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许你一个奇迹

郑冰秋

早上拿出手机，打开手机QQ，发现闺蜜给我一年前的状态点了一个赞。我点开那条状态，发现一年前的今天，正是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锌年》初稿完稿的日子。

是的，一年前，我在昏昏欲睡的晚自习上，倾析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一笔一画地写完了《锌年》。

一年后，我坐在南开数学院的教室里，晒着太阳，回顾我刻骨铭心的高三，如同回味一枕逼真的梦。

一年前的我，因为种种原因竞赛失利，拿着三个赛区二等奖奖状哭笑不得。参加竞赛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有一个赛区一等奖，我站在他们中间，像是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尴尬得无处藏身。而此时，长时间的停课，使得错过了一大半一轮复习的我，做起题来再也不能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得心应手。我已然无路可退，只好望着自己被其他同学落下的一大截高三征程，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了2013年的冬天。并用一篇长达一万三千字的小说《锌年》，与我的竞赛之路作别。

竞赛的失利导致了我情绪的持续低迷，它所带来的成绩的直线下降更是给我雪上加霜。此时的我，疯狂地迷恋上了网络，每天和手机形影不离。我一刻不停地聊着QQ发着短信，用虚无的繁华填满着自己荒凉的内心，任凭父母怎么劝都不肯回头。成绩下滑带来的强烈自卑将我紧紧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而最后的大排名，原本信心满满拿到南开自主招生校荐的我，以微小的差距痛失良机。我听着身边的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自己自主招生的志愿和对未来的畅想，独自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里愣愣地发了一下午的呆，成绩已经从年级一百多名跌落到一本线附近的我，未来在哪里？难道真的要像老师所说的那样，用在一本线附近的成绩去换一个比较好的二本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吗？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和我聊到很晚，具体是什么我忘了，大抵都是些鼓励的话。只记得到了最后，妈妈说，没关系，现在重新开始，还来得及。

或许改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根据自己的情况向南开、中山、厦大和川大四个学校申请了自荐并全部通过，同时，以我的竞赛经历为主题的小说《锌年》入围十六届新概念复赛。一切似乎都欣欣向荣。

可是失望总与希望同在。本以为可能被命运眷顾一次的我在青松城大酒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仅有的希冀像玻璃一样被摔得粉碎。新概念作文大赛全国二等奖，又是二等奖。这些年，我与二等奖之间似乎是画上了一个等号，每每参加任何一个学科任何一个级别的竞赛，其结果总是二等奖，无一例外。颁奖结束后爸爸带我去外滩散心，外滩的繁华映衬着游人们的欢声笑语，是那么贴切自然。可那些繁华终究不是我的。我吹着上海冰冷的海风，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绝望地放声大哭。

我明明有全力以赴，可是最终的结果，永远是谢谢惠顾。

爸爸的大手覆上我的肩头，说，乖，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我拼命地摇头，发丝在凛冽的海风中凌乱地招摇。我尽力了，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输。要想赢，除非奇迹降临。

爸爸说，你怎么知道未来你不会是那一个奇迹呢？

我看着爸爸憔悴而坚毅的面容，不忍再让他难过，竭力收敛起满脸的绝望，终于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寒假，为了南开大学的自主招生，我决定押上自己最后所有的勇气，放手一搏。

我剪掉了快要齐腰的长发，掀起了额前厚厚的齐刘海，主动把手机交给了妈妈，又强制自己断掉了七年多的网龄。我学着用明亮光洁的额头迎接新一天的阳光，学着用一脸微笑迎接身边的人，学着不再依赖手机和网络与他人交流，学着安静下来背书做题。

那一个寒假是最充实的寒假，每一天我都能感受到这一天的意义。我做完了三本自主招生的数学书，翻来覆去地将《中国人的气质》和《美国种族简史》看了好多遍，背了《中国人的气质》上面所有的注释和文言文翻译，也背了两本书的目录及作者生平。因为学过化学竞赛，我在自主招生自选科目中选择了化学。为了尽善尽美，从蓝皮无机到高无结，从邢大本到art，我统统都过了一遍。困的时候，穿着短裤跪在木地板上，靠砭骨的寒冷和钻心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累的时候，就想想自己的南开梦，幻想着奇迹有朝一日忽然降临。

