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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薇薇安的设计变得更加古怪和离谱。在被马尔科姆蔑称为“土豆印刷”的设计上——这样的描述在技术层面十分精准——呈现出了标志的性图像和禁忌含义。其中长盛不衰的——至今仍在“世界尽头”店铺里销售的——是一款基本款的T恤,在胸部的位置印有赤裸的乳房。这件T恤是“性手枪”乐队成员保罗·库克的最爱, 1973年被爱丽丝·库珀(Alice Cooper)穿着登上杂志封面后,也得以在美国大为流行。在其他的一些T恤上,则采用了薇薇安童年和青春期最喜欢的影像——米老鼠、白雪公主、玛丽莲·梦露——然后用一种既可笑又令人震惊的方式,创造出颠覆性的呈现效果。例如,迪斯尼的卡通商标形象的耳朵被改成了代表无政府主义的大写字母A,白雪公主则出现在了与七个小矮人滥交的现场。在接到英王道其他居民的投诉后,切尔西警方对所有这些离经叛道的设计进行了扣押。“这其实极具讽刺性,因为警方从来没有扣押过我们写着‘如何制作燃烧弹’字样的T恤,但是却对被指责为‘出现不雅内容’的设计采取了行动。同时迪斯尼也表示了抗议。因此我们不得不停止。但是,现在警察已经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这些形象的版权都已经开放。曾经有一次,为了躲避警察的扣押,乔丹将所有的库存都藏到了垃圾袋里,然后把垃圾袋都扔到通往楼上公寓的门厅里,我们用来撒尿的地方。库存设计被扣押真是让人十分恼火,我简直受够了这一切,但也因此觉得自己责任更加重大。”

这些图像至今仍然具有振动的力量。其中有一幅描绘的是男同性恋朋克群体,设计灵感来自讲述乔·欧顿(Joe Orton)生平的电影《竖起你的耳朵》(Prick Up Your Ears),这个标题本身就有双关含义。图中有两个牛仔,腰部以下赤裸地面对着对方,他们绵软的阴茎几乎快触碰到一起。这幅画面直接取材自同性恋色情片(马尔科姆喜欢在店铺里留下大量的古董和赤裸的色情物件),而这款牛仔图案的T恤一经发布就引起了公愤。那种柔软又性感的风格令人不安,但也代表了薇薇安对性行为相对包容的态度,要求我们从时尚中思考男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个设计也导致薇薇安的朋友艾伦·琼斯的被捕,理由是“将色情元素暴露于公众的视野,以及进行不雅展示”。“我们是在波多贝罗酒店认识艾伦的,保罗·盖蒂曾是那里的常客。我跟马尔科姆常常在那里饮酒至深夜,所以我们跟他也很熟悉。他非常喜欢我们设计的衣服。”而更加“过火”的应属“性手枪”乐队的T恤,图案中有一只写着乐队名字的粉红色的安全套,以及一个抽着烟的裸体少年。

奇怪的是,这张图在现在看来,反而比当年更加骇人,也比当年还卖不得。除此之外,还有恶名昭著的“尿洒玛丽莲”,这张图将摇滚年代的重要象征玛丽莲·梦露与全见图像结合,T恤的两侧袖子上各有一根阳具,随着衣服的不同穿法,以不同方式朝着中央的银幕女神,用波拉克抽象画的泼洒风格喷出黄色的小便。薇薇安的儿子本目睹了这件衣服的诞生:“她在创作的时候,我通常都在角落里写功课,我还记得她在设计‘尿洒玛丽莲’的时候,我问她:‘妈,我不懂,你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结果她说:‘不是喜欢或不喜欢,我只是想要吓吓大家。’我就想:‘母亲真是挺奇怪的。’”

鉴于死于非命的并非是银幕女神,也不是“弥赛亚”耶稣,而是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所以“剑桥强奸犯”T恤被认为是最应该引起争议的一个设计。事实上,该影响一直持续至今。“这是我个人唯一感到后悔的设计,”薇薇安表示,这也是她曾公开道歉的为数不多的设计之一。据称,涉案的连环强奸犯戴着恋物癖风格的花边面具,正如薇薇安的商店当时出售的一样。当时的店铺经理迈克尔·柯林斯,为此还遭到了警察的问询。“马尔科姆当时刚刚从美国回来,他想在那边组建一个乐队;他回到英国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建议我们据此设计一款‘强奸犯’T恤。”薇薇安于是设计出一款有面罩图案的T恤,还有当时刚刚去世不久的披头士乐队经理布莱恩·爱普斯坦(Brian Epstein)的图像,据说是死在施虐与受虐行为之中,再加上已成传奇的“这是个难熬的夜晚”( It’s been a hard day’s night,A Hard Day’s Night是披头士的一首经典歌曲)的字样。“这一切都是马尔科姆所谓‘替变态说话’行动的一部分,他希望能够让孩子们看到身边的伪善,借此赋予孩子‘性自主权’。但首要的是,马尔科姆是一个喜欢通过冲击力获利的商人,对政治并没有那么迷醉。我认为撼动现有的体制是可以接受的,例如,将纳粹十字图案倒转过来,从而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支持纳粹。但是我认为‘剑桥强奸犯’的设计是不正确的。”

