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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艺术老师贝尔先生(Mr Bell)曾在日本集中营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因而在学校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经受过拷打折磨,舌头也被割过,因此讲话会口齿不清。战争夺走了他的健康。在读书时,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艺术馆的存在:之前从未看过任何艺术复制品的书籍,也从没有在书上看到过艺术品的素描,直至遇到戈登·贝尔老师。我才意识到,以前读过的书都是没有图解的,自己来自一个根本不存在视觉语言的地方。直到17岁,在我打算搬到伦敦的前一个月,贝尔先生建议我前去参观曼彻斯特美术馆,这次经历才切实地改变了我的人生。

当时的学校已经开设了艺术课程,但竟然一直未能涉及具体的画作和美术馆,实在是有些奇怪。我们学过建筑、城堡,也稍微了解了伊丽莎白一世时期与18世纪的建筑、海报、工业制图和字体设计,但这称不上是最好的教育。为了尽到职责,贝尔老师让我们画生活素描,但这并没能将我的精神和手指连接起来,开始真正的创作。然而,用艺术点亮了我心中某些角落的人也正是贝尔先生。记得在最后一个学期,他给我看了一本关于印象派艺术家的书,让我通过印象主义的方式来描绘一些照片中的场景。他同我交流,介绍修拉的点彩画作品,向我展示了印象派的许多技巧,“不要用小画笔,别贪图安全。”我逐渐开始用大的模板刷来绘画风景和静物,方法上也变得更加随心所欲。有一次他看到我在画时装素描,称赞我很有技巧。贝尔先生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认为我应该去上艺术学校,也帮助我准备了申请的材料,但更重要的是,他给予我勇气,鼓励我“要继续,不要放弃”。后来我认识了他的儿子依凡(Ivan),他告诉我贝尔先生因为总是提起我,还曾经惹得家里不开心,他的妻子都听烦了!

历史老师斯科特先生的背景虽然没有戈登·贝尔那么显赫,但却更加年轻,更富有政治热情。薇薇安在格洛索普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是他教的,在被称作“公民学”的特殊课堂里,斯科特用自己骄傲的自由主义思想点燃了学生心中的热情。

他对我们解释的第一件事就是人身保护法里的基本条款。他满怀自豪地倡议文明和民主,憎恨专治监禁,仇视法国君主政治所引起的巴士底狱动荡。他经常说:“只有坚持自由,我们才能享受民主。”感谢他让我在16岁时接触到这一思想。

即使斯怀尔一家没有搬到南边,薇薇安也还是会用贝尔先生帮忙准备的资料去申请艺术学校。几年后,她对成为一名艺术家的想法开始出现了动摇,是曼彻斯特美术馆和贝尔先生的殷切期望,使她将自己与其他女同学暂时区分开来。此外,母亲多拉的例子也让她相信,女性的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这些经历为薇薇安带来了不安,这种不安迄今为止仍然存在于“薇薇安·威斯特伍德”的事业里,它是一种介于商业利益和纯粹艺术之间的矛盾。薇薇安的期望是能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与此同时,文学点亮了她的世界,贝尔先生又坚信她有成为艺术家的天赋,这些都给了她很大的力量。但是她凭借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在这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伦敦、马尔科姆、时尚、艺术和政治,都可以追溯到1958年那一年。快到17岁的时候,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父母认为如果举家搬到伦敦,我们可能会获得更好的机会,于是在哈罗(Harrow)买下了一间邮局。1958年大概在二三月份的时候我们搬到了伦敦,因此我并没有像很多同龄人一样,在16岁离开格洛索普语法学校。我在学校还上了几个月的六年级课程。凭着和贝尔先生一同准备的资料,我去申请了哈罗艺术学校,并且被录取了。

薇薇安的弟弟戈登认为,搬到南边对家族来说是一个戏剧性的转折点,但这个决定在当时并没有得到很多人支持。整个家族还从未有人离开过丁特韦斯特尔—何林渥尔斯区域,很多人直到现在仍然住在那儿。他们的搬家让许多亲戚都持迟疑态度,奥尔加、戈登和薇薇安三个孩子也不情愿离开现在的学校和熟悉的小伙伴。但是大萧条仍然影响着斯怀尔家庭,在20世纪50年代,英国还饱受着战后经济衰退的折磨。多拉和戈登觉得相对发达的南部会更有发展前景。“那时候的人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搬到伦敦去,”薇薇安的弟弟回忆说,“大家讨论的是搬到澳大利亚、美国或其他地方,寻求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去伦敦。爸爸妈妈并没有什么伟大的计划,但是我觉得他们对孩子、对自己都很有雄心,所以看到有机会,他们就紧紧抓住了。”两人对孩子解释的时候也毫无掩饰:“爸爸的事业受到大萧条的影响,他觉得如果我们将来能为政府工作,就可以拿工资,经营邮局兼杂货铺的话就意味着,顾客在前往邮局的途中必须从杂货铺经过,顺路就会买些东西。爸爸妈妈找到了方法,从一个邮局搬到了另外一个邮局,并最终把我们搬到了伦敦。”

