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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孩子看待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而天才就是信手拈来的赤子之心。

——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现代生活的画家》

心中没有故事,演绎不了动人的舞曲。

——鲁多夫·纽瑞耶夫(Rudolph Nureyev)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伊恩,我真的特别忙。”

我正坐着打这段文字,头顶是衣架,上面挂着价值九千英镑的连衣裙。这一边,头顶小圆帽,身着开襟针织衫的薇薇安·威斯特伍德正忙着给毛衣钉亮片花边,完全无暇顾及我的问题。另一边,一位几乎没怎么穿衣服的模特正脚踩厚底高跟鞋扭动着身体。我们在巴黎2区,现在是凌晨3点。

关于薇薇安你需要知道的几件事情:

她似乎永远都不知疲倦。天马上就要亮了,但她仍然精力充沛,和那些比她小50多岁的实习生一样埋头苦干。

她看起来美极了,正如她的朋友翠西·艾敏(Tracey Emin)对我形容的那般:“皮肤如陶瓷般晶莹。”她似乎只靠苹果和茶为生。

她很聪明,不要被她那略带神经质的英国北方妙语糊弄,她可比她别在衣袖上的大头针还犀利。

她有点重听,但我怀疑她这是选择性失聪,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远离周遭的嘈杂。

但最主要的一点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内心总保持着孩子般的童真,睁大眼睛,充满好奇。开放,蛮横,善变,都可以用来形容她。有时候有板有眼,偶尔会让人感觉她很无礼。她为人真诚,富于爱心,大部分时间都规规矩矩,偶尔也会放纵一下自己。

或许你会认为,对于一个73岁高龄的人,这样可算不上体面。但对这位英国的名人来说,情况则不然,她是全球知名时尚品牌的领军人物,世界最著名的英国女人之一。在巴黎,许多知名的女设计师可能早已沉醉在自己过去的光环中,满足于“当代的可可·香奈儿”的称号而不再进步,而她并非如此。虽然在东亚地区,薇薇安的名气可能比英国女王和美国歌手麦当娜还高,但即便已年过七旬,她还是会每天骑自行车经过巴特西大桥路,去工作。

如果你持有上述想法,那么本书可能不适合你。如果你认为时尚只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七十多岁的人对时尚没有什么发言权,也不再有什么资格和世界分享时尚的未来,或承载过去的标准,那么你完全可以把它丢到一边。就像薇薇安之前对我说的,“这样还能节约木材”。

反之,这位“朋克教母”仍然活跃在时尚圈,并为自己认为正确和美丽的事物在努力奋斗,让我们面对现实,很多她的同龄人现在都已经躺在沙克尔顿高脚椅上,安享晚年,靠着回忆度日了。如果你能和她一起巡场,那么就紧紧跟随吧。正如我在和薇薇安相处的日子里所感受到的那样,从她那独一无二的思维所创作出来的作品中,你也一定会发现很多让人眼花缭乱、惊讶不已的思想。虽然她的故事远远不止时尚那么简单,但确实和衣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伊恩,我跟你说了,我是说“现在”先不要跟我说话。我的意思是,我正在想事情,你可以去喝点东西,饮料都是免费的,我还忙着呢。

关于薇薇安你还应该知道的一点就是,她有时候十分搞笑。

2013年9月26日凌晨2点,倒计时60个小时。60小时之后,薇薇安·威斯特伍德全新系列的服饰将在巴黎首次亮相。金标系列是薇薇安·威斯特伍德集团的旗舰产品线,对于薇薇安来说,这一产品线在巴黎(春夏,秋冬)一年两次的发布会是整个设计年中最重要的事情。虽然还有其他的系列,包括“红标”(成衣)和“红毯”(衣如其名),以及像“英国狂”这样在获得许可的情况下在其他领域沿用她的思想和经典设计元素的“扩散”系列。此外,还有一系列在米兰、东亚和其他地区展示的男士服装。但是,对于薇薇安来说,巴黎的开场秀是最重要的。这对于其他挤满了来旺多姆广场周边酒店的时尚品牌来说,也是一样的。香奈儿、迪奥、普拉达、川久保玲本周都将展示自己的作品系列,薇薇安是高级成衣周“定制”系列的一部分。即便近几十年来,纽约、伦敦、米兰、中国香港的时尚地位与日俱增,但这些高端、昂贵且具有品牌识别性的系列作品仍然会在巴黎的门店展示。虽然大多数的系列都会亏本,但薇薇安很自豪地告诉我,由于接到了特殊订单,她的金标系列最终实现了盈利。巴黎时装周是时尚界最重要的事件,每隔几个小时,一场秀结束,另一场又开始了。巴黎的人行道上很容易看到瘦削如火柴棍的女人,她们脚踩高跟鞋,一边行色匆匆,一边打着电话。认真地说,千万别挡她们的道。这是一支由超级时尚迷和时尚期刊人士组成的大军,由光鲜亮丽的买家、模特、摄影师和凑热闹的人汇聚而成,也是薇薇安·威斯特伍德伦敦工作室以及意大利剪裁师和制鞋厂数月努力工作的诉求点。薇薇安将这一系列命名为“万物皆相连”——这是我除开吃饭和讨女朋友欢心以外,第一次来巴黎。这一次,该死的,虽然这两件事情我都不用做,但总的来说,我学到了不少。

