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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任性出逃

这一别,就是四年。

当江南再一次绿了的时候,沉寂了好几年的关家堡,忽然又开始变得生气勃勃了。

三年前,关家堡遭人偷袭,关家堡的四姨娘替关倪君挡了一剑,却香消玉殒。关家堡上下感恩,责令关家所有人为四姨娘戴孝三年,而原先就定下的关小雎的婚事,也拖到了今年才能办。

就在关小雎过完生日后的一个月,关家堡中的莲花开始舒展腰肢的时候,关堡主最疼爱的小女儿,即将嫁给阳城的武林名门,擅用长枪的方家大少方小年了。

那个当初言之凿凿说喜欢方哥哥的女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一身粉红色的纱裙勾勒出关小雎婀娜的少女身姿,光洁的肌肤被纱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一串晶莹的南珠项链戴在脖子上,与粉色的纱裙映衬着少女柔嫩的脸蛋:她圆润的下巴略尖了一些;鼻子却是和当年一样的直挺;纤细的眉毛让人觉得很可爱,很有生气,皱起来的时候颇有她生母那倔强的意味;她的一双水眸灵动地转着,那比世上所有玫瑰都娇嫩的红唇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她心情愉悦的象征。

现在是子夜时分,关家堡除了巡逻的家丁以外,众人都已经熄灯入睡,可是关小雎却选在了这个时候溜出了房门,来到了东厢的后花园。这个后花园来的人少,平日里也就是她不常在家的四姐种了许多草药,因为草药的药性大家都不是很清楚,所以进来的人不多,关小雎一不开心就喜欢溜到这里来。这一次,她就要靠着四姐的这一群可爱的草药们的掩护,偷偷从东厢的后花园里溜出关家堡了。只要过了这条花径,再走过种满迷魂草的花圃,纵身一跃,她关小雎就能从关家堡里面逃出去了。谁要嫁那方小年?不管谁要嫁,总之她关小小姐,是绝对不会嫁给方小年的!关小雎哼了一声,她对方小年的记忆并不深刻,只是记得那是一个她很讨厌的人。既然她很讨厌那个人,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他呢?所以,在婚期将近,还有一个月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法说服爹爹关于自己退婚的事情,就只好选择一个极端的办法—逃婚。

走过花径,来到迷魂草在的花圃,关小雎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墙根下,身形一动,轻松跃起。好了好了,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想到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是热闹,关小雎一下子太激动,竟然没有发现墙外的大树上竟然一直守着一个人,在她跃上墙边的时候,那人忽然蹿出,一掌袭来,关小雎躲闪不及,竟然生生地往后倒去,轻功也急得施展不开,一屁股就摔到了迷魂草的花圃里去了。

关家堡的人功夫都很好,而关小雎虽然别的武功平平,但是轻功却是一流的,关家堡里面除了关倪君,就只有关大小姐关惋眉还有关家的三少爷能够与关小雎相比了。

能够那么轻松地击退关小雎的人不少,但是来人显然并非是当初偷袭关家堡的那个人,因为他出掌不重,只图逼退关小雎,却想不到关小雎生硬地往后摔倒,连轻功都施展不开,一下子就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小妹,你一向得意的轻功,这一次怎么没有帮到你啊?”从墙上跃下一个人,笑声响彻在夜色中。

关小雎一惊,又是大怒,从地上蹿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泥土,风驰电掣一般扑到三哥关长欢身前,迅速地把沾着迷魂草和泥土的手掌捂在了关长欢的嘴上,低声地吼道:“你要死啊!笑那么大声干什么!”

