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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一阵广场舞的音乐声把卫明吵醒。卫明坐起来,看看电脑包还在,摸摸口袋,手机也在。他身上一阵湿冷,脑袋木木的。不过,站起身跳了几下,他感觉昨晚睡得挺香,这会儿挺有精神。看看手机,才早上五点来钟,天还灰蒙蒙的,路灯还没熄灭。

卫明知道,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大亮了,愣愣神的工夫,中心广场上就会挤满晨练的男女老少。他又不是没有露宿过,回卫水看孩子,卫明露宿过几次,在北京,卫明在朝阳门中国社会科学院前边的长椅露宿过一晚,在天安门广场和国家历史博物馆中间的长椅上露宿过一晚,在北京站和北京西站广场上分别露宿过两晚,在昌平十三陵水库边也露宿过一晚,不过,那一次,他睡在帐篷里,帐篷是卫明拣的,质量不咋样,品相还不错,只是断了一根支架,不知道是谁扔那儿的。几次露宿,让卫明领略了从黑夜到佛晓的那种过度,他觉得很值。

小城市的银行也狗啃麦根儿装羊,像北京那样朝九晚五。还有将近四个小时。去哪儿等着呢?卫明又想起了臭水河边的小公园,昨天傍晚他在那边坐了一个多小时,只看到一对老年夫妇匆匆走过,没见其他人影儿。卫明挎上电脑包,朝那个方向走去。

八点半的时候,卫明坐公交到了银行大门口。有几名门卫还认识卫明,卫明和他们打个招呼,几个人楞了一下,卫明又招了招手,快步向办公大楼走去。没走出几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保安啪啪啪小步跑过来。卫明站住,小保安红着脸说:“你找谁呀?要到门岗上登记,然后给里边打电话,里边让你进去你才能进去。”

卫明看着他,不认识,他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小伙子应该还在上小学。

“我也是咱们行里的,我找万行长。”

“你还是到门岗上登记登记,等着万行长通知你上去你再上去吧。要不,我们几个都要挨训。”

卫明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回去吧。”说着,快步往里走。小伙子愣着站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回去了。

卫明直接去了万行长办公室。卫明给他做过文秘,老万是个直性子人,很能干,也爱发脾气,对卫明,老万却没发过几次脾气。有一次,卫明和领导在一起喝酒,喝多了,趁着酒盖脸,哭丧着脸对行长说:“万行长,我整天在您身边,您却很少冲我发脾气,您这是不把我当自家人呀!”

老万说:“卫明,别胡说,我那是尊敬你,对于知识分子下属不能像对老粗下属那样,动不动就是又吵又骂的。你可别胡思乱想。”

不过,卫明还是觉得老万不把自己当自家人看。好在,老万对卫明还算不错。

十几年不见老领导了,卫明发现,老万一点儿也不见老,还是留着精干的短发,还是不时地吸溜一下鼻子,哼,速度很快,也没见吸溜出来进去啥东西。

卫明没带烟,老万抽出自己的中华烟,扔给卫明一根。指指饮水机,“那边有水,你自家倒杯水喝吧。”

卫明笑着说:“不渴。我给您倒杯水吧?”

老万指指自己的水杯,“这不,我刚倒上。”

两人正说着话,林飞进来了。林飞和卫明握握手,给卫明倒了一杯水。卫明急忙站起身,双手接过来。

“卫明,就你那点事儿,值当去总行呀?这边咱几个弟兄管着这事儿嘞,你直接来找我们几个不就行了?”林飞说。

卫明说:“那不是开始不知道呀?知道你们几个现在管这事儿,我早就来找你们了。我还以为是原来那几个人,那几个人,我看见他们那一幅幅嘴脸就想揍!”

林飞笑笑。老万说:“你呀,都这么大岁数了,咋着还是老脾气?”

卫明说:“两位老领导,你看看他们弄那事儿,档案给我弄丢了十几年,也不给我说一声;更可恼的是,我下岗了,四处打工,到老能有个活命钱也成呀?可他们狼心狗肺,不通知我就冒名顶替我签名,把我的养老关系给私下转走了,不知道转哪儿了,这不是想要我的老命呀?”

林飞说:“凡牵扯到买断人员的事儿都很敏感,上边不吐口,下边谁也不敢自作主张,你是个明白人,希望能理解。”

卫明有点生气,抬高嗓门说:“老领导老大哥,我这事儿和买断有啥关系?和买断没关系,不管我买断没买断,档案丢了,养老关系违法转走了,这是事实。”

“可你的身份就是买断员工,咱这边儿给上边汇报,也不能回避你这个身份。再说了,给你解决了问题,其他买断人员不知道内情,给他们估计也解释不清,他们肯定也要找事儿了。”林飞皱着眉头,轻声说。

卫明“腾”地站起来,大声说:“老领导老大哥,你们可都是聪明人呀,咋着也说这么糊涂不讲理的话?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为啥非得把我这事儿和买断牵扯到一起?”