在薇薇安做设计师的这几十年里,时尚的营销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故事见证了时尚本身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说明了时尚对于如英国这样的西方经济体的意义。曾经,时装仅限于贵族阶层女性在出席聚会、外交场合、赛马会或茶会之时穿着。她们的穿衣打扮通过杂志、图样、剽窃等方式,以相对较快的速度在大众中流行开来。但是设计师定制的时装往往数量稀少,价格高昂,不过因此也更能反映其缝制所需要的手艺人数量之巨。如今,高级时装系列一般都会亏本,即使销售价格十分惊人。一套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服饰零售价约在2千到6千英镑,但是实际的制作成本却是零售价格的10倍。尽管如此,这还只是实际制作和原始营销成本的一部分,因为它们是艺术品,需要投入几千小时的劳动,耗费几十位技艺高度娴熟的技工。时装周其实毫无意义。它的目的在于吸引更广泛的大众的关注,通过网络传播,更多人会购买这些风格的服饰,或者选择在巴黎时装周挂名的品牌产品。然而,巴黎时装周的系列表达的是时尚最纯粹的一面,那就是,时尚即艺术。时尚及时地反映了时代。正如薇薇安所说,时尚甚至可以改变世界。

因此,这些系列作品不论是通过现场还是网络,都吸引了大批人的关注,其数量比穿着衣服的模特甚至制作这些衣服的工作者还要多得多。在时装周期间,巴黎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现象的中心,即全世界对时尚所产生的新的迷恋,其表现主要在网络上,时尚成为一种新的语言,将设计、营销、名望、艺术、感官享受以及政治融为一体,在文化历史上是无可比拟的。不过,这在薇薇安早期那些融合了时尚、音乐、名望和时代精神的朋克作品中也能追溯到。所以不要觉得时尚是那些有钱的“贱人们”玩的东西,虽然它可以是,但是,时尚也是全球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是欧洲目前发展的重要力量。它是一种门面。时装周期间的巴黎不仅仅只是全球经济发展的一个方向的缩影,一个大规模的贸易展,它同时也是对旧世界风格的一次营销,融合了时尚、音乐以及对现存事物的新描述于一体。而且也越来越多地销售到了中国。

成千上万的人追逐着互联网上的动态。仅在薇薇安的秀场就有几十名专业时尚记者和博主,他们代表了东亚地区、巴西、俄罗斯这些新兴市场,锁定广大人群的关注焦点,其粉丝来自香港、圣保罗或莫斯科,可能正在卧室、办公室和街头不同的场所。有线电视以及如今的互联网革新了时尚,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亲身经历就是最清楚的印证。她的声名因为巴黎当下和过去的流行风尚而传遍全球。巴黎是所有依靠时尚生存的饰品、香水和杂志最重要的国际宣传阵地,所有这些又都围绕着最早孕育了它们的高级定制时装展开。而处于这一切中心的就是薇薇安,昔日的英王路朋克教母,如今她本人就是一个国际奢侈品牌。她在这项等同于炫耀的事业中保持着自己独特的乐趣,在面临所有喧嚣时仍然保持着对美,尤其是对服装锻造出的美的坚定热情。通过持续的时尚活动,她希望达到她眼中看到的更高的艺术和政治目标,以及她所创造的最高标准。

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身份有很多,她是一位英国政府的批评者、环保激进主义者,同时也是祖母、母亲。值得一提的是,巴黎时装周是一年之中能够转移她注意力的少有几件事之一,她完全屏蔽其他一切,全情投入服装这一让她举世闻名的事业中来。在一年中的其他时间里,她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但是巴黎是个例外,在巴黎的时间就是属于时尚的。因此,巴黎可能是开始了解薇薇安最好的地方,在这平静又富于创造力的时刻,虽然忙碌万分,而且——啊,该死——尽管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但这样繁忙的活动才是薇薇安·威斯特伍德惯常的节奏。巴黎时装周将在本周末结束,薇薇安的金标系列将是闭幕焦点之一。而剩余时间已经不足三天……

