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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刺杀希特勒

刺杀希特勒

娜彧

三个男人,三个四十开外五十未到的男人,三个相约出来喝茶聊天的男人。不是酒,是茶。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于是日落了之后,天更高了。

提议者是徐院长。其实徐院长很忙,忙得刚刚告一段落。人可能就是这样,忙了也就忙了,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忙”这个字,本来就是亡了心。若空下来,心就回来了,会想起来老婆的抱怨、孩子的前途,还有,多多少少活这么大总有些扔不掉的隐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空下来的徐院长想起了老张和老周。

今晚有空?出来聚聚?徐院长打电话的时候,夫人在边上。其实,他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老张会不会有空。可是,老张有空,他说,他妈的,是该聚聚了,再叫上老周吧。徐院长说,嗯嗯,那肯定,三人行才有我师啊。老张说,你扯吧,你想当我老师就明说,也不是不可以。

徐院长放了电话,夫人好像无关紧要地问:就你们仨?

夫人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电视,她可以一心两用的。

嗯,是啊。难得他们还都有空。

那,吃完饭就回来了吧?夫人好像不是问他,接着又说,你说这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家里是绵羊,外面是色狼。这女人也够厉害的,还是管不住。

嗯,吃完后聊聊就回来了。徐院长倒也习惯了夫人的古道热肠和义愤填膺,他去换衣服了。

徐院长换了衣服出来,夫人盯着电视说,仨男人喝酒,穿这么考究?

徐院长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再说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他还是电视里的色狼,他“嗯”了一声,换鞋,开门,出去了。出去了一会儿又开门进来了,他打开门,老婆已经不在电视机前面了。他目的明确地来到卫生间,却发现夫人正在认真地检查他换下来的衬衫。

夫人看到他有些意外,意外之后批评了他:这衬衫才穿两天领子这么脏?

我裤子呢?老徐一边问一边在脏衣篓里找。

干吗?

我车钥匙忘带了,可能在裤子口袋里。我裤子呢?

你啊,这么大年纪了,总丢三落四。我以为小张送你呢。这儿这儿。夫人没给他脏裤子,把钥匙给他了。

不是公事,我自己去。

你不是要喝酒吗?

喝了再说,喝了我再叫小张。说不定不喝,喝点茶聊聊天。

徐院长是本市某高校商学院的院长、博导,同时也是某财经频道的首席策划。按道理说,徐院长这种情况下不会自己开车的,一般都是小张接过去,再送回来。

你看你这么慌慌张张、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去见俩朋友嘛,又不是去见老相好。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瞎说什么,你又不是没听我打电话。徐院长拿了钥匙,走了。

夫人看着他关了门,把手里的衬衫拿到鼻子上闻了闻,皱着眉头扔进了洗衣机。

他会不喝酒?还自己开车。夫人总觉得,老徐今天有些异样,不就是见老朋友嘛。她打了个电话给老张和老周,说的是同一句话:老徐已经出门了,他自己开的车,别让他喝酒。老张和老周都保证了:嫂子放心,我们仨喝茶聊天。

老张也不老,和徐院长一样,还没到五十,恰好功成名就的年龄,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不是暴发户的那种,是正经的儒商,爱文学喜书法。出过诗集,写一手好字。甚至早些年,嗯,至今十年左右吧,他风起云涌地写过一阵小说,不是讲故事的那种,是前卫的有思想的那种。只是,大家都以为要将小说家做下去的老张又跳进了商海,并成功地在深海里遨游到今天。如今,这个“想做什么就能做好的男人”,是全国五百强排名前两百多某国企的董事长。但他并不大腹便便,也不聪明“绝顶”,和徐院长、老周相比,张总还保持了一副挺拔的身形,看起来比徐院长更像女博士生的导师。

怎么说,老张都不是个消停的人。徐院长的夫人这样评价过他。当然,是背后。骨子里,她是不大愿意老公和张董交往的,这世道,跟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徐夫人就是感觉,快五十岁的男人如此惹眼,总不是好事。相比之下,徐夫人还是比较赞赏老公另一个死党:周总。

