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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八章

而内侧的人看不见外面,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宋初一和张仪的谈话上。他们处于这种境地,姿态语言都十分轻松,令人心生佩服。另外,听有识之士说话也是很有幸的事情,旁边的兵卒一扫心头的阴霾,准备静心聆听。

宋初一咳了一声,道:“说来惭愧,我方入师门时,便听说了鬼谷子先生大名,实在仰慕得紧。因此我便对令师门尤为关注,尤其是孙膑、庞涓。咳,你两位师兄一生纠纠缠缠,你死我活。我当初刚学了卜卦,因此便给他们卜了一卦。乃是大象卦,卦曰:忧愁常锁两眉头,千头万绪挂心间,从今以后防开阵,任意行而不相干。我当年私以为,意思是只要他们放下心中对彼此的隐秘感情,不再执着于爱而不得,便能相安无事。”

张仪张大嘴巴,脸色分外精彩,惊得半晌才反应过来,“此卦不是如此解的吧?”

“不过是当年趣谈,你姑且一听。”话虽这么说,但宋初一当初对人性、天下大势只有朦朦胧胧的了解,并不理解庞涓为何总是针对孙膑,恨他却既不杀他也不放他,于是,她那时候真是觉得孙膑和庞涓之间,有不可谓外人道的感情辛秘。

宋初一接着道:“我因此也特别关注令师门,后来听师父说,鬼谷子先生又收了你和苏秦……于是我又卜了一卦……”

张仪见偶尔有兵卒颇为兴味地看向他,立刻满脸惊慌地打断宋初一,“我懂了,我懂了,但我和苏秦绝没有隐秘感情。我两位师兄也没有。你这卦解得也太……也太惊天地泣鬼神了。”

“过奖过奖,在下当年才五岁,师父也曾如此夸赞在下。”宋初一笑眯眯地道。

张仪无言以对,举目望着伞边缘摇摇欲滴的雨水,感觉宋初一又有要说话的迹象,连忙道:“怀瑾的意思在下都可意会,实在不必多言。”

他此时深深觉得,同宋初一说话实在太危险,待聊到尽兴,恐怕他师门人人都带上“隐秘感情”,以后也无颜在列国混了!

宋初一与张仪时不时地会说几句轻松的话,仿佛没有丝毫担忧,但现实的情形,实在是不容乐观。

冒雨在漆黑的林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圆二三里全部仔仔细细找寻过,也找到了优乔所乘的马车。

从四周的痕迹来看,大约是马匹在这里被咬死,马车一时不曾刹住,撞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壁上,车身四分五裂,残骸上能看见血被雨水冲刷之后,大片的红印。

宋初一默不作声地站在一堆残木前许久,卫国兵卒围拢在四周,或望着马车残骸,或望着宋初一,无一人发出声音,残破的铠甲在雨夜里泛着幽淡的冷光,犹如一尊尊矗立的墓碑。

“你们找地方避雨吧。”宋初一道。

宋初一能看出籍羽是个极爱惜兵卒的人,他们已经淋了一夜的雨,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或许等不到和宋国军队交锋便会崩溃。

籍羽迟疑了一下,便立刻整军朝着方才路过的一处断崖走去。

“怀瑾,你……”张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宋初一淡淡一笑,道:“生死乃常事,我与他萍水相逢,倒也用不着心伤。”

张仪望着她,话虽这么说,她也并未表现出太深的悲切,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发堵,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早些离开此处才是正理,我已有四个月不曾见到城池了,在这荒山野岭里,越发觉得自己无能。”

谋士,谋的是人,谋的是势,在这里,他们能发挥的余地寥寥,未葬身狼腹已经是大幸了。

两人沉默,随着卫军穿过一片荆棘树林,才到了断崖的底下。

断崖呈倒插形,底下较窄,还有一部分掏空进去,挤一挤能容下一千余人。剩下的人都在周围戒备,轮番休息,以防狼群突袭。

雨天没有干燥的树枝干草,卫军便只能将火把的柄和伞柄堆起来烧,一边烧,一边烤干些柴火,才不至于断了火。

宋初一和张仪刚刚在火堆前坐下,籍羽便走了过来,“两位先生,不知可曾想到办法?”