薇薇安思忖片刻说道:“T恤的造型是简洁美观的。你不仅可以看到布料的构成,看到穿着者的身体,也能够看到图案,它就是一块天然的画布。”而且正如空白的画布那般,T恤也是呈现各种实验性设计,例如波普艺术、字母主义的理想舞台,再加上搜集来的二手物件加以拼接,T恤将时尚、色情、政治和艺术融合在了一起。正如薇薇安所说:“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的工作都是向英国现有制度发起对抗,从而试图找到自由的所在,弄清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而我实现所有目标最显而易见的方式,就是通过T恤的设计。”通过服饰传达自己的政治理念,这是薇薇安和马尔科姆给当代文化带来的又一份大礼。他们的行动为其他时尚人物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凯瑟琳·汉奈特(Katharine Hamnett,英国设计师)。同时,他们也为70年代初期朋克的模样奠定了背景,将愤怒与激愤加以融合,或仅仅只是无聊情绪,再通过性愤怒的视角表达出来。这种方法总能够迎合一些人的喜好。因此,“人生苦短”店铺的更名和重新定位,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很显然,新换的品牌名与其核心的销售点是一致的,即“性”。

性,至少是与性有关的想法,对马尔科姆而言至关重要。一开始,薇薇安对于“性”在设计的意义上持否定态度。性冲动、性行为以及性异常行为相关的物件(锁链、橡胶、恋物癖装束,还有必备的高跟鞋),对于薇薇安和马尔科姆两人来说,都成了解放的标志。但这一切,与他们简单的素食主义的家庭生活并不相符,况且薇薇安一直强调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建立在性爱基础上。“抑制了自由意志的性道德,”马尔科姆如是写道,“以及符合专制体制利益的各种力量,它们的能量都源于对性的压制。”因此,性解放便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政治解放,而薇薇安正是在此找到了参与感,就是这么简单而已。性压抑与性怪癖的意象,事实上属于另一个更广大的宣传手段,而其设计在目的上就是要吸引追寻自由的人。这也正是为何现年已经73岁高龄的薇薇安,还能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一边做针织,一边阐述乳头夹和气候革命之间的关系。

摧毁所谓的“千篇一律”,这是我参与时尚的唯一想法。对我而言,任何不包含这一元素的东西都无法使我产生兴趣。所以在“尽情摇滚”这个店铺刚开业时,我们采用的是50年代风格的设计。店铺的墙面贴满了从50年代的色情杂志中撕下来的性感女郎的海报——看起来都像是被侵犯或是刚从船难中幸存下来一般,充满诱惑。而且50年代的风格启发我剪了平头。我的发质很好,所以把它染成了金色,使它变得更加粗硬,可以根根竖起。我十分享受地看着自己头发慢慢长长,但依然处于竖起的状态。这种发型逐渐流行开来,因为在此之前没人见过。之后,改变逐渐从锁链、皮革(“人生苦短”时期),延伸到橡胶、束缚带、细高跟的鞋子及街头朋克风。性成为流行的时尚,也成了店铺的名字。

1974年,店铺在薇薇安和马尔科姆的经营下,前后经历了三次蜕变。尽管内部保留了汤米·罗伯茨早先的部分瓦楞和钢筋设计,但招牌已经换成了用巨大的粉色橡胶字母拼写的全大写字母——SEX(性),下面是一行来自托马斯·富勒(Thomas Fuller:英国牧师和作家)的格言:“诡计定然披着外衣,真理却不爱装饰。”内部装饰再度改造,用喷漆喷出情色的涂鸦,四处散落着赤裸的情色物件,包括挂锁、橡胶帘子、锁链、皮鞭、手铐等等。“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饰,这家店铺看起来都不像是一家精品服装店,甚至连进入店铺这个行为都感觉十分离经叛道,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时代广场周边或苏活区附近廉价的色情场所。”来自亚当和蚂蚁乐队(Adam and the Ants)组合的马克·皮罗尼(Marco Pirroni)回忆道,“薇薇安曾穿着人造皮裤子,画着紫色的妆容出现在店铺里,看起来棒极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外星的公主。”薇薇安说,“那时的自己美极了。我特别喜欢做这种装束,包括橡胶袜子、印着色情图片的T恤、细高跟鞋和参差不齐的头发。不得不说,‘自由先生’的设计风格对我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在打造‘星际风格’造型方面的自信。我迷上了橡胶便服……”

“性”店铺在设计上刻意营造出了惊悚氛围,正如其子所描述的,这是马尔科坶天才般的“反控制”思想的部分展示。他感觉到,这种黑暗的性暗示和自大的态度本身就足以吸引人群,并且逐渐培养出忠实客户。店铺售卖的衣服与其他任何品牌的设计一样,会被发烧友经常穿着,甚至被当成是你曾光顾过这家店铺的荣誉徽章。正因为如此,这些衣服也成为十分个性化和政治性的表述,是时尚界对杰梅茵·格里尔(Germaine Greer,西方著名的女权主义作家、思想家和勇敢的斗士,近代女权主义先驱)或卡米拉·帕格利亚(Camille Paglia,美国社会批评家、作家)所传达理念的呼应,是性反抗的愤怒呐喊。店铺顾客的身份十分复杂——有时连薇薇安本人都被吓到。“有一次有人问我,哪里有妓女,而我不得不告诉他:‘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妓院。’但是我与一些妓女及所谓的‘离经叛道者’成了很好的朋友。女性施虐狂和同性恋者琳达·阿什比,成为我的挚友。我以前经常跟她去苏荷区的女同性恋酒吧路易莎(Louis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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