“呼呼呼呼……”关长欢并没有躲开自己的妹妹,被她捂着的嘴却还是漏出了笑声,他笑着小声道,“我不要死,要死的是咱们的关小姐!”关小雎横了关长欢一眼,狠狠地用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蛋,真想扯着他耳朵大吼一顿。但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关小雎还是低声地说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吓我摔一跤?”“当然不是!”关长欢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半夜的,你以为我喜欢蹲在这儿吓唬你?你知道那树上的虫子哦,可多了,虽然没有蚊子吧,但是那些虫子咬得人也不好受啊!你又挑了这么个好时候,我都没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那你大半夜的跑这儿来捣什么乱!快回去睡觉去!”关小雎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把,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还好,掉下来的时候,她的银票没掉。“哎,我倒是想回去睡觉。小妹,你困吗?哥哥可困了,走,咱们回家睡觉去!”关长欢一把抓住关小雎的手,他出手很快,关小雎自然躲闪不及,三两下的反抗就被关长欢轻松地解决了。

“三哥!你要干吗?”关小雎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三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绳子,竟然用关家堡独一无二的捆绑方式,将关小雎整个人都给绑了起来。

“没干什么啊,就是把我妹妹带回去睡觉而已。”关长欢笑眯眯地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拉着关小雎的手就要送她回房间。

“三哥!你别闹了!”关小雎着急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不肯跟着关长欢走。

“闹的是你!”一个冷冷的女声忽然响起,关小雎闻声望去,是站在一旁阴影里的关惋眉。

“我!”关小雎想回嘴,却被关长欢拉了一把,借着月光,关小雎分明地看见关长欢一向不羁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

关长欢冲关小雎使了个眼色,又转身对关惋眉说道:“大姐,我这就送小妹回去睡觉,大姐也早些休息吧。小妹也困了,就不跟大姐再聊了。”

关惋眉不说话,点了点头,在那一片阴影里,关小雎分明听见有个人说道:“你跟着长欢送她回去,我不想她出嫁在即,还被我关到祠堂去。”

关小雎身形一滞,看向自己的三哥,低声地说道:“爹爹,是……你们……”

“小雎,你不能再任性了。”关长欢满脸难得的严肃,一把将小妹抱起,说道,“回去,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吧。”

关小雎气愤地捶着门,时不时狠狠地踹一脚,整个门框都被震得发抖。门外是从小服侍她的奶娘,正焦急地劝着关小雎:“小祖宗,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奶娘!你好烦啊!你走远些!”关小雎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自从那夜被三哥抓回来之后,她几次想要逃出关家堡,但是都“恰巧”被人看见了,随即便是一声高呼,哗啦啦一群人来拥着她回房。

关小雎不傻,两三次之后,她就知道了,关家堡现在除了办她的婚事之外,就是盯着她。只要关小雎一有独处的机会,不管是在后花园还是在祠堂外面的围墙,总有那么几个武艺高强的家丁“恰巧”出现在她身边。

而在外面被盯着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三天。从五天前开始,关小雎就被关在了自己的闺房里。关小雎的房间不久之前被关家堡的一位老人整改过,换了门窗,装饰得很美。但是,那门窗也很牢固。关小雎虽然功夫平平,但是以往她房间的门窗是她一踹就能踹飞的。这一次则不一样,那门框和窗,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关小雎一直踢一直踹,但就是踹不坏,最好的结果就是那门框抖两下,等关小雎停了动作,那门框就岿然不动了。

大红的“囍”字贴在了门上和窗上,床前的旧屏风换成了用苏州双面刺绣绣成的鸳鸯戏水。床上的物品一律是喜庆的红色,被面上的金龙戏凤图是用金丝掺着天山冰蚕丝绣出来的。床前左侧放着崭新的梳妆台,上面排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首饰盒子,右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面上刻着大大的“囍”字的食盒,这食盒正是方才关惋眉亲自送进来的。从关小雎被关在房间里的那一天开始,关小雎就只能见到关惋眉一人,关家堡上下只有关惋眉一天三次给关小雎送饭,每次都是把饭菜放下就走,关惋眉不和关小雎说话,关小雎也懒得和冷冰冰的大姐交流。所以,除了时不时会来劝关小雎消停的奶娘,关小雎其实已经几天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老天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关小雎沮丧地靠着门慢慢地蹲下,及腰的长发也缓缓地从两侧滑落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挡住她的眼泪。为什么爹爹硬是要让她嫁给那个方小年?那个方小年是哪根葱,能配得上她关小雎?

