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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昼夜交替,黑夜是白日的使者,我们在黑夜里期待下一个黎明。凌晨日光睡眼惺忪,我在闷热的气候里闻到了潮湿的味道,那不是滴滴雨露气息,是一场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如难产般,挣脱天空的子宫倾泻而下。那之前雷鸣的叫喊撕裂人心,硬要配上那使之惶恐的闪电,这是上天愤怒的脸。即使内心没鬼的人都要望而惧之。golden在一声雷鸣之后,犹如惊弓之鸟,从地上直接跳了起来,紧夹着尾巴四处张望,嘴里发出害怕的呻吟声。那只仿佛不闻世事的肥鼠,也跟着醒了过来,懵懂的样子,似乎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它只顾着跟在golden的身边,无辜地紧贴golden脚跟。golden用乞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低着头走到我的身边,渴望我的安抚。我抚慰它不要害怕,它把头埋在我的两腿间,享受着我的安抚。雷鸣闪电,一次比一次猛烈,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趁机寻找一处避雨之地。我们来不及多想,朝着前方的大桥底奔去,懵懂的肥鼠还待在原地,我和golden回过头望向它,它看了看我们,然后转身消失在路边的花坛里。也许它有它的去处,相遇是一个偶然,终究还要各奔前程,我们会记住这短暂的缘分。头顶之上雷电交叉着催促我们,我们就此别过继续往前跑去。和直流而下的瀑布般的暴雨赛跑,结局只有一个,将就着淋个痛快,反正赢不过它,就当这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将我们这些天沾染的尘埃和烦恼暂时洗刷。我和golden慢悠悠地走着,狼狈地享受这沐浴之礼,任凭它游走在我们身上的任何地方。四面八方延伸的天桥像一条变异的蜈蚣大怪,可惜它的胸膛不够宽敞,不够遮挡有狂风做臂膀的暴雨。我们决定舍弃避雨的想法,穿过马路到天桥的另一边去。也许我们只顾着赶前方的路,也许是因为雨水模糊了眼睛,我们匆忙如逃落的犯人,心无旁骛。前方的绿灯放行心急已久的汽车们,而我们却迎他们而去,前后夹击,嘈乱而又愤怒的喇叭警惕声夹杂着阵阵雷声轰鸣,迫使golden惊慌失措。它被左右匆忙的一辆卡车和一辆面包车相夹着,被逼一同上了高架。我慌乱地唤着golden向它追去,一辆豪华奔驰轿车从我的身体中呼啸而过,我惊讶地看着它的离去,后面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也要向我扑来,他们就像一群拉着警报的警察,呼啸着赶去执行任务。我看见golden在他们之间左右穿梭着,每一秒都让我心惊肉跳。进一步发现这空间中秘密之后,我勇敢穿越这些挡在我前方的铁皮机器,迅速地赶到golden的身旁。这时一辆悍马吉普在毫无预兆之下穿过我的身体继而闪电般冲向golden,我大叫一声,刺耳之声像一把利刀划破黎明,瞬间似乎所有空间都暂时停止,用那恐惧的心想要兜住这往下发展的不可预测。“嘣!”行速过快,吉普撞上前方黑色的甲壳虫,向前滑了几步不得不停了下来。golden从它的车尾处冒了出来,谢天谢地,我在心里大呼道。我们此时趁机甩掉这些无头苍蝇般的机器沿着高架的围栏往下一个出口奔去,留下身后一阵喧嚣的牢骚和被迫遭堵的长龙,非要等到这时他们才肯慢下脚步。

