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忠诚的加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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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加利亚[1]对叶赛宁来讲算什么人呢?文学秘书、家政女工、保姆。据叶赛宁的妹妹舒拉[2]讲,有一次叶赛宁甚至介绍说加利亚是他的妻子。不过,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打算登记结婚,无论是认识邓肯之前,还是长期的国外旅行之后,叶赛宁离开夫人邓肯、在加利亚家里住的那段时间。这段时间之后,叶赛宁娶了索菲亚·托尔斯塔娅[3]。
叶赛宁住在布留索夫胡同,在大剧院工作人员住的那所房子对面的一个院子里,住的是一套不太大的两居室的房子。房子是加利亚·别尼斯拉夫斯卡娅的,她不久之后在叶赛宁墓前开枪自杀了。伊万诺夫·弗谢沃洛德[4]证实这些消息说:“他起床早,九点整就起来了。起来时,桌子上给他摆好了茶炊和他特别喜欢的白面包。”
“吃我比较文明,可喝起来却没完没了。”
“喝过了我们梁赞的茶之后,现在你来尝尝高加索的茶。”说着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装着红酒的瓶子。
加利亚第一次见到叶赛宁时,他正在朗诵自己的诗歌,她一见钟情:对叶赛宁本人,还有他的诗歌……后来,他们在尼奇茨卡娅大街上的一个书亭边不期而遇,当时加利亚和一位女性朋友一起去的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他们就认识了。
……从那天起,在“斯托伊洛·比加斯”,我的脸总是红得像罂粟花。
加利亚在自己的著作《回忆叶赛宁》中讲道:
那时是冬天,人们都要冻僵了,我却热得只想扇扇子。一个美丽的童话就从这天晚上开始了。这个故事一直持续到1925年6月。尽管有那么多我们不能承受的焦虑不安,尽管有那么多伤痛—这仍然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无论如何,这是不仅在如此短暂的一生中可能遇不到,而且在十分漫长而特别成功的一生中也可能遇不到的事情。
从那时起,开始了一连串令人无比开心的见面,有时在书店,有时在晚会上,有时在“斯托伊洛”。一次又一次的见面—我以此为生。他的诗和他的人一样吸引着我。因此,每个晚上都是双重的喜悦:既有他的诗,又有他的人。
下面的文字仍然出自《回忆叶赛宁》:
……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搬到我这里来(这事发生在伊莎多拉去高加索和克里米亚巡演之后)时,把装有手稿和照片的箱子的钥匙都给了我,因为他自己总是弄丢钥匙、把手稿和照片分送给别人,那些没送掉的,他就留在身边自己拖着。他也会发现东西丢了,嘟囔几句,骂几句,但却不会珍惜、保存和把东西要回来。
加利亚仇恨邓肯,因为心爱的人离开她去找又一个她认为不适合他的女人而特别焦急。叶赛宁不断地和她的女性朋友发生罗曼史,她们也都和她一样盲目崇拜他。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位盛气凌人、作风非常轻浮的夫人安娜·阿博拉莫夫娜·别尔津[5]。而经过与加利亚多年的亲近关系和彼此信任的友谊之后,叶赛宁突然又出人意料地娶了索菲亚·托尔斯塔娅为妻,女秘书加利亚愤恨到了极点。
下面的内容出自加利亚的日记:
他贪图托尔斯泰的名声—所有人都为他感到可惜,都鄙视他,不喜欢他,可他还是结婚了……甚至她自己也说,如果她不是托尔斯塔娅,任何人也不会注意到她……谢尔盖说他心疼她。但是,为什么心疼呢?只是因为她的姓氏。他没有心疼我,没有心疼沃尔平[6]、丽塔[7]和其他那些我不认识的女人……因为姓氏和房产而与一个他生理上感到厌恶的女人睡觉—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这样的事我永远也不可能去做……
加利亚选择白天的时间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冬日的墓地里人很少,未必会有人打扰到她。她低着头,在心爱的人的墓前站了很长时间,她亲手把一束鲜花放在坟前。她内心焦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她知道,她将要做的事是深思熟虑的,但是她不能确信自己在最后关头会不会后悔。人们都说,死到临头时,人总会拼命求生。
加利亚随身带上了证件:没必要麻烦警察辨认尸体。她撕开一盒“莫扎伊奇”牌香烟,在烟盒上草草写下了几句遗言。