薇薇安的成年生活都是在伦敦度过的。因为她名气很大,打扮又引人注目,很多伦敦人都有过偶遇她的经历,而大部分的故事都是有关差点撞倒正在骑自行车的她。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薇薇安发现伦敦让人产生幽闭恐惧,年轻人都喜欢搞小团体,这让她十分憎恶。斯怀尔一家其实并不是住在伦敦,而是在哈罗山(Harrow-on-the-Hill)附近树木繁茂的郊区,几乎就在山脚下,因为服务业较发达而变成了伦敦的郊区面貌。多拉被要求经营的邮局位于哈罗车站路31号,全家人坐火车来到了这里。31号是当地的杂货店兼邮局,店铺楼上是一个面积很大的三卧公寓,这就意味着薇薇安需要和12岁的妹妹奥尔加合住一个房间。薇薇安当时快17岁了,已经在格洛索普语法学校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她根据贝尔先生的建议申请了哈罗艺术学校,最后选择了珠宝和银器制造专业。这至今仍是她在设计方面接受过的唯一正式培训。

薇薇安并没有很快适应伦敦郊区的生活,一个原因是青少年对于新环境需要尴尬的适应期,另一个是因为她之前在曼彻斯特已经开始同一个男孩约会,每到周末就需要用这段“恋情”(虽然那根本不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作借口,不停地重返旧地。

事实就是,当时有这么一个男孩,我喜欢他,也喜欢曼彻斯特。这段恋爱其实算不上非常认真,毕竟只认识了几个月时间,还没有到非他不可的程度。他是个很可爱、贴心的小伙子。所以,哪怕说一句“我并不是那么非他不可”的话,似乎都有点像是对他的背叛。他真是非常可爱,很帅气,看起来总是那么友善。我希望他不会介意我说出他的名字——吉米·格兰特(Jimmy Grant), 警校学生,住在曼彻斯特那一头比较偏远的查德顿(Chadderton)。当时我周六在曼彻斯特沃尔沃思(Woolworths,零售公司名)做兼职,经常会有路过的年轻人试图搭讪我和朋友,问我们今晚上想不想去跳舞,谁的学校里有舞会,我们就会一同前去,就在那里我认识了吉米·格兰特和他的朋友。他们并没有直接挑明,说自己其实是警察。

第一次“约会”结束后,吉米坚持送我回家。他住在二十英里开外的地方,却坚持要坐最后一班公共汽车送我,说到时候再搭便车返回。当时下着倾盆大雨,他却不愿借我的伞,因为打伞看起来太娘娘腔。我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因为吉米一路冒雨步行回家。我不确定,但猜测他的外套肯定毁掉了,完全湿透了,一定能拧出很多水来。现在我能想象出他的样子,竖起衣领一路不停地走着。我并不认为那是爱情,我想当时的我应该就明白这一点。因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想送我回家,我一直跟他说不用,但他还是坚持要送,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搬到伦敦后,我们俩就差不多结束了,我大概只回去了三趟。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就不太喜欢伦敦。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发现的第一件事是:人们必须约好才能碰面,你不能突然出现,不能像之前在曼彻斯特那样随意。记得有一次我自己去跳舞,在和一个人跳过之后,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和我跳了,因为我同他们跳的不一样。德比郡和曼彻斯特跳舞的规矩很好,通常乐队会演奏三首曲子,接着是一段长和弦,这时你说“十分感谢”,然后就回到女朋友们一边,这是我一直所知道的跳舞礼仪。但是到了伦敦之后,音乐和舞蹈都变了,我感到尴尬又孤独,还有一点思乡。搬到伦敦后,俱乐部很快流行起来,而不再流行有乐队和舞伴的舞厅。在这些黑暗的俱乐部里,你需要独自跳舞,甚至连别人穿什么衣服都看不清,我从来都不喜欢这样。一直以来,我都喜欢和人交谈,而不希望只在黑暗中跳舞,谁都看不见。起初,我不喜欢罗尼·斯科特(Ronnie Scott)这样的地方,也不太喜欢现代爵士,我热爱摇滚。但是对当时伦敦流行的现代爵士,我却一直都提不起兴趣。

有两件事改变了伦敦在我心中的地位,第一是我放弃了曼彻斯特的吉米,另一个是我去了哈罗艺术学校就读。那是在1958年的春天,我17岁,虽然4月份就进了校,但直到夏天才开始上学。我在那里只上了一个学期,学的是基础课程。周五的服装设计课是我自己选修的,教课的老师名叫马吉·谢泼德(Maggie Shepherd),已经很有名气。我看到有些女生在同谢泼德小姐学习了两三年后,在毕业设计时做出了非常漂亮的服装。这时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渴望的是制作服装,那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以前我也给自己做过衣服,除了外套,其他大多都尝试过,但我希望能在学校做一些非常时尚的衣服,然后自己穿。但那样是不被允许的,你得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画设计稿。说实话,我很快就厌烦了,我受不了不能亲自动手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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