周总不是做生意的,不过呢,说起来跟做生意的也差不多吧,周总是某个娱乐杂志的总编。如今,纸质的杂志,活得鲜亮挺括的也就是娱乐杂志了。其实,连周总自己都不清楚,怎么有那么多闲人关心另外一批闲人的吃喝拉撒。不过,他也不用知道。他挂一个总编的名义就行了,知道的事情由知道的人来做。周总的杂志原是文化型的,这是他的强项,那时候,他也用了力气用了心,对于时代的方向、社会事件的敏感、政治脉搏的把握,周总原以为自己还是有掌舵的能力的。于是,他站在了浪尖风口自以为是地指手画脚了两年。那两年是他自信心和自尊心跌入低谷的两年,若仅仅是宣传部门的警告,他倒还顶得住,最多阳奉阴违地做个批评和自我批评,他们的刊物又不是《红旗》,更不是《参考消息》,说些偏离大方向的话不是在非常时期倒没人管他们。碰到了某些会议或者活动,原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机,但又被提前打过预防针了,不要乱说话。不能不听啊,他倒是可以一意孤行,但那些跟着他的人还要吃饭。有时候,周主编觉得自己的杂志像个怨妇,只能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发发牢骚。这也罢了,更让老周无法忍受的是一群“热心”的读者:他们常常为了某篇社论打电话或者亲自来到杂志社,找主编,办公室一坐就是大半天。大部分时候,他们是不满意老周不健康和灰暗的理论。老周叫他们歌德派。另有一拨,奇怪的是也是这么大年龄,他们认为老周的杂志是个和事佬,没有对当下的社会黑暗提出尖锐的批评,要打倒一切不公平。老周叫他们发泄派。这两拨人大都相当于老徐的父兄那一辈的人,基本上到了退休的年龄,没什么事儿,又有些未竟的政治情怀,除此之外,他们自己还写,写得最多的是老三篇和旧体诗,他们常常觉得老周应该如获至宝地发表他们的作品,若是不能,偶尔也会抬出某领导的名字,算是吓吓老周吗?老周倒可以不理他们,但他不能不理经济效益。每一季度财务结算的时候都是老周提心吊胆的时候,杂志社虽然没多少人,但正因为这么几个人你周总编都养活不好,甚至不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整个社会说三道四的?那两年,老周操碎了心,杂志社却每况愈下。如不是管发行的小李提出来改变刊物的性质,从文化改成娱乐,很难说这本杂志还在。一开始,老周还有点舍不得,说这是他“自由的阵地”啊,后来想通了,没有经济基础哪有上层建筑,阵地迟早会被夺走。那,试试看吧。谁知道,试刊的三个月,挣了原杂志两年乘以二的经济效益,谁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如今,搞娱乐杂志的周总在文化界反而举足轻重。但是,私下里,周总还是常常想起来从前的文化周刊,他想着,再申请个刊号恢复文化周刊。这事儿想了两年了,还没动起来。关键是,大家都没有热情。

徐院长、张董、周总,能够闲庭漫步地在他们这个年纪走到现在的地位,大都是60年代初出生,家世大都原不会太差,也不会太好,曾有些书香之气的那种。“文革”的时候已经懂事了,后来,经历了恢复高考,看到了光明前途,也重建了理想,在大学里如饥似渴地读过父辈们的禁书,他们迷惘过,惊讶过,也欢呼雀跃过,他们的血液里流的不再是单一的红色的血,于是他们开始思考父辈们没有机会思考的东西。后来,后来就如同周总的办刊经历,似乎有比曾经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东西更重要地出现了,他们不笨,他们在短暂的懵懂之后便加入了时代的激流。他们有智商,有经历,有阅历,有在理想上尚未释放的干劲,他们理所当然地成功了。春秋战国时期的鸡鸣狗盗,他们懂得,可能也做过,他们的成功不会也不可能清白得如同从前的大家闺秀。但总的来说,他们内心深处总还有些不灭的东西,和从前的理想有关,时时地跑出来,让他们以为,他们和真正的鸡鸣狗盗贪官污吏有着根本的区别。