“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关小雎蹲在门边狠狠地捶着那一动不动的门,抽抽搭搭地喊着。

门外的奶娘早就走了,关小雎的哭喊,关家堡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就算有人听见关小雎的哭喊又如何?没有人会放她出来,没有人敢放她出来,也没有人有能力放她出来。关家堡的堡主早已经下了令,除了关惋眉和关小雎的奶娘,不许任何人接近关小雎的闺房。而关小雎房间的锁,只有关惋眉有钥匙。冷冰冰的关家大小姐,恐怕是关家堡唯一一个能对关小雎狠心的人,就连关倪君都怕自己会心软,所以就将唯一的钥匙交给了关惋眉保管。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关小雎扭着身子,很不舒服地醒过来。

“嘶—好疼!”关小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靠在门边哭了一下午,哭得筋疲力尽便昏睡了过去,整个脖子现在被扭得很疼。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关小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听见外面的人说道:“小小姐,奴婢们来为小小姐梳妆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关小雎听得清楚。

“你们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你们的声音?你们能进来吗?”关小雎扒着门,急切地喊着。

来人是为她梳妆的,如果她能够趁着人家进来为她梳妆的时候溜出去,那就不必嫁给那个什么方小年了。

“是大夫人派奴婢们回来为小小姐梳妆的,奴婢们现在可以进去吗?”门外的人,声音很是甜美,温温柔柔地问着。

“当然!当然!只是我没有钥匙,不能放你们进来,你们去问我大姐要钥匙吧。”关小雎喜上眉梢,只要等她们进来的那一刻,趁着所有的人不防备,她关小雎就能冲出这个关了她几天的房间了。

门外“咔嚓”一声,是开锁的声音。

这个声音关小雎听了几天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在开锁的一瞬间冲出去,但是之前都没有试着。因为之前几天,开门的都是峨眉派的未来继承人关惋眉,凭关小雎那半吊子的功夫,在关惋眉面前,根本耍不了什么把戏。

门终于开了。

冲—

关小雎眼前一亮,纵身要跃出门去。只是这时,却见眼前一道人影晃过,一片阴影聚拢到她的面前,关小雎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关家堡的炉灶底还黑。

站在关小雎跟前的,是关小雎的大哥关长安。而紧随关长安后面的,是二哥关长新和三哥关长欢……

“小妹,你要去哪里?”关长欢“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一下下慢慢地摇着,笑着悠哉地问自己的妹子。

若是平日只有关长欢自己在,关小雎定然一个熊抱就挂在关长欢的身上,然后撒泼打滚地要关长欢想法子送她出去。只是眼下,大哥和二哥都在,她根本就不能这样做。莫说关长欢未必肯帮她,就算关长欢答应了,大哥和二哥在场,一定也会阻止弟弟妹妹的胡闹。

关长安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深得少林掌门的真传,又是关倪君重点培养的关家下一任掌权者,一身的功夫,除了轻功稍微逊色于关小雎外,根本就是关小雎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的武林高手;关长新则是使得一手绝妙的华山剑法。有大哥和二哥在,恐怕十个关长欢都救不出去一个关小雎。

关小雎环视众人,笑眯眯的哥哥们,还有笑眯眯的婢女们,顿时,她觉得天昏地暗。真的,真的就要嫁给那个什么方小年了吗?关小雎只觉得一阵委屈和愤怒涌上来,美眸慢慢合上,身体一下子栽倒在跟前大哥的怀里。她竟然被气得昏了过去!

