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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耿嬷嬷气得疾言厉色地说了他几句,还声称要去告诉父亲母亲教训他。她因为心里有气,也不阻止耿嬷嬷,冷眼看着他被耿嬷嬷折辱。他却没事儿似的听着,临了,讥讽地朝她行了一礼,“你既然是想听好听的,那我也会说,恭喜你了,但愿你能和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要成天打架。”

她气得不想再见他,之后兄妹的关系就更冷淡了,甚至形同陌路。直到后来小皇帝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不受控制,家里的情形也越来越糟。她始终生不出孩子来,越过越糟心。有一次在宫宴上受了宇文佑的气,独自躲在角落里哭。他走过来递了一块手绢给她,等她不哭了才对她说:“你若是过得不高兴,想要和离就和离了吧。”

她当时已经隐约感受到外头的狂风暴雨,觉得想要和离大概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就问了他一句,“只怕不太容易,还能做到吗?”

傅明正狂狷一笑,“那有什么,小事一桩,只要你想。”

她那时还没对宇文佑死心,气急了的时候也会威胁说要和离,宇文佑却总是发狠话威胁她,“想要和离除非我死了。”她虽然气愤得很,心里不是没有几分自以为是的高兴,觉得他心里是喜欢她的,不然怎会在她总也生不出孩子的情况下,也没有去找其他女人?他不肯与她和离,正说明了这个意思。因此她想了又想,还是拒绝了。

傅明正轻轻叹了一口气,摊着两只手刻薄地道:“那就没办法了,你继续哭吧,哭死了才干净!以后死无全尸之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气得把帕子砸到他脸上去,说她再也不想看到他。傅明正阴恻恻地一笑,“你会后悔的。”说完扬长而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三天后,他夜里回家的途中遇袭,被人乱刀砍死在长街之上,死不瞑目,身首分离,四肢不全。父亲看到他的遗体,当时就伤心得昏死过去,从此重病缠身。

那天夜里,宇文佑高兴得很,大宴宾客,重赏临安王府的下人,还和她说:“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你那四哥吗?从此后,你再不用为他生气了。”

那时她才感觉到刻骨铭心之痛,他却再也活不过来了。人就是这么奇怪,因为实话不好听,就讨厌说实话的那个人,非要等到撞得头破血流了,才会觉得那个说实话的人真好。

明珠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把将要汹涌而出的眼泪拼命收回去,微微哽咽着道:“我知道了,我都听四哥的。接下来,四哥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哭什么?”傅明正冷硬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难得柔和地道,“也不是多大事,不值得你为了这个伤心。接下来嘛,你要跟我们一起回京城去,大张旗鼓,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被宇文佑打成了这个模样。这样,你之前的悔婚就有了正当的理由,谁敢嫁给这样的畜生呢?你说对不对?”

“好。”明珠乖巧地应了,捏紧手中的纸团,吸口气,轻声道,“但是宇文初那里还是必须去一趟的,不然就是失礼。我们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不能行差踏错。”

其实父兄一直在刀尖上行走,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吧?她突然有点后悔之前那样肆意地对待宇文初。

傅明正实在很欣慰,“你长大了,很好。当然是要去拜访的,但你就不必去了,我去。”

“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显得太不郑重了?我听说,宇文初这个人小心眼得很,为人特别挑剔记仇。”明珠急得很,她也必须去的,那张纸上写得很明白,宇文初想逼她去见他。这一次,不管命运是否还会沿着原来的方向发展,她都想尽她所有的力量,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不让爱护着她的亲人们再受到那样残酷的对待。

傅明正看她一眼,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一个庶子,身份太轻?”