也许,就是这些,让这三个应是知天命的男人仍旧觉得内心深处有些东西正在涌动,尚未退潮,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呼风唤雨,有时候,也会指鹿为马,然而,安静下来的时候,如同徐院长曾经说过的:我们就这样了吗?他这样说,其他两个都懂,不会问,什么就这样了?他们笑笑,能怎么样呢?聊聊天吧,有空聚聚,写写字,要不,谈谈诗歌?张总知道是取笑他,却也不恼。在这么多的身份中,诗人可能是最无用的,但却是他最受用的。因为,现在他再也写不出任何一首诗了。他翻翻保存在U盘里从前写的诗,用鼠标在上面点来点去,遮盖住的地方他想填上去,但怎么也不行。好像,那些诗是他抄来的一样陌生。

老了!这是他挂在嘴上自谦的一声叹息,其实,何尝不是他自我安慰的一个借口。

此刻,三个男人果然没有喝酒。喝酒有的是地方,有的是机会。而这样的相聚,一年两三次已经很奢侈了。

徐院长相对来说年龄稍长,长一张菩萨脸,看起来比较没有主见的那种,你怎么看也不像学院院长。只有张、周二人知道,他除了是学术精英之外,还长一个妙计横出的脑袋,而这些妙计,基本上都是可以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的。他是很多企业奉为财神爷的教授。

我哪有你忙,再说,我忙是为大家忙,不像你,脑子一转,金山银山就来了。张总恨恨地,装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就这样,还有人写匿名信说我有豪宅。我他妈的只恨学问太少,要不跟你后面混。

你是不是真有豪宅?真有豪宅的周总编看着他问。

我要真有我肯定不会还坐在这里,我他妈的自己公司下属单位造的房子都买不起。张总这样说,他们笑,他们说他哭穷,但他们又还是有些相信的。张董是空降,也就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调至这个厅级国企任老总的。前面两个,都先后进去了。

他们相信的是,张董偶尔会冒出些,说得好听点是文艺青年的理想情怀,不好听的话就是傻气。这种傻气让他们相信这个人会把名声看得比铜钱更重要。

怎么样?做厅长的感觉如何?周总编没有坏心肠,却总有一脸坏笑。

累死了。你说,要早十年我还能撑着,现在,真累。我准备想个办法不干这个,我真不在乎这些,现在只想去个闲职单位,比如文联啥的,写写字喝喝茶也算为党工作,多好。

我们最清闲的要数老周啦。徐院长说。

嗯,我还行,不操心,我也没办法操心,那些东西,我真不喜欢。老子说,无为之治,我看你们都看不开。我这个甩手掌柜,我觉得蛮好。我就是寻思着,能再搞个正经点的杂志,寻思了好久了。文化期刊不行,咱搞个文学的如何,老张?

问我干吗,文学现在跟我没啥关系了。

真没?周总又在坏笑。

有,还是没有呢?徐院长也笑。

有吧——有也是个梦。这年头,文学到底能干啥呢?我们那时候,也没多久啊,八九十年代吧,文学还能让你热血沸腾一阵子。现在呢,现在让你热血沸腾的是贪官,是小三组成的反贪队伍,是城管打死瓜农,是校长诱奸未成年少女,是法官组团嫖娼——我靠,小说想得出来吗?老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傻里傻气地冒着傻话,这时候,他们俩就觉得他还是作家,不是前二百五十强的老总。

是啊,现在你上网或者微博,你会发现全民都在写作,都是作家。周总说他目前对网络文化促进民主发展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想讨论下,但没有自己的阵地,形不成气候。

虽然我们这个杂志是日进斗金,小李也不要我操心,但我总觉得不得劲,不是我要做的。要是我来做,现在可说的话题太多了,网络的好处是言论相对自由,不好的地方是鱼目混珠,有人浑水摸鱼。要形成一种气候,还是需要好的文化杂志。老周说。