夜已经深了,方府上下却是灯火通明,人热热闹闹地来了好几拨。距离方家迎娶关家堡的小小姐还有一天,四方的武林人士都赶来观看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关家和方家早就联名下了帖子,凡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到了方关联姻的喜帖,而就在最近这几日,观礼的人已经络绎不绝地来了。

“恭喜方大哥啦!”

“新翁之喜啊!”

“方老兄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方正明一点也不觉得累,依旧在客厅接待着来往恭喜的友人。

方府的客厅里面是一片欢声笑语,但是方府后面,与方府隔着两条大街的一个小院子,却是一片凄凉。

“你明日就要成亲了,今夜我叫你来,就是为了恭喜你的。”夜色迷蒙,房间里又没有点燃烛火,只听见黑暗里,一个女子心碎的声音响起。

方小年毫不犹豫地就将那女子抱在了怀里,她柔软的身体是方小年依恋的。想到明日自己就要娶一个他讨厌的女人,方小年心中一阵烦闷,接着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已转移。你日后……你日后,就莫要再来见我了。免得……免得叫我伤心!”女子声泪俱下,打湿了方小年紧紧环着她的腰的手。

“萍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方小年一惊,将怀中的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虽然没有月光,但是方小年依旧可以看得见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

“你明知……你明知我的心!你怎么可以叫我再不要去见你!”方小年低吼着,“我若不见你,你叫我见谁?”

萍儿抓着方小年的胳膊,指甲狠狠地掐在他的胳膊上,忍着痛哭道:“你新婚的妻子,难道不是世界上你最该见的吗?她是关家堡的小小姐,是你爹最喜欢的儿媳妇人选,武林中谁不说你们是绝配!她美貌如花,与你门当户对,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便是你日后要见的人!”方小年丝毫不觉得萍儿掐得他疼,因为他的心更疼。

“你别哭了。我这就去和爹说!我不要娶什么关小雎!我从来都不想娶什么关小雎!”方小年心中充满了愤恨!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说过,他不喜欢什么关小雎,不想娶什么关小雎,可是爹一直在逼他。他无可奈何才离家去了天山学艺,想着,只要自己不在爹跟前,让爹忘了与关家的亲事。再过几年,他带着萍儿回家,看着他和萍儿的孩子,爹自然就不会再让他娶别人了。可是他哪里想到,家丁忽然到访天山,天山雪老接到方正明的信,竟然责令方小年即刻下山,回家成亲。

谁也不知道,早在三年前,方小年就在天山脚下,与一个孤女在一起了。两年前,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已为人父的方小年,深爱他的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又怎么还想娶他孩子生母以外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小年,忘了我吧。”萍儿笑着流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你爹,是不会让我和你在一起的。呵呵……我这样的身份,别说是做你的妻子,就算是做你的妾,都是不够资格的。”

萍儿低下头去,低低地说道:“你是阳城方家的独子,是天山雪老的得意弟子,娶的又是江南武林大家的女儿,关家堡怎么会让女婿纳妾?纵然是纳妾,也必定是哪家的小家碧玉,哪里是我这样的孤女?”

方小年一把搂住了萍儿,将萍儿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萍儿的额头,忍着眼中的热泪,道:“不许你这样说!这世界上,只有你配做我的妻子!只有你才是我爱的人!”

“当你掀起她的盖头,看见她宛如仙人的容颜,你自然会忘记了我,忘记我这个可怜的、低下的女子。”萍儿听他的话,心中一酸,但还是自顾自地劝他。

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让出?只是因为爱他,所以希望他过得更好。若方小年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对他的未来而言,自然是更容易成功的。方小年好,便是萍儿最大的梦想了;至于苦痛,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都咽下吧!

方小年的手在黑暗的房间中细细地抚摸着萍儿的脸,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她温热的唇。虽然将萍儿抱在怀里,他无法看清楚萍儿的五官,但是每当他的手触摸到萍儿的脸上的每一个部位,萍儿的脸便浮现在他的眼前。因为萍儿早已被他方小年认在了心里。这一生,方小年谁也不要娶,就只要娶萍儿一个!