位于皇宫和巴黎国家图书馆正后方的马邑路(rue du Mail) 13号,见证了十分忙碌的一周。这是一座时髦的老式建筑,战争时期曾被损毁,后来也做过商业建筑,曾经是李斯特(Liszt, 1811-1886,匈牙利钢琴家,作曲家)的家,后来又成了盖世太保(纳粹德国国家秘密警察)的办公所在地,其昔日的舞厅现在成了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巴黎陈列室。每年9月份有3天时间,这里会被改造成薇薇安·威斯特伍德“金标”系列T台秀创作的大本营,T台秀则会在其他地方进行。

在马邑路上走着,我可以很快认出哪个是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陈列室,并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一个个拥有无敌长腿和清澈眼眸的姑娘从那儿疲惫地进进出出,然后再一个个奔向正在等待着的摩托车导游。她们是模特,刚从米兰来,一如等待进食的蝗虫。她们的美貌难以区分,全都穿着一身黑,面庞不施粉黛,表情冷漠。试镜一场连着一场,她们来去都乘坐摩托车,包里放着高跟鞋,腿跨在摩托车手身上,后者就是模特导游。还有两天就是主要系列的秀,今天是大秀的试镜日。我随着模特儿们走到陈列室内。

舞厅改造而成的陈列室被十个大型的衣架分隔开来,上面挂着大约100多套各不相同的高级定制服饰,包括绸缎舞会礼服、希腊垂褶连衣裙、羊毛以及亚麻面料的女士西服,棉织连衣裙。这些可是价值百万英镑的服装啊!在一面墙的橱柜上放着薇薇安·威斯特伍德整个系列的手袋;另一面墙上则都是珠宝。紧靠着的另外一面墙边有几张桌子、屏幕和手机,一群活动经理人像蜂巢般嘤嗡说个不停,主管他们的是矶村·加斯帕尔(Kiko Gaspar),一个时髦高效的葡萄牙人,从头到脚穿的都是薇薇安·威斯特伍德设计的服饰。另一个角落已搭建起一个临时工作室,头顶是亮白色的幕灯,工作台上一位剃着光头的意大利平面设计师正在将图片锐化,加白,调高清晰度。这些身着T台秀服饰的模特们的图片会被打印出来,像洗牌那样排列出T台出场的顺序。

这些衣服、鞋子和针织服刚刚从薇薇安的意大利工厂和伦敦工作室运送到,但这个系列的珠宝却被法国海关扣留了。虽然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这样的小意外,但似乎没有人因此烦躁焦虑。有些衣服甚至还没有做完一半,布料就放在裁剪桌上,散落在一张张印有薇薇安标志的纸巾之间。模特试镜的同时也是为高级定制服饰试装。价值上万英镑的服装就用别针别住,放在地板上,还有两天多一点时间就要向全世界展示了,但是似乎没有人为此而慌乱。所以我避开地上的衣物,穿过一队队等待试镜的模特往前走。一双双鞋子排列在舞厅楼梯上,就像是为一百个朋克版灰姑娘制作的水晶鞋。低沉的电话交谈声此起彼伏,我能听出5种不同的语言。

似乎一直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个人在组织现场,计算每个人进出的时间。进门要求好像是至少要身着一件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设计服饰,并且气质冷酷。文身似乎也能起到助力作用。房间的正中央一派简洁,笼罩在重大活动的氛围之中,在那里的是48岁的安德里亚斯·科隆撒尔(Andreas Kronthaler),他是薇薇安的丈夫。

薇薇安现在的作品都是她同丈夫兼二十多年的创意伙伴共同设计的,这一点在时尚界并非新闻,但那些只听说过她名字的人可能还不知道。两人相遇之时,薇薇安正在维也纳当时尚客座教授,安德里亚斯则是她设计专业的学生。夫妇二人在一起已经快25年了,这也差不多等同于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这段故事我们稍后再讲。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德里亚斯和薇薇安同样举足轻重,在时装周期间,他甚至有一定的优先权。安德里亚斯有着杰里米·艾恩斯(Jeremy Irons,1948年9月19日出生于英国,英国影视演员)的外表和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wazzenegger,1947年7月30日生于奥地利,是美国男演员、健美运动员、前美国加州州长)的口音,再加上他那让人不安、谜一般的眼神,和提洛尔铁匠般的身姿,使得他和巴黎高级定制时装格格不入,包括薇薇安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稍稍有些爱上了他。这整个场景给我带来的印象,正和之前近距离观察夫妇二人一起工作时所感受到的一样,虽然稍有压力,但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艺术和共同的事业中,他们都显然是一对相处轻松又幸福的伴侣。

乍一看,要找到薇薇安本人并不容易,此时,她正在衣架后方,头上戴着一条写着“Chaos”(混乱)字样的头巾,看起来十分相称。

现在,我还没法跟你说话,伊恩,但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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