你不是说无为之治吗?徐院长后发制人了。

我不这样说能怎么说?我是有这个心重整以前的文化周刊,想很久了。但我一想起当初来自各个方面的警告,想起吃力不讨好,我他妈的就泄气,还不如什么都不操心。再说,那些年轻人也不支持我,他们比我善于发现市场,发现哪里有金子,人家好容易把杂志弄成了品牌,又不要你老头子干啥,我想想,算了吧,也就无为吧。你们不都觉得我干得不错吗?有房有车有别墅,说不定还有几个聊得来的红颜知己——

我们可没说,我们没见过的不能瞎说。张董笑。

我还不知道你们肚子里有多少蛔虫?老实说吧,你有钱这世道就不缺脸蛋子好看的三围达标的送上门,但一两次新鲜劲儿过了真他妈的空虚。我可没张董的福气,人家有一爱了十年的女神。周总用眼睛让徐院长接下去。

我也因此对张董充满敬意:一个相信爱情的中年老男人。徐院长一本正经。

你们就拿我开涮吧,呵呵,我不跟你们急,都中年老男人了,还相信爱情,再急就变成老花痴了。我不上当。张董淡定,笃定。

关于张董的女神,已经成了他们聊天必定要说起来的调料。要说呢,还是数年前张董女友的爆料:他呀,他才不要我们呢,他心中有个女神已经十年了。

当时,张董想拦已经拦不住了。这个女友性格活泼,常常语出惊人:比如,前面说起的张董“做什么都能做好”也是她的名言,当时,徐院长和周总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背地里问张董:你到底和她做了什么?

女友不是张董的情人,是介于情人和女性朋友之间的那种关系,聊得来有情感但不互相依赖。张董是有些这样的女友的,但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友给他们的印象最是深刻。

跟我们说说吧,你那女神现在在哪里?

你们如今还有联系吗?

最后一次见面你的感受如何?

这俩将近五十岁的成功男人每当这个时候,便八婆一样兴趣盎然,然而,张董任你如何我自巍然不动,至今也没有公开承认过女神。

也许根本没有女神,也许女神已变成女巫,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可触及的禁区。

得得,我们找个地方写字去吧?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张董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伤心、伤感,即便不是因为情感,也会想起时光这把刀。

还是去我那儿吧,我那近些。周总说。

他们三个都是书法爱好者,都有自己专门写字的地方。张董的书房最纯粹,除了笔墨纸砚外没啥好说的,看起来他的确像没有豪宅的样子,还是别处另有风景呢?周总的书房很中国,里面都是各处收集来的中式家具,包括桌椅、书柜,墙上有几幅据说是真迹的大家笔墨;而徐院长的书房,几乎到处都是宝贝,他是个相当有眼力和前瞻的收藏家,随便拿一样东西,比如石头比如册页比如紫檀摆件,反正,随便拿起来一件,你问他,他都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啥时候花了多少银子在哪里淘到的,你听着,那真是便宜,可是,你再问现在的价格,可能就是一辆宝马。张总说,在徐院长的书房里,停满了宝马和奔驰。

三个人决定还是去周总那里,据说他新近得了好茶,另有好酒。

好了,故事开始了。其实,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因为周总家离得不是很远,再说走路有益于健康嘛,三个人决定谁都不开车,走着去。

三个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南京的大马路上,继续聊。这次,可能是视野广阔了,不聊个人了,聊起了国家,聊起了民族,聊起了民主法治,聊起了前苏联和现在的俄罗斯,当然,也聊起了美国,最后,还是回到中国。

路其实不短,但走走停停,也快到了。

经过三四个路口之后,三个人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周总突然说,好久没看电影了。

因为周总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电影广告,广告上有着极其显目的五个字《刺杀希特勒》,广告的后面,便是广场电影院。

周总不过随便一说,张董附和说,这片子应该不错,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徐院长也说片子不错,拍得如何不知道,看名字应该不错。

于是,三个男人过了马路,向对面的电影院走去。他们决定,如果时间正好的话,就看场电影,看看刺杀独裁者的英雄。自然他是失败了,但,他妈的敢反抗独裁的能有几个?