“萍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方小年呢呢喃喃,最后的一句话却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地、一字一句地在萍儿的耳边许诺。猛地,方小年松开了萍儿,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他不敢再停留,快步离开了这个小庭院。萍儿快步追了出去,却只能看见方小年高大的身影远去。她蹲下来,跪坐在庭院里,风一吹,庭院里的石榴花慢慢地往下落,掉在了她的发髻上。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在屋里熟睡的孩子因为方小年出去的动静太大被吵醒,但是孩子很乖巧,没有哭,而是步履蹒跚地走到他娘亲的身边。

萍儿抬头,满面泪痕。

“娘亲,不哭。涤儿呼呼,娘亲不哭。”涤儿奶声奶气地说着,用他胖乎乎的小手为萍儿擦去脸上的泪。

多么懂事的孩子!是她与方小年的孩子!

“涤儿!”萍儿一把抱住了儿子,顿时,庭院里响起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里带着恨。萍儿的恨,不是恨方小年的无可奈何,不是恨方正明的铁石心肠,而是恨她自己的不中用,无父无母,没有出生在一个豪门贵族,无法匹配她心目中的郎君。

司泽远在关家堡外,看着那喜庆的红灯楼,摸了摸自己腰间佩戴的长剑,浅浅一笑。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明日就要嫁给别人了。转身,司泽远身形远去。

这一天晚上,只有黑夜知道那些伤心人的心思。有人想要嫁与方小年却不得;有人想要娶关小雎,却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夜知道……

关小雎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既不配合,也不反抗。

在关小雎后面的关家小姐们,除了关惋眉不在,二小姐关小柔,三小姐关戴雪,四小姐关吻雪,都在陪着即将出嫁的小妹。她们看着关小雎面无血色,亦无表情的样子,甚是心疼。

尤其是关吻雪,自小和关小雎感情最好,此刻见妹妹这样,她眼眶都红了,晶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张口就掉泪,道:“小雎!你不要这样!”关小雎却好像没有听见四姐的话,木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四姐。”关小雎的语气平淡,似乎是已经认命,“我不这样,还能如何?”她逃也逃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却不知道爹爹为什么那么狠心,不认命,又当如何?她的功夫本来就是关家子女中最弱的,如今为了让她乖乖出嫁,大姐还亲自点了她的穴道。这个家,就是那么想要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吗?

当年关小雎还小,只为了一时意气,就说了要嫁给方小年,可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她知道她当年错了,那爹爹为什么还忍心要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二小姐关小柔和三小姐关戴雪上前将关小雎扶起,并着关大夫人派回来的婢女们伺候了关小雎沐浴梳洗,为她一件一件地穿上特地派人定做的嫁衣。华美的嫁衣,是当年在皇宫当过差事的善绣娘一针一线亲自做的。红色绸缎打底做的抹胸长裙,在胸前绣的是一只美眸微闭的凤凰,那灵秀的凤眼是海外碎琉璃做的,透出慵懒的贵气。整个凤凰的翅膀,是用金线刺绣,铺满了整片裙摆,看上去展翅欲飞。水袖极长,两条袖子正好是连理枝的刺绣图案,从袖口一直到后背,蜿蜒缠绵。打底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红纱,镂空的红纱却是别出心裁地在后背用更深的红丝线勾勒出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模样,穿上红纱,正好配合了裙子的连理枝的图案,一派喜庆。

可是,关小雎的脸上却毫无喜色。

大夫人周安语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关小雎木然的脸,叹了一口气,轻声地劝道:“小雎,别这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关小雎的美貌都是遗传了她娘亲的,大夫人进来见了关小雎的面无表情,心中一痛。

大夫人与小姑子关倪月的感情也很不错。当年,关倪月出嫁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看见关倪月是快快乐乐的,那笑容美过世间最娇艳的花。只是后来,关倪月在婚房失踪,再回来的时候却告诉众人,她爱上了掳走她的男人,之后,关倪月的笑容再没有出现。

