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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她是那么意外。是的,这个还算乖的老公,在她聚焦点之外的边缘地带已有些时日了,她承认好久没用心于他了,而此刻,她恍如突然反顾一片荒疏多时的田地、一个意识里无须照应的站点,看到他呈现给自己一张麻烦的脸。

大意了吗?他需要自己用心吗?当然需要,她明白这点,其实平日里她也明白,但无力,她的心被繁忙的工作、需要应对的人事、因业务挑战而生的激情等等填充,而他成了平淡的家人。

或许人心就是这样,起意就起意,消淡就消淡,情涌的恋爱期总是短暂的,如今哪怕夜间相拥喘息之时,那也只是属于夫妻生活层面,对于她,他早已像相伴多年的居家服,已是一种日常品,不那么走心了,无法那么走心了。她把这理解为夫妻多年、步入过日子的家人模式了,谁能永远那么激情呢?而如今在她的世界里,心中的意趣、激动、牵念,更多与女儿、业绩以及办公场景里的人事相关,她隐约感觉,夫妻感情趋淡颇有些不妥,但她无力于心,也陷身于自己的节奏。而他周昆,是那个越来越逍然安逸,自身信息量渐少,与她落差渐大的老公。平日里,她感觉他活得还自在,那就随他好了。这两年,她的节奏越来越快,她的关注点从他身边掠过去,因为她在发展,飞速往前,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生了,她的关注力和兴奋感,被更大的格局、新的承担、新的见识和新的需求所牵引。但哪想到,当她疏于他后,他就有事了。

这一路返程,她在心里梳理纷乱。

作为职场打拼多年的知性女性,让思维尽快冷静下来,是她的习惯。

她想到了老公周昆的被动性格,想到了那女人勾引的可能性,想到了天下男人的花心,也承认了自己对他关心不够,对他兴奋度降低,但她想:你对我关心度就够了吗?你觉得我对你没劲,但你让我觉得你有劲了吗?你也没让我激动起来呀,你也没主动呀?相反要到这手机短信“叮咚”一响,才暴露你自己是个麻烦。

在封闭的机舱里,各种分析与理由仿佛随机身摇晃,在空中飞舞。古怪的是,到后来,她心里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空茫。

这也让她自己不安,因为多数女人置身此情此景时多半会崩溃,而她没有,只是心烦,想着即将回到的那片屋宇、那片灯光而心烦。

这么说,情感这东西还真的无法虚饰,难过就是难过,不那么心潮起伏就是不那么心潮起伏,哪怕抖开来了,不是自己当下所依恋的,就触不到心里最深刻的波浪。

其实她知道原因,只是她一向以自己的理性对这原因漠然视之,以自己的克制,过着该过的日子。而现在老公周昆却以这样的方式,把问题实质推到她面前,那就是“不爱了”,“彼此都没那么爱了”,“不是最爱了”。这使她对不知所终的未来恍惚起来。她想,怎么了?他要怎么样?这个家要怎么样?

她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老公,他没事儿人似的样子让她憋闷,于是,她的恼火慢慢升起来。好似此刻最让她生气的,不是他另有所好了,而是他这“装”样。

这朝夕相处的男人装什么装呀?

她想着待会儿怎么揭开他的“装”。

她想着后面的路怎么去走。

车窗外是堵成一团的马路,她心想,后面怎么走啊?

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钟了。苏锦洗了澡,吃了点稀饭,然后清理行李箱。她一边把从美国捎回来的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一边随口回答着周昆问的女儿入学问题。

除了奶粉,一只男款名包原本是买给他的,但她没说,把它丢进了自己的衣橱里。

他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他一边跟老婆说话,一边在看手机。他的手机不时有微信往来的“叮咚”声音。

他不时低头看微信的样子,让她恼火。理好箱子后,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我先睡了, 你别睡在我这里,你睡小房间去。”

她将声音压得低沉,生硬,有力。

他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愕然,随后慌乱。

其实今天去接机的时候,他心里就惴惴不安。也可能人的预感就是那么准确。事实上,他知道苏缨还不会告诉苏锦这事(因为苏缨对他表示过),但他不知道水蓝给苏锦发过短信这事(因为水蓝没跟他说过),但他依然不安。

水蓝没跟他讲给他老婆发短信的事,是因为她估计他老婆早已对他发作过了,还要自己告诉他干吗?而且,这两天周昆有些避着水蓝,这让水蓝生气,嫌他软弱,对她啥态度也没表示。她想,那你跟我混干吗?也太没用、太可怜了吧。

周昆刚才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留意苏锦的神情,结果发现还好,她脸神疲惫,不太说话,多半是因为累了吧,毕竟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呢。

但此刻苏锦低沉、古怪的腔调,让他心里一乱。他扭头,说:“什么?”

苏锦回过头来瞅着他,眼睛里是不屑,日光灯下,这不屑像烟尘一样弥漫,让他站起身来,局促地笑了笑,说:“怎么了?”

苏锦向他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说:“别问我怎么了,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你听一听这条短信吧——‘正因为你这彪悍样,你老公周昆才会不喜欢你!’”

苏锦走进卧室,“啪”地把门碰上了,反锁。

她感觉门外的他在愣着,随后,听到了他拍门的声音,他说:“搞错了吧,苏锦。”

这让她无比鄙视。她想,我还以为你都想好了呢,原来只是想耍赖啊。

周昆拍了一会儿门,就没声音了。苏锦听到了微信来回声,估计他在问那个女的这短信的事。

这是周昆今晚做得最笨的一件事。

苏锦原本不想跟他多说了,因为心烦人累,但此刻他这笨样让她恼火燃烧。问人家干吗?苏锦心想,你怪人家干吗?人家小三这么做有人家的目的,你这软货,你问人家干吗?人家要登堂,要上位,所以主动找大老婆宣战,是你自己没想好吧?人家跟你玩什么玩?人家可不想让你瞒,人家要你交卷!

门外手机微信“叮咚”声不断,看得出这小三是个任性的主儿。

于是苏锦“啪”地把门打开,果然见周昆满脸凌乱地站在沙发旁,手指点着手机屏在发微信。

苏锦说:“周昆,你想跟她说清什么?倒是好笑了,你想让人家小三跟你一起瞒我?就怕人家根本不答应!人家可是要来真的呢!周昆,你就不用装给我看了,再装,小三都要看不起你了,天下没有白找的乐子。”

周昆抬起头看着她,忙乱地解释:“不是你想的,也没……”

苏锦到这时才感觉自己心里的恼火正“腾”起来:这老公怎么瞅着像个陌生人了?这青梅竹马做了自己老公的人,都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了,却当面说瞎话了!这让她怒火中烧,说:“我怎么想?你说我该怎么想?你告诉我该怎么想?周昆,你以为你怎么想,那小三就怎么想?你总不能他妈的还没搞清人家小三怎么想的,就先掩耳盗铃了,就先花了一把吧?周昆,我还没嫌弃你,你倒玩真的了,你他妈的要不要脸啊?”

苏锦把门“砰”地关上了。

她倒在床上,感觉置身梦境。窗外,不知哪家的电视机里正在唱着一支歌:“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她瞪着淡绿色的天花板发愣,那些男人出轨的家庭应该都有这样的夜晚吧?

她听见他在外面说:“你想多了,是你姐跟她搞成了这样,是她们搞砸了。”

她站起来,打开门对他说:“我想睡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了,省得你想什么理由。还要想理由干吗?其实就三个字,‘不爱了’。你告诉我这个不就得了,就这么简单。”

她“砰”地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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