经历这疲惫之旅程,我们感到愈加的迷茫,似乎我们的信心已被这时间所吞没。我想放弃,就此躺下,无论在任何地方。我望了一眼golden,它在做着我心中所想。我们下了高架,它在路旁的一棵常青树前趴了下来。身边的高楼大厦在这清晨的薄雾朦胧之中,显得不够真实。我打量着四周,想从中搜索到我想象中的理想之地。一般我都会避开那些过于气派的高楼,在这种建筑的聚集之地几乎都是规划得毫无隐形之处。我们应该更趋向住宅区,那儿通常会有公园和其他便于藏身的地方,也会有人们丢弃的充足的食物,但同样危险也是与之成正比。天空越来越明亮,掀起空中笼罩屋顶的轻薄雾纱,随之马路上的人群也渐渐增多,就像神奇的魔术。人们为了晚上那个落脚之处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而我们一直不断地在路上,为了寻找一个如他们一样需要的落脚之处。路的前方看不见尽头,我无奈地瞥了一眼golden。我可怜的golden,我实在不忍心再次催促它离开,我看出它垂头丧气的疲倦,它现在看来就像我们在小院里遇见的那个六十几岁的老流浪汉一样虚弱。它似乎也像我一样快要失去了信心。这时也多亏了在心中仅剩的那一点希望,我不知道它的希望是否和我的一样。我望向前方马路的十字路口,人和汽车轮流交叉着擦肩而过,我突然有些喜欢这些陌生人,他们之间是多么的简单,没有任何的交集。同时我又感到一些伤感,为生命中短暂相遇的路人。突然我不太能理解自己了,我不知道我的这些感情它们从哪儿冒出来,就像它们一直埋伏在我的体内。我有些恍惚,一个男人在这恍惚之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他,那个谜深爱的男人,他似乎原本就是我深爱的人,我忽然无法自制地疯狂思念他,想象他会突然的出现,在那过往匆忙的陌生人之中。我和他手牵着手依偎在涌动无边的人海之中,那是一种被拥有的归宿感。我们到底在寻找什么?难道只是一个落脚之处?

雨还在下个不停,被风吹得一阵急促、一阵缓慢。我们已无法在乎,该避免的都已发生。golden起身显得吃力地扭头舔舐着后腿上的伤口,那儿已被雨水浸泡至发烂,它应该是伤口感染了,而我……

我望向那些眼前路过的陌生人,此时对他们的害怕已被另一种恐惧所代替。我从心里祈祷这些让我认为有可能伤害golden的人可以来帮帮它。那些穿戴整齐走路匆忙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人回头看它一眼,我可怜的golden,也许是因为雨太大,他们都撑着伞,遮蔽了视线,也许是因为他们害怕迟到,无法顾及其他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却如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这疯狂的大雨下得困倦了,滴滴答答的遗留下一点拖拉的尾巴还在硬撑。路上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一些人慢慢悠悠的,似乎还在享受着这雨中漫步的闲情。我继续向那些看起来善良的人们投去希望的目光,幻想着哪位慈悲的人能够救救golden。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有的甚至穿过我的身体,除了少数家庭主妇和孩子偶尔投来一丝好奇的目光,其余的人哪怕就算是看见了,也像是看见一棵树或是别的什么物体一般无动于衷。有的甚至像是看见怪物一样皱着眉头厌恶地加快脚下的步伐。我想起几天前当golden还是身体矫健、毛发丰密时,人们投来的喜爱目光,而今……