明珠被他噎得不轻,还不得不忙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明正道:“你话里表示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明珠只好退步,“好吧,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傅明正这才收了那张死人脸,“回去歇着吧,你这副尊容真是鬼见了都发愁。就算是真的看上了宇文初,也等你的脸好了再去。”

明珠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讷讷地退了回去,躲在窗后偷看傅明正,眼看着他叫了一群家奴抬着一大堆礼品去了,才坐回镜前对着自己那张“鬼见愁”的脸发呆。不是傅明正打击她,是她现在真的很丑,脸早就肿得变了形,五颜六色的,好像开了个颜料铺子。

素兰见她对着镜子发呆,以为她是心疼脸蛋,便上前宽慰道:“姑娘放心,奴婢给您用的药膏是极好的,明日就该消肿了,两三天后就能散掉淤青。”

明珠道:“不要再用了,留着。”傅明正说得对,她必须顶着这张脸跑到宫里去对着太皇太后哭诉一番才对得起宇文佑。

才想着这个人,素梅就进来回禀道:“临安王又来了。这次带了许多东西过来,夫人已经请他进去了。”

明珠一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往外张望。没多少时候,宇文佑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孙嬷嬷等人捧着许多礼品追出来,口口声声都是不敢收他的东西,请他收回去。

宇文佑气得很,使劲儿咬着下颌骨,脖颈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顶着两只乌青眼,脸上几道血痕子,看着就让人十分爽快。明珠非常满意,觉得自己其实也不算孬,这次没吃多少亏。

宇文佑突然回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这个方向,明珠躲避不及,刚好和他对上,想了想,朝他挑衅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慢极了的笑容。

原以为宇文佑兜了一肚子火,多半会忍不住再发作起来,要是再闹一场,还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却没想到宇文佑只是咬紧了牙关,忍辱负重地朝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遥遥指着她,无声地道:你等着。说完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并不管身后的下人们为了收还是不收礼闹得有多热闹。

又是一个和她印象中不一样的宇文佑。她重生了,在努力改变着命运,于是牵扯到的这些人也跟着她一起发生变化了吗?明珠顿时有种提不上气的惊悚感,她觉得这桩亲事大概真和傅明正说的一样,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细究起来,宇文初是她重生之后出现的最大变数,她大概真的应该去见见这个人。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傅明正带着人回来了,明珠趴在窗后看他神色自若地进了崔氏的房间,很快下人们就行动起来,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

一旦成行,她就再也见不着宇文初了,明珠当机立断,捂住肚子哼哼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啊。”

她闹得人仰马翻的,崔氏急得不行,张罗着叫大夫,还试图让人去请宇文初随行的大夫过来帮忙。

傅明正阴险地道:“这山上哪有什么好大夫,就算是大夫好,药也跟不上。依我看,不如把妹妹带回家去调养,也省得临安王总是来捣乱。”

崔氏觉得很有道理,立即吩咐下人准备软轿。

明珠怨愤极了,在床上打了个滚,哭道:“我疼成这个模样,你们还要逼着我赶路,现在已经过午了,路途遥远,想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京就得走快,那是要把我的肠肚都抖断吗?娘啊,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崔氏也觉得很有道理,再看女儿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下意识就又服了软,“那就先去请大夫来缓一缓吧,实在不成,明日一早再赶路。”

傅明正只好再次打点了礼品,赶去宇文初那里借大夫。

明珠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装死。这位英王府的大夫很有意思,号脉之后居然明里暗里地表示,她的肚子疼,大概是昨天和临安王打架伤着了内腑。这下子,不单是明珠觉得诡异,就连一向精明的傅明正都觉得诧异了,两个人只管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摇头晃脑的大夫,顾不得去安慰哭得不行的崔氏夫人。

最终还是傅明正反应快,立即上前言辞恳切地请求那大夫赶紧开方子。那大夫留下一张看上去很吓人的方子后飘然离去,接着英王府那边又让人送了几味贵重难得的药材过来。

明珠看着那堆药材,很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再看傅明正,他的神色也很诡异,兄妹俩通过目光交流达成一致,先把崔氏哄好送去休息,再遣退下人摊牌。

