秋俭:“我父亲有命令,让你就地释放那些犯人,立刻!”

“可秋俭在里边……”

“就是因为有秋俭。我父亲要把他带到日本去,他就是一本活的《孙记制鼓技要》。”

赵德魁有些犹豫。

肖野道:“赵桑,难道你要让我的父亲亲自来吗?”

赵德魁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卑职不敢!”说完无奈地大声吩咐道,“让他们停止行刑,释放犯人,收队!”

一个伪军大喊着跑了过去,肖野不再理会赵德魁,赶忙也跟了过去。

秋俭和志武被解开绑绳,见肖野走过来,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当下感谢道:“肖野,谢谢你救了我们。”

肖野摇摇头:“先不用谢。你们赶紧跟我走,我先把你们送到城外,因为现在我只能保证日本军队不找你们麻烦,但赵德魁的军队就不好说了!“

说完他领着秋俭和志武来到一辆吉普车前,示意两人上车,然后亲自开车把两人送到城外。

下车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嘈杂混乱、灯火通明的临湟县城,对秋俭说:“秋俭,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还要赶紧回去。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了,你可以和家里人团聚了,我也可以回日本做我的鼓匠了!”

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秋俭和志武大喜,秋俭看着肖野道:“肖野,我很荣幸能遇到你这样有良知的日本人,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做出蕴含着浩荡正气鼓声的大鼓。因为我说过,鼓声来自心中,你的心正,鼓声就正。”

肖野点点头:“好,我也替我们日本人犯下的罪行向你们道歉。你们的《孙记制鼓技要》曾经被我父亲得到,不过我已经还回你们鼓坊了。我提醒你一下,一个叫鼓槌和一个叫影子飞的人,他们是赵德魁的亲信,我曾经不止一次见到过他们,你们《孙记制鼓技要》的丢失就跟他们有很大关系。”

秋俭想起被鼓槌骗到县衙大牢的事情,点头道:“这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肖野道:“好了,我要回去了。秋俭,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你做出一面蕴含着浩荡正气鼓声的大鼓,也就是我们约定好的‘人之鼓’!”

秋俭语气坚决,眼神炯炯地看着肖野,点头道:“好!一定!”

日本军部里,一身戎装的小野康正眼神黯然。他呆坐在一片狼藉的指挥室里,角落里的收音机正放着日本天皇裕仁的投降演说。

指挥室中央,一把日本军刀横放在地上。军刀两旁是两面鼓,左边是日本的黑漆太鼓,右面是中国的红漆大鼓。

小野康正失落地跪到军刀前,轻轻叹口气,慢慢拿起手边的一根鼓槌,用力地敲了敲左边的日本太鼓。

咚……咚……咚……

太鼓鼓声震得指挥室的玻璃嗡嗡作响。

小野康正闭上眼静了静,又敲了敲右面的中国大鼓。

嗵……嗵嗵……

鼓声雄浑中正,也把指挥室的玻璃震得嗡嗡作响。

小野康正放下鼓槌,抚摸着自己的日本太鼓鼓面,指尖与粗糙的鼓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微响。

他用力抿着嘴,缓缓脱掉军服上衣,露出里边的白色衬衣,然后拿起地上的军刀,拔出后反握刀柄,刀尖指向自己腹部,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眼一闭,猛地把军刀刺向自己的腹部。呲的一声,锋利的军刀一下就刺进他的腹部。他疼得一窝身,然后一咬牙,扶着军刀用力横着一割,鲜血随即流出,他的身子晃了晃,随即倒在地上。

这时,肖野开门跑进,看到父亲小野康正剖腹自杀了,赶忙跑过去抱起喊道:“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野康正看了一眼儿子,又指了指右边中国的大鼓,用最后的力气微弱地说道:“敬一,我们……输了……”说完闭目死去。

土地庙里,四周黑暗一片。鼓儿抱着秋俭的牛皮鞘钢刀,靠在大包袱上等着马小蓝的归来,外面院里夏虫低鸣,远处隐隐传来纷乱的蛙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已经有些困意的鼓儿猛地把眼睁开,赶忙站起,抱着大钢刀就跑到院子里。借着微弱的夜光,他抬头一看,来人不是马小蓝,而是左臂左手缠满纱布的影子飞!

影子飞哈哈大笑:“果然让鼓槌说对了,你就在这里。来吧小崽子,跟我回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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