时间过得很快，第一缕春阳带来了2014年的春暖花开，也带来了我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晚自习结束回家的我，一推开家门就看见客厅里安静地围着餐桌坐在一起的家人，桌上放着大大的生日蛋糕，而不远处的电脑上显示的是南开大学招生网的界面，“恭喜你通过南开大学自主招生笔试”几个字尤为显眼。

我呆立在那里，原来奇迹真的会出现——我高出录取线二十五分通过自主招生，这一次，我没有输。

妈妈首先打破了沉寂：“乖，你终于熬出头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妈妈的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天我等得太久太久。

一家人适时地唱起了生日歌，温暖的旋律溢满了幸福的时间，我在美丽到虚幻的烛光中虔诚的许愿：接下来的高考，我希望能裸分考上南开。

2014年3月中旬的南开，和我的心情一样生意盎然。来到南开参加自主招生面试的我，在打听了身边的一群人的笔试分数以后，隐隐猜到了最后的结局。体测以后的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独自漫步在南开校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南开，也是我今后四年将要生活的地方，心里有一丝浅浅的兴奋在跃动。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我在上天的庇佑下，将后来的路走得愈发平坦，俨然成了命运的宠儿。经过面试，我以西部地区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南开大学自主招生。一周以后，我又通过了中山大学医药类自主招生。紧接着的四月，由于厦大和川大的自主招生面试时间冲突，为了不耽误课程我选择了隔壁的川大，并且再一次以最高分通过川大自主招生。

为了不辜负自己的梦想。我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在川大、中山、南开三个学校中，最终选择了收分更高、风险更大但对我更有诱惑力的南开。决绝地签下志愿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底悄然萌芽。

自主招生中取得的成绩极大地鼓舞了我的士气，我在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愈战愈勇。我疯了一般地背概念、刷理综，不懂的问题一定要缠着老师问到底，翻来覆去地做近五年全国各地的高考语文卷子，总结答题规律。在这一个月斗志昂扬的奋战里，我把三本生物书从头到尾背了三遍，根据近五年全国各地的高考题总结出了语文小说阅读、散文阅读和诗歌鉴赏的答题公式，做完了近五年的数学和理综高考真题，练完了近五年的英语完形填空和阅读，还整理出了满满一本理综易错题。在接下来的三次考试中，我终于从曾经的一本线附近逆袭到了一本线上八十分，这意味着我可以凭借着自主招生的加分稳稳地拿到南开大学的入场券。

奇迹仍然在持续发生。我的语文成绩开始稳定在年级前列，数学和理综成绩也稳中有进。在这个被预言“成绩只可能倒退不可能上升”的高三末期，我的成绩实现了最大的飞跃。

我每一天都生活在欣喜和希望中，这个浮躁到恐慌，闷热到寂静的季节也因此而生动起来。

可是，命运当然不肯就此放过我。

2014年6月7日，2014年的高考正式拉开帷幕。

一笔一画认真答卷的我永远也不会想到，等待我的，是上天开的另一场玩笑。

“丁零零”的铃声宣布着语文考试的终结，我抓紧最后几秒钟的时间，想要写完作文的最后一句话。铃声还未结束，一团黑影就森森然覆盖了我的答题卡。

“这位同学，请你停笔。”我一惊，抬头一看，监考老师正面色严肃地看着我。正当我惊慌之时，2014年高考的语文考试铃声就此终结。

我看着自己还没写完的残文，脑子里忽然间一片空白。

我完了。

那条标志着800字的线，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语文，竟然在最重要的高考里，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失误。我不敢想自己最后的语文分数，我知道，曾经触手可及的梦想，在命运的嘲讽声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最终会成为海市蜃楼。