我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伤心和沮丧,我傍着golden坐了下来,我们俩就像路边无人理会的乞丐,乞讨一丝爱心和关怀。滴滴答答的雨还在延续着,拖拉难以消化的烦恼和无奈。它们落进我的眼睛,再从眼眶里流淌出来,装作我的眼泪,对于我的无助放肆地嘲弄!这个世界现实得凄凉!我对这路过的人们望了最后一眼,我不再寄托于希望,我心疼地抚摸着golden,轻轻地唤着它的名字,哪怕我不是真切抚摸到他在这个空间的躯体,但它还是可以感觉到我的关爱。这好像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神秘感觉分子可以超越无限的空间,连接彼此的通讯。我知道它知道我在抚摸它,虽然它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又躺了下去。它真的累倒了……我望着它,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还要坚持寻找谜的真相。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我得做点什么,我的思想在逐一给我下达命令。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个路人身边,抢走他手里的大伞,撑在golden的身边用来遮蔽这没完没了的滴答。接着冲进面包店拿走柜台上的面包和牛奶,外贸店里抽走一条浴巾,然后还进了药店,擅自进入他们的柜台挑选酒精、纱布、绷带、药棉和一些消炎药还有一盒涂抹伤口的云南白药。我捧着它们在几乎瞬间的速度里来到golden身边。我用浴巾擦拭它积满雨水的毛发,用浸湿酒精的药棉为它消毒伤口,然后在上面撒上消炎药粉,再用纱布和绷带将它包扎。它很安静地躺在那里,我把面包和一个盛满牛奶的纸盒放在它的面前,它一动也没动,甚至都未看它们一眼。我看见滴答还是透过那把大伞打在它的身上,看见它的毛发还是湿漉漉的往地上流着积水,看见它的后腿稍稍一动,上面还是耷拉着那块腐肉,看见敞露的伤口还是那么红肿腐烂!我看着它,发出哼哼痛苦的声音,滴答一如既往地落进我的眼睛,然后假装我的眼泪,流淌出来。我感到有些绝望了,我很害怕它会死去。我守在它的身边,无助让我倍受煎熬,我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那些人们期望的神,我恳求他能保佑golden平安无事,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乌云渐渐散去,滴答结束了它最后的弥留,一束阳光从它们之间探出头来,金黄色照耀大地,撒落在golden身上就像一道神光。我从未如此喜爱它的光辉,我惊喜地勇敢迎接它的照耀,最后一滴滴答从我眼眶落下,带着一缕灼伤的硝烟。我拿走那把大伞,虽然它也无法遮挡阳光,我望着golden,心里又有了希望。

阳光越来越强烈,没过多久就烘干了地上几乎所有的水分,golden裸露的地方毛发都已干燥。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站在它的面前停了下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细长的小眼睛踌躇着看了看它,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我看见她进了不远处的全家,不一会儿见她又朝着这儿跑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包子,跟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地荡着。她再一次来到golden面前,胖乎乎的小手从塑料袋里拿出包子,弯下腰轻轻地放在golden面前。她看起来有点担心golden,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回头再次望向它。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我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

golden嗅了嗅面前的包子,用鼻子虚弱地拱起其中一个,将它翻了一个身,然后它扭头看向我,好像在请示我的意见。

“吃吧,乖孩子!”我温柔地对它说。话刚说完,它就一口几乎把整个包子都吞进嘴里。看着它有些起色,我似乎高兴得有些晕眩,我抬头看了看对着我撕裂着嘴微笑的太阳,我突然记忆起什么,它的脸就那样在我的眼前晃啊晃的……没有任何思考余地,刹那间天昏地暗,天旋地转,一些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不要啊!妈!妈!救救我!哈哈哈……”这些声音的出现又让我看见了韩宜寻的样子,如果不是我知道那是她的样子,我以为那是我。她歪歪扭扭地出现在我眼前,她的身边好多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大声地笑着,说着,手里端着烈酒杯,那些酒争先恐后地往她的嘴里灌去。她手里拿着一个无线话筒,它已经在她之前就倒下了。那些面孔兴奋地大叫大笑,一只只手阔气地往她少得可怜的衣服里塞票子。混乱中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所有其他的手。

“你没事吧?”那只手停在她的背上,她弯腰在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花坛里肆无忌惮地吐着。

“你走!哇……走啊!”她一只手推搡着那只手的主人说道。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男人,他往后退了去,站在一边望着她。她站起来,前方的景物在她眼里旋转,她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一头向着一边倒了下去,那些声音在她的头脑里尖叫着。

“不要!不要啊!妈!妈!求你放了我!啊!”“没事,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了,等有了钱,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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