林飞笑着说:“别生气,兄弟,坐下来慢慢说,喝水。”

老万也说:“卫明,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咋还是老脾气,三说两说就开火了,还是对着你的老领导老大哥开火。你是来办事还是来吵架?全卫水市行都知道我姓万的脾气孬,我看你比我脾气还孬!知道的,说你直脾气,不知道的,不定咋着评价你嘞。”

卫明坐下来,笑着说:“咋评价?二百五神经病呗。万行长,我是真孬脾气,您那不是孬脾气,您那是一腔阳刚正气。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跟了你好几年,还不知道呀?”卫明的确说的是心里话,他的确觉得老万不是那种蛮横的厉害恶人,他的确有些阳刚正气。

林飞笑着说:“卫明,多说几句这样的话,问题不就容易解决了?” 说着,冲卫明挤挤眼睛。老万也嘿嘿笑了。

老万说:“卫明,我咋听说你把房子卖了?”

卫明脸上发烧,吞吞吐吐地说:“那不是贷了三万块钱下岗职工小额贷款吗,一个在市政府当办公室副主任的老家街坊给担的保,到期了,家里没钱,借都借不来,总不能让扣人家好心街坊的工资吧?就一咬牙卖了房子。”

“你呀,卫明,再难也不能卖房呀?就是赖债,就是跑了,也不能卖房呀?谁能卖房你都不能卖房,俩没娘孩儿跟着你,你把房子卖了,你没地方住没啥,孩子住哪儿?”

卫明心里一阵绞痛,他摆摆手,说:“万行长,别说了,你再说,我就从你这八楼窗户钻出去了。”林飞也急忙给老万使个眼色。老万楞了一下,说:“喝水吧,卫明。”

林飞笑着说:“卫明,咱行里有人传说,你在北京弄住大事了。你这会儿干啥嘞?”

卫明叹口气,说:“唉,老领导,老大哥,你们知道我卫明几斤几两,我在真人面前也不说假话。你们坐在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抽着大中华,喝着珍品茶水,一年一二十万,你们知道我咋过的?奶奶个x,房租都付不起了,吃饭都成问题了。这些,我还能受得了,受不了的是,都没法和儿子女儿团圆,我连续五年不和俺妮俺小儿在一起吃团圆饭了。”卫明说着,眼睛里湿润了,“老领导,老大哥,不怕你俩笑话,说实话,我早就想死了,想过不是一回儿两回儿了。”

“卫明,那你都敢死了?孩子还没长大,你死了,孩子咋办?” 老万和林飞几乎不约而同地说,老万接着说,“老弟,可不敢再有这种想法了!那都是没本事人自私人的想法。孩子还没长大,老人上岁数了,咱是家里的顶梁柱,咋着也不能想死呀?就是拉棍儿要饭也得把孩子养活大再说其它。”

卫明低下头,眼泪掉下来了。KAO!一个人这么说说吧,还俩人不约而同一起说。两位老领导老大哥都是好人啊,实打实的好人啊!我卫明可不能再耍二百五了,我一定得理性维权。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飞带着卫明到了自己办公室。他建议卫明在市里住几天,让行领导研究研究,看事儿咋办合适。他给卫明安排了一家宾馆,让他一边在宾馆住着,一边等信儿。临走前,林飞从抽屉里拿出两包烟,苏烟,一盒五十来块的那种,“卫明,带上盒烟,见了老同事老熟人不带个烟,多不合适。”

卫明刚才到行里来之前,在一家烟酒店前想了半天,买不买烟?自己平时抽五块钱的烟,来办事了,买盒十块钱的黄金叶?二十块钱的玉溪?估计老领导还是抽中华,拿这样的烟,倒不怕老领导不高兴,关键是怕老领导笑话自己:咋混的呀?出来十几年了,就抽这烟?

卫明犹豫了一阵子,扭头走了,干脆,我耍访民的二百五吧:你们欠我的,我还给你们让烟?

卫明接过林飞的烟,眼圈又发红了。林飞拍拍卫明的肩膀,轻声说:“去休息休息吧,兄弟,没事儿,啊!”

卫明的眼泪又差一点掉下来。林飞老大哥是个好人。他过去当支行副行长的时候卫明就看出来了,林飞大哥是个有个性的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甚至像女人一样温柔,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有能力,心眼又好。单位联欢会上,林飞副行长总是和员工一起,乐呵呵地又唱又跳。员工都说,林行长没架子。是啊,有人味儿的好领导呀!

到了宾馆,卫明洗洗澡,躺在床上抽着林飞给他的苏烟。五十块钱的烟就是比五块钱的烟抽着香甜。老领导老大哥是真好人,实打实的好人。

抽完一支烟,卫明转念:他们究竟是为了工作安抚我这个刁民,还是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

抽完又一支烟,卫明暗骂自己:别再小心眼儿了!不管人家啥企图,这不,打发得你舒舒服服,你再琢磨过来琢磨过去,真就不见阳光了!

过了三四天,大可给卫明送来两万块钱,让卫明打了一张承诺不再上访的条子。卫明给两位老领导老大哥发了条短信:感谢老领导老大哥的关怀,兄弟我保证不再给你们惹麻烦。

我和银行方面配合默契,我都签字画押具保了,我都对三位老领导老大哥信誓旦旦了,我不看你们王八蛋银行的面子上,我也得看三位老领导老大哥的面子呀!我卫明是个良民呀,大大的皇军的良民,老子都缴械投降悔过自新了,你们咋还监听我限制我咋还不放过我?银行,你那么多钱,按说你应该财大气粗,可你咋着和女人一样小心眼?

不会是银行吧?没道理嘛!

谁呢?

不会是哪个人嫉妒我的文学才华才限制我的博客吧?

想到这儿,卫明脸上红了。红了就好,红了就说明我还没神经。要是这么妄想却还脸不红心不跳,那就真神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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