然而，玩笑终究是玩笑，无论多么过分，也依然无伤大雅。

语文的失误并不妨碍我进入南开。数学力挽狂澜，使我裸分成绩高出调档线三分，和我最心仪的数学专业擦肩而过，被化学学院录取。而与此同时，《锌年》也在几本文集中发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我的故事，知道了这个面对逆境永远不会放弃的坚强的女孩子。我有了自己的读者，也有了少少的几个小粉丝，他们亲切地叫我“钧姐”。他们说，从我的文章中，能读到一股顽强的力量。他们被这种力量感动，被这种力量激励。

以我的性格，故事当然不会结束。没有得到最理想的结果我绝不会罢休。

数学学院在转专业时不允许转入。我从学长学姐们的口中了解到，转入数学院的唯一一次机会就是数学伯苓班的考试。但是由于伯苓班录取率极低，通过这一场考试转专业几乎不可能。他们说：“一个女生考进数学伯苓班的概率太小了，你既然学过化学竞赛，又被录取到了化学专业，还是好好准备化学伯苓班的考试吧。”

我反问，为什么考进数学伯苓班的人，不可能是我？

或许他们并没有见过我这样固执的女孩子，愣了一下，说：“那你试试吧。”

我仅仅凭着一腔对数学的热情，投入了数学伯苓班考试的准备当中。这注定是一场孤苦无依的旅程。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在一件看起来绝不可能成功的事上付出如此多的心血。我拒绝掉所有朋友们出去旅游的邀请，把看电影和逛街的次数减小到最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暑假，重新做了一遍自主招生的书和高三一年的数学错题集。暑假之末，我又用剩余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简单地看了看化学竞赛的笔记。

这一次，我仍然没有输。

开学后的伯苓班考试，我同时考进数学和化学两科伯苓班，成功转入数学院。

我记得在数学伯苓班面试的时候，一位考官问我：“现在大家都认为女生不可能学好基础数学，你怎么看？”我讲起我高三的经历，讲起我的竞赛我的自主招生我的高考，我说，我的高三，有很多人都告诉过我，我不可能。我也曾以为我真的就不可能做到，也曾想过要放弃我自己。可是我爸爸告诉我，试一试，总会有奇迹发生。我当时想，我就只试最后这一次，如果奇迹发生了那当然皆大欢喜；如果奇迹没有发生，那我就算是放弃也不留遗憾。然而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从此我开始相信奇迹，我相信只要我全力以赴，在无数个谢谢惠顾之后，总会有一个神秘的大奖在等着我。我看着老师眼中的嘉许，幸福感溢满全身。

是的，我相信奇迹。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2014年高考百日誓师的那天，我们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发表的演讲中的一句话——未来，许你一个奇迹。

这句话伴随着我走过那些阴暗潮湿的日子，从一派茫茫的“春阴垂野草青青”，走到“时有幽花一树明”。

而如今我贪婪地享受着曾经的自己拼命挣扎所换取的一切，心里尽是心安和满足。我在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的学校里学着自己最喜欢的专业；我在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的教室里写着自己最想写的文章；我在曾经的自己最渴盼的天空下看着自己最喜爱的书。我拥有着一年前的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它们真切地出现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在我虚无缥缈的梦境里。而那些为了梦想奋力拼搏的日子历历在目，使我回想起那些泛黄的时间的时候，依然能够笑出幸福的泪光。

我珍惜，并且感激。

或许并不同于我那些优异的同学们，我的母校成都七中并没有给我丰富的社团经历，没有给我优异的竞赛成绩，它给了我一个完完整整的逆境，然后教会了我如何在这个逆境中学会接受现实，面对现实，改变现实，把自卑变成自强的动力。我想这都是它给我的最独特的礼物。回想起以前的这段经历的时候，我感谢自己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轻生选择堕落放弃自己，而是笑对逆境，大步向前。或许以后，我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更多的困难，或许我会失败，会沉沦，但我一定不会放弃，因为我知道，未来，会有奇迹。

“未来，许你一个奇迹。”如今的我时常用这句话鼓励我的学弟学妹，也希望他们能从我的经历里看到新的希望，纵使被人否定得体无完肤也依然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不要忘记迈动自己的双脚，或许奇迹，就在下一个路口。

所以，请相信

——未来，许你一个奇迹。

《梦圆南开》201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