“我是在这里自杀而死的,尽管我知道我死后会有更多的人责骂叶赛宁……但这对我和他来讲都将是无所谓的了。这座坟墓里有我最珍贵的东西……”稍加思索之后,她又加上了日期,“1926年12月3日”。
写上日期之后,加利亚掏出一支左轮手枪和一把芬兰刀。又补充道:“如果开枪之后芬兰刀插进坟墓里,那就意味着那时我还没有后悔。如果后悔,我就把它抛得远远的。”
把留言条放进大衣口袋,加利亚用手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扣动了扳机。枪没有响。双手在颤抖,热,难以忍受的憋闷,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让她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天意。但是,加利亚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片,加上一句:“第一次没响。”她再次将手枪对准胸口—还是没响!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都没响!第六次,她听到了枪声,但那时她已经不可能把芬兰刀抛出去,也不可能把它插向坟头了。
奄奄一息的加利亚是被守墓人发现的,也是他叫的急救车,但是一切都徒劳无益,加利亚一直没有恢复知觉,在去医院的途中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12月7日,人们把加利亚葬在了叶赛宁墓的后面。很长时间,墓碑上只有一行黑色的题词“忠诚的加利亚”。后来,人们更换了墓碑,在上面写上了:“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加林娜·阿尔图罗夫娜(1897—1926)”的字样。
决定追随自己的偶像而去之后,加利亚给叶赛宁写了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情诗:
我的光明天使,我要随你而去,
去向那荒凉的天穹。
画像上的你栩栩如生,
可你的坟头是厚厚的白雪。
我再没有什么可以怜惜,
因为在安格列杰尔宾馆的门槛上,
我的灵魂只能腐朽,
我的信仰也已永久死亡。
装上子弹的纳甘式转轮手枪发着光,
我看得见你,我的爱人。
颈上的绳子,像束缚俘虏的绳索,
嘴唇上覆盖着冷冷的冰霜。
空弹的死亡之声,
我一次又一次瞄准自己的心脏。
湿漉漉的双手不再颤抖,
你坟墓上方的烛火即将熄灭。
最后一次射击,死寂,
死亡张开它的网罩。
月亮送我上路,
冷风会为我做安魂祈祷……
邓肯是否知道忠诚的加利亚死亡的故事,不得而知。她怎样看待叶赛宁死去一年之后发生在他墓前的这一牺牲?倘若她事先知道自己会在诗人离去两年之后悲惨地死去,她会说些什么?的确,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现在,让我们来直接讲述一下他们的相遇。
[1] 加林娜·别尼斯拉夫斯卡娅(Галина Бениславская,1897—1926),俄国记者、文学工作者、叶赛宁的朋友与文学秘书,《回忆叶赛宁》(Воспоминанияо Есенине)的作者,加利亚是她的爱称。
[2] 叶赛宁娜·亚历山德拉·亚历山德罗夫娜(Есенина Александра 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1911—1981),葬在离谢尔盖·叶赛宁不远的地方。
[3] 舒拉(Шура),指索菲亚·安德烈耶夫娜·托尔斯塔娅—叶赛宁娜(Софья Андреевна Толстая—Есенина,1900—1957),列夫·托尔斯泰的孙女,谢尔盖·叶赛宁的最后一任妻子,莫斯科国立托尔斯泰博物馆馆长。
[4] 伊万诺夫·弗谢沃洛德·维亚切斯拉沃维奇(Иванов Всеволод Вячеславович,1895—1963),俄国作家、戏剧家,生于乡村教师家庭,很早就离家工作,浪游过很多地方。
[5] 安娜·阿博拉莫夫娜·别尔津【Анна Абрамовна Берзинь(结婚前姓Фаламеева,即法拉梅耶娃),1897—1961】,俄国记者、出版工作者。
[6] 娜杰日达·达维多夫娜·沃尔平(Надежда Давидовна Вольпин,1900—1998),俄罗斯翻译家,也是意象派诗人及回忆录作家,诗人谢尔盖·叶赛宁的同居妻子。与叶赛宁关系亲密,于诗人死亡的前一年为之生下儿子亚历山大(Александр)。
[7] 利夫希茨—玛加丽塔·伊萨克夫娜【Лившиц(夫姓伯恩斯坦,即Бернштейн)—Маргарита Исаковна,1903—1978】,叶赛宁亲近的女性友人,他们1920年3月相识于哈尔科夫,其后多年一直保持亲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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