而如今,关小雎那与关倪月相似甚至胜于关倪月的容貌,却没有半分喜色。这哪里是大婚,恐怕在关小雎心里,无异于是她的丧事。

“请夫人给小姐梳头。”

婢女递上玉梳,大夫人走过来,拿起玉梳,柔声道说道:“娘给你梳头。”

跟在大夫人身后的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一同上前,二夫人站在大夫人身侧,说道:“一梳梳到尾。”

二夫人退下,三夫人上前,大夫人的梳子再一次落下:“二梳白发齐眉。”

关吻雪的眼泪更忍不住了,因为此刻关小雎的眼眶中也浮起了水雾,但是她却依旧忍着,忍着。她忍着心痛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可怜和疼爱。

五夫人不忍,但是规矩不能废,只得上前,哑着声音说道:“三梳,子孙满堂。”

关小雎眨眨眼,滚烫的泪水就这么砸在了三小姐关戴雪为关小雎化妆的手背上。

“小妹……”关戴雪关切地看了关小雎一眼,柔声劝说道,“君子一诺千金。那是你曾央着爹爹去说的亲,爹爹纵使心疼你,却也不能再由着你拿婚姻大事做儿戏。你要宽心,不要怨恨爹爹……”是啊,是她当年不懂事,才会放言说要嫁给方小年。关小雎啊关小雎,你如今的样子,都是你当初的任性造成的!

“三姐,你放心吧。”关小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更加难看。

二小姐关小柔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妹,你日后,珍重自身。”

“谢谢二姐教诲。”关小雎此时再没了平日的那刁蛮任性的模样,谦顺得体,再不和姐姐们抬杠。可是这样的她,却似是苍老了几岁,看得人都心疼了。

披上红盖头,媒人与奶娘牵着关小雎的手,慢慢地走出了关小雎的闺房。随着人群往前走,来到了大厅,关倪君早已经坐在客厅上,等着女儿的到来。

“请小小姐给堡主敬茶!”

关小雎低头,看见有人端了一杯茶过来,关小雎跪下,将茶恭敬地递给关倪君,说道:“爹爹,喝茶。”

“嗯。”关倪君眼眶有些湿润。虽然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却被他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你娘与姨娘们,定然已经叮嘱了你好一番话。爹爹只有一句话要讲:你在关家堡,你就是关家堡的人;你嫁去了方家,也是关家堡的人,不许你不忠不孝,丢了我关家堡的人!”

当年关倪月的事情,让关家堡蒙羞,气得关家堡当时的堡主、关倪君的父亲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而关倪君又有妹妹关倪月临终的嘱托,不许关小雎与她一样做出有损关家堡荣誉的事情。故而关倪君虽然疼爱关小雎,却始终不肯帮关小雎退婚。而得知关小雎逃婚,他更是大怒,将关小雎软禁起来。可是现在,真的要把关小雎嫁出去了,关倪君的心里,还是刀割一样地疼。

“吉时到—”关家堡的管家唱起这一句话,关小雎便弯下腰,重重地向爹爹与娘亲还有几位姨娘磕头,拜别。

“你去吧,你三位哥哥会护送你到阳城的。”

关小雎在盖头底下不言不语,被人搀扶着起来。众人都看见了,在关小雎起来之后,她所跪着的地板前,竟然是一片湿润。那是关小雎的泪水,十七年的泪水,都在这一日放肆横流。

关家堡很热闹,来观礼的人很多,大多是武林人士,也有一些商人或者是本地的名人,与关家堡交好的人都来了。

关小雎出门的时候,鞭炮声混着人说话声,嘈杂得让关小雎头都疼了。在人群里,她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青纱翠绸的女子冷冷地勾起了一抹笑,看着正门横匾的三个大字“关家堡”,那女子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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