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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不堪岁月

回首童年,“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记忆,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张国荣用这样的话作了总结。而这也在张国荣的心里留下很大的一块阴影,每每谈及家人他总是很低调。 

这一世,张国荣得到的父母之爱,竟然寥寥。生他养他,却未能给予他圆满的爱,缺失的感情,让心空了一块,怕是再难挽回。

年幼时的过往还依稀记得,只是回忆起来,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般苦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的童年是不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好多人都会说不可能的,但刚刚就是那么巧发生在我身上。爸爸和妈妈在中环的一个单位有两层楼,一层自己住,一层就用来做工厂。理由就是为了看着工人,所以就没有跟我们一起住。也许当时的大人是不会理会小孩子的心理的,或者是我没有那么幸运,我爸爸妈妈不会太理会我们子女的心理的,或者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开通,那段时间是大人说了算的,小时候被爸爸妈妈打打是好事情,但是我连这些都没有的,更加不要说渴望礼拜天爸爸拿着相机去照相。那样就变成了小孩子很失落,没有爸爸妈妈的关心。”

大抵是习惯了,如今说起来,竟能忍住眼泪。

小孩子的心思最简单,他要的不多,却连这不多都没能得到。没能牵着父亲的大手,一步两步往家走;没能挽着母亲的臂弯,跟她好好聊聊烦恼;没能与父母围坐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吃一顿午饭……

寻常人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在他的家里,却比登天还要难上百倍。平淡的相处如此之难,更何况家人间亲昵的举动,拥抱、亲吻,都离他太遥远。

莫非其父其母,对他没有丝毫爱意,以致局面冷清?

父亲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对他的爱意却截然相反。父亲对儿子的爱,是沉默的,也是毫无保留的。父亲心中有团火,却鲜有表达,只是不露痕迹地爱着自己的孩子。母亲却并非是不善表达情感,在张国荣看来,她或许并不适合担当起母亲的角色。

张国荣坦言:“阿爸疼我是无条件的,阿妈对我好是有条件的。如果我不是今天的张国荣,阿妈对我的爱会有所保留。阿爸已经去世,但我始终觉得,他对我的爱全无保留,只是他不晓得表达……自小我就知道,我和他说话,他是有耐性去聆听的,阿妈则完全没有。所以到现在,我和阿妈连一句心里话也无法交流。”

谈及母亲,多了几分伤感,他说:“她没有怎么去理我们。那时候都挺惨的,惨的理由是我一个星期才见她一次,就是星期六晚上,她也不会在我们家里过夜。”

父亲的爱有迹可循,多少弥补了他的求而不得。母亲的不耐烦,让母子二人原本就淡漠的感情,戴上了沉重的枷锁,挣脱不开。父与子,尚有重温人情的余地,母与子,却已是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待醒悟过来时,已然结成苦果。

话中,可见张国荣与母亲的生疏已深。可又能如何呢?彼此之间的芥蒂非一朝一夕结成的,是真正的母与子,却又与真正的母与子不大相同。

张国荣的姐姐张绿萍说:“父母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当年的做法欠妥,但是要弥补童年缺失的爱已经不可能。现在大家对爸妈都很好,有空便来相聚,对从小缺失的天伦之乐,大家都很珍视。兄弟姐妹都很爱惜下一代,因为他们太了解没有父母之爱的痛苦。”

所幸,能够珍视现在,还不算最坏的结局。

童年时光中,与父母的温情寥寥,然而长大后,他格外疼惜家里的每个人。遗憾总归会有,而且童年的寂寞,让他难以释怀,他怅然若失道:“我从没和爸妈一起生活过,长大之后,和阿妈在宝丰大厦住,合不来。小时候最需要被关注的时候,他们没有和我一起经历,现在和阿妈就像一对普通朋友,会在经济上支持她,像朋友多过亲人。”

渴望心灵上的抚慰,却始终在冷清中徘徊。他说:“小时候很寂寞,我是不爱吵闹,没有声音的小朋友,任何人来我家,你在厅,我在房,你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婴孩时期已经是这样。懂事之后,觉得家里很混乱,有好多人物,但没有一个关心自己,惟一最疼我的是工人,3年前也过身了。你问我他们是否很惜我?可能是,但小时候最需要的关怀和爱护,永远都无法弥补。八哥比我年长8年,可以和我玩什么?没人理,没人教,大姐和我相差18岁,可以沟通是长大之后的事情。”

言语间,童年的不快乐尽显眼前。他需要被爱,需要被呵护,基于感情的需要,长大后,他更倾向于与年纪大的人交朋友。许多挚友,往往都在40岁以上,他们能够给予他长辈般的关怀,让他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他坦言:“和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反而相处更融洽。好像契妈,她疼我的程度,简直比亲生母亲为甚,予我强烈的母爱感觉。但惟一我要控制的,是不容许她太纵容我,我喜欢人惜,而不是娇纵。她对自己的孩子亦然,所以有人会担心,我一定被她纵坏,其实刚刚相反,和我相处之后,她反而有改变。”

爱与溺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他珍惜那份疼爱,却不愿被人骄纵,他想要的自始至终,无非是平凡普通的亲情罢了。

张国荣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只是性格上太过“输不得”,所以特别辛苦他说:“有一阵子大家说怕和我打麻将,我不是脾气差、会闹脾气,而是以十分严肃的态度对付一副牌。到现在仍是五十、十,上落有多少呢?赢输才几千元,而我认为这不单是游戏,而是觉得麻将充满哲理,值得研究。”

不管是否愿意承认,童年的际遇影响着他人生的走向。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每每忆起,总是分外伤神。可是,纵然再令人不悦,也需坦然面对。

过去已经过去,至少如今,他所获得的宠爱,半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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