对于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英雄情怀,这三个男人,现在做不到了,但都懂得;因为懂得,因而心酸。

时间的确正好,离开场还有五分钟,他们买了三张票,是周总买的。

的确,是三张票。

三个人走向检票口,时间也不多了。

可是,就在快要进去的前一点,周总停下来了,他说,你们先进去,我上个厕所,茶喝多了。

这两个人就进去了。可能是循环放映的缘故,里面没多少人,很多空位置。两个人还是很守纪律地找到自己的座位。

坐下没多久,电影就开始了。电影开始的时候,周总还没来。好在前面是五分钟的赞助商广告,广告快要结束的时候,张董说,我去看看老周,正好我也要小个便。

张董刚离开,电影就正式开始了。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徐院长接到了张董的电话:我在门口等你们。张董说,他觉得自己有点拉肚子,所以就靠门口坐下了,免得跑来跑去的。

可是,老周呢?老周没和你在一起?

我以为你们在一起的呢。

他们给周总打电话,周总立即就接起来了,说,因为迟了不好意思乱跑,在里面随便找了个位置一直看到最后,在门口还等了一会儿呢,这会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了已经。

哦,好好,那下次见吧。张董话中有话地,然后和徐院长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只是怀疑,周总最近有些神秘,再说,他认识的时尚女人实在也太多了。不过,老周的理由也说得过去。

老周好像知道他们的疑惑,一会儿又打了个电话来:要不,来我家再喝点茶吧?反正也不远了。我已经到家了。

你和弟媳喝吧,我们不打扰了,哈!徐院长打着哈哈,张董在旁边笑。

张董要和徐院长再找个地方喝两杯。徐院长说,不了,你嫂子成天疑心生暗鬼的,回去迟了麻烦。再说,喝了还要叫小张出来。下次找机会我们仨再聚。

本来这事儿已经结束了,徐院长如夫人所愿,自己开着车早早地回家了。他没有告诉夫人看电影的事情,他说,你看,我说不喝酒吧。

可是,第二天,夫人在徐院长的车里发现两张电影票,而且,是在夹缝里找到的。票当然是连在一起的座位,日期赫然是昨天,时间是他出去和朋友喝茶的那段时间。

夫人拿着电影票,要徐院长解释清楚怎么回事。

我们后来去看电影了。徐院长说。

三个男人看电影?好吧,就算是。还有一张票呢?

老周自己拿着,这是我和老张两个人的。

你就编吧,编吧。老张那个人,女人都应付不过来,会跟你看电影?夫人的表情,每一个基因都显示出了不相信。

真是这样的,老周说要上厕所,我就和老张俩先去了。

还有吗?再编点让我相信的。

徐院长本来想说后来老张也没来,但没开口。因为,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天真的是和他们俩一起看了电影。他实在说不清楚,可能还会越说越像假话。

要不你给他们打电话?徐院长无奈地说。

我怎么能丢你的面子?哼哼。

要不我拨电话,你问。

你以为我傻?老张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说过他有女人吗?你以为他会告诉我你和哪个小狐狸精看电影去了?夫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好像她已经捉奸在床一样。徐院长无法再忍耐了,也可以说终于上了夫人的当,他气呼呼地拨了老张的电话,然后将电话扔给了夫人。

张董在电话里发誓说昨天真的和老徐一起看电影了,电影名字是《刺杀希特勒》,他将时间和地点都说得很清楚。

徐夫人放下电话,对徐院长冷冷地说,连电影情节都说不出来,还说跟你一起看了。

徐院长说,我说给你听,我知道情节。

徐夫人说,我当然知道你看了,你没看,会有两张电影票吗?

张董呢?张董放下电话,摸出钱包,他缓缓地将钱包打开,夹层里安然地躺着两张连号的电影票,这是他昨天和徐院长一起的?

他打了个电话给周总,说徐院长夫人发现了两张昨晚的电影票,正怀疑老徐呢。

两张?周总说,是三张吧?

你那张不是自己拿了?张董说。

哦,是。周总挂了电话,翻翻带回来的娱乐周刊中,翻出了两张电影票。他将它们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但是,千真万确,那天周总买了三张票,他们仨一起看了一场名为《刺杀希特勒》的电影。

《收获》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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