柴不够干,烧着的火堆冒着滚滚浓烟,宋初一眯着眼睛,把柴堆了堆,道:“倘若想战便找我问策,不愿战,便找他。”

其实以宋初一的口才和才智,也未尝不能做一个纵横之士,但她最大的缺憾便是个女人,又非美姬,眼下也没有名声,或许别人连城都不会让她进。

“若能不战最好。”籍羽想也未想地道。不是他软弱,而是不管是这些兵卒,还是卫国,都经不起拼死一战。

“秦国眼下正是内乱,魏与秦死磕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他们没空管这边的小事,机会就在楚、宋。”宋初一觉得毕竟大半夜的使唤人家两千多人冒雨到处寻人,必须卖点儿力气还一还,占便宜要有限度,她一贯不爱欠着旁人什么。

张仪拢着袖子跪坐在火堆旁,冷得有些发抖,颤声道:“你们还有别的计划吗?不会来了两千多人准备攻城略地吧?”

宋初一翻了个白眼,张仪也真好意思说她嘴毒,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我卫国共来了三万人马,某带的这一支和另外两支军队,准备偷袭宋都睢阳,本来魏国也加入了,我们只需从三面突袭,造成大军包抄睢阳的假象,睢阳一乱,魏国立刻派大军正面攻击。可是我们与宋军对战两日,也不曾得到魏军的消息。”籍羽觉得十分窝囊,这一仗没有魏军,他们兵力分散过来攻击宋国都城,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这魏国,实在是太寡廉鲜耻了!一点儿操守都没有。宋初一心里再次道,实在值得学习借鉴。

“魏国不是没出兵,说不定你回去之后,卫都改成魏了。”宋初一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她知道卫国虽然是弹丸之地,但是与周王室同宗,历代国主外交又做得都不错,寿命长着呢。

“卫留不住有才之士,倘若真是如此,也是气数尽了。”籍羽叹道。

张仪干笑一声,道:“他信口胡说你也信。纵然诸侯之乱起始便无义战,眼下礼乐崩坏,周王室形同虚设,但毕竟还在,卫与周王室同一脉,只要周王室在一日,想灭卫,随随便便的理由可不行。”

姬,乃是卫国国姓。周文王正妃太姒生子十人,卫国第一代国君康叔封与武王姬发是亲兄弟。

籍羽愣了一下,皱眉看向宋初一,见她屈膝抵着下颌,眯着眼睛将要睡的样子,心中更是气。不过想到方才半途而废,本答应她全力以赴去寻她朋友,却半途而退了,虽然他也费了不少工夫,但严格来说,并没有真的履行诺言,她如今不认真,怕也是很有怒气的。

这么一想,籍羽觉得宋初一果然不愧是士人,十分有修养,遇上这种情况既未指责他,又帮助他们想法子脱身。

其实籍羽实在是误会宋初一了,她胡扯是随口就来的,不带任何情绪。

“此事还是从宋国下手较快些,也不难解决,毕竟形势如此明显。”张仪觉得此事根本不需要他出面,“首先你得与其他两队人马联系上,令他们务必不要再与宋军起冲突,而后再派人孤身进入睢阳谈判。内容也十分简单。”

张仪停顿一下,继续道:“只管哭诉便是,便说魏王以强凌弱,逼迫卫国举全国之力对宋用兵,卫国既不与宋接壤,又无力抗衡宋国,出兵攻打实在是出于无奈。”

“可是宋国即便会相信,也未必会放过我们。”籍羽担忧道。

宋初一忍不住偏过头来,道:“你这汉子怎的如此不通世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宋国权臣霸国,据说宋剔成君好女色,你们卫国百十来个美人总送得起吧!莫要觉得送几个美人抹不平此事,商之妲己,周之褒姒,倾国尚且只在一笑间。只要你把美人说得天上难寻地上没有,他定然动心。”

籍羽点头,纵然卫国并没有可比妲己、褒姒的美人,但吹嘘总是会的,先脱身要紧,就算到时候送的美人不够美,那也只能说明大家眼光不同。

张仪干咳了一声,道:“籍师帅真有悟性。”

是有悟性,这么快就领悟了宋初一无耻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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