“你们没关系,那他为什么要帮你坐实了宇文佑虐打你的罪名?”傅明正笑得凉薄,“要是把我当成亲哥哥看,趁早说明了,大家都省事。”

明珠道:“别这样阴阳怪气的。我真是前天夜里才认识他,我睡不着,跑去凌空回廊看星星,素兰不小心点着灯笼引起火患,是他帮忙灭了火。今日朱长生送过来的单子就是重修凌空回廊需要的费用。你也说了,现在朝中局势复杂,谁说得清楚宇文初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傅明正沉思片刻,总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另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要装腹痛?”

明珠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她夜里想要去赴宇文初的约,便狡猾地道:“为的什么,你现在还看不清楚吗?我被宇文佑打得伤重,动不了身啊!现在有英王府的这个什么大夫给咱们作证,难道不是事半功倍吗?”

傅明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不可能再从她那里问出多的来,便似笑非笑地起身走了。他走得干脆利落,倒叫明珠有些忐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似的,却也没有纠结于此。左右那是她亲哥,天然和她站在一条船上,就算是给他逮着她半夜私会宇文初,也没什么。反正他之前不是也猜她又对宇文初生了想法吗?

折腾了一天,无论是心疼女儿的崔氏,还是精明得不行的傅明正都已经入了梦乡。

万籁俱静,明珠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先叫素梅,“你躺在我床上。”又叫素菊和素锦,“你们俩警醒些,若是夫人和四爷派人来看,应该知道怎么应对。”再招呼素兰,“跟我出去。”

“姑娘……”

素兰惊恐地才要回绝,就被她霸道地打断了话头,“要么跟我出去,要么就等着我回来把你扫地出门。”再看向另外几个变了脸色的丫头,阴险地笑道,“你们也一样,不听话的统统没有好下场。”

几个丫头都很识时务地选择了顺从,只是素兰的脸色实在好不起来。明珠懒得管她,为了避免吓着宇文初,很是体贴地戴了幕笠才出了门。

主仆二人避开巡夜的蒋铎等人,就着月色朝着山上而去。

她的住处到宇文初的住处并不远,走来也就是一盏茶不到的工夫。虽然夜深,二楼仍然亮着灯光,明珠看着那灯光,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她小心地选了个隐蔽的地方,让素兰出去找人通报,“小心些,宇文佑好像也是住在这里的,不要让他发现。”

素兰很是听话地走了出去,明珠藏在暗处看到她叩开院门,再和英王府的人小声说话,接着隐没在了院门里,晓得这趟夜访很顺利,手心里还是忍不住浮起了一层薄汗。她纵然骄纵大胆,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深夜私会外男的疯狂事,哪怕当初最喜欢宇文佑的时候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不过是怕他嫌弃她轻浮,越加不喜欢她而已。

对于宇文初,她不是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她没有对他产生私念,她是被他逼来的。于是明珠又理直气壮了几分,傲然站着静待英王府的人来迎她进去。

朱长生很快就跟着素兰走出来,笑得十分喜庆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引她进去,“茶已煎好,静待佳客。还请您随小的到这边来。”

院子里稀稀落落地挂了两三盏气死风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明珠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生怕给宇文佑看见。朱长生引着她走上二楼,在一间房门虚掩的屋子前停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再拦住想要跟着她进去的素兰。

素兰不依,紧紧抓住明珠的袖子不放。明珠想不出,对着自己这张脸宇文初能做出什么事来,他若是真的想对她不利,前天夜里才是最方便动手吧?便示意素兰松手,“没关系的,这里没有坏人,你就在外头等着我,我很快就出来。”

她着重强调了“坏人”两个字,就怕屋子里的人听不见。

素兰担忧地松了手,站到一边去了,朱长生笑眯眯地抱着手也跟着站到一旁去。

明珠吸了一口气,很有礼貌地叩响房门。

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很久没有说话带出来的慵懒沙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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