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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领导说什么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问题,执行力在哪里?”

璧人不甘愿地转身进入。她卸完妆出来。

“好了。”璧人走到以诚面前。

高以诚上下将她打量。他又在打什么怪主意?璧人警觉。

不出三分钟,高以诚果真伸手弄乱了她的盘发。

“你究竟要做什么?”璧人忍无可忍。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发出任何声音来。”

璧人皱紧眉头望着他。

以诚拉她到了1703 室门口。

“记住,半个字也不能吐出口。”以诚不忘提醒璧人。

随后,他敲响了房门。

须臾,门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一张油头粉面,黑框眼镜还遮了半张脸。

“你是哪位?”他用蹩脚的英文问。

“请问是不是渡边先生?”高以诚礼貌地用日文回问。

“是,是我。”渡边开始用日文作答。

“我是前厅经理弗朗西斯。听总机领班洛丽塔讲:我们这里的员工杰西卡处理问题能力不佳,虽然每每与你通话用了他人N 倍的时间,但根本问题时常不能解决,还劳烦你一遍又一遍地来电说明,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渡边客套。

“今日,我特意带杰西卡来向您致歉。”以诚说。

渡边心花怒放:“杰西卡在哪里?”

弗朗西斯这才将虞璧人推上前。

渡边一脸鄙夷,失望至极:“道歉已收,请你们速回。”他立刻关门上锁。

高以诚强忍笑意,拉着璧人离开。

“我保证这位渡边先生不会再骚扰杰西卡,因为他没想到杰西卡是这样邋遢的妈妈桑。”

走到远处,高以诚笑说。

璧人低头不语。

“喂,你怎么了?”高以诚觉出异样,伸手推下璧人臂膀。

璧人依旧沉默,狠狠甩开他的手,直冲进电梯独自下楼去。

高以诚一手悬在半空看着璧人消失的背影待一阵。

什么毛病啊?

这个女人……璧人冲到楼下花园,寻个隐蔽处暗自神伤。

徐君生与自己离婚,自己出来抛头露面活受人气也就作罢,今日还要被那个小毛孩子拿来羞辱一番,璧人委屈,隐忍许久的泪水,在此刻一股脑涌出。

她蜷缩在墙角,抽抽噎噎。

蓦地,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入自己眼帘。

璧人擦干眼泪,看个分明。

一名三四岁的男童,圆圆滚滚,像个小小丘比特,可爱非常。

他向她递上一粒包有紫色彩衣的糖果。

“给我?”璧人轻声问。

幼童不说话,只腼腆地笑。

“谢谢你。”璧人接过糖果。

院子外头有男声在呼喊:“天天,天天你在哪里?”

幼童即刻转身迎声奔跑过去。

你叫天天?

谢谢你,天天。

璧人突然破涕自嘲地一笑,她想起非非年幼时,次次一哭,璧人就会拿出一颗糖果来哄她开心,这个招数百试百灵。

如今自己已经三十二岁,却反要一个幼儿拿糖果来安慰,真太不应该。

璧人站起,拭去泪水,自己的眼泪早无分量。即使为了那点仅余的自尊,也毫无价值可言。

现在人人自危,均恨不能练就十八般武艺,扛枪挎刀,踩着他人尸体朝前冲,你还在这里哭?鬼来同情你。

璧人警醒。

璧人返回酒店,梳头,化妆,继续工作。

高以诚“偷偷摸摸”朝秘书间探头张望。

璧人端端正正地起身:“经理,有事找我?”

高以诚跨出办公室,半讽刺道:“你还在?我以为你开不起玩笑,去人力资源甩了辞职信件?”

璧人淡然,莞尔一笑:“我无文凭、无才学、无技能,只有他人来选我,轮不到自己来挑别人。”

高以诚没趣而归。

璧人继续工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休想赶走我。

临近日终,高以诚又扔给璧人一沓资料。

“你,明早,将翻译好的文件给我。”吩咐完,转身出去,又拿出电话,约新女友晚上见面。

英文对他何难,何止英文,他还会日文,搞不好精通七八国语言也说不定。

那他还要自己翻译?

呵,这个人,心中就那点小九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璧人将资料带回家里,挑灯夜战,她何时都不会向他认输。

什么英汉词典、电子翻译器,此刻又折腾出来,这是璧人当年应付英语六级的架势。

璧人开始翻译。

“蝈蝈也存在同类相食的现象。诚然,在我的笼子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螳螂那样捕杀姊妹、吞吃丈夫的残暴行径……”

什么东西?

法布尔的《昆虫记》?

璧人汗颜,那个臭小子又来刁难自己。

她替自己倒杯咖啡,走到窗口小歇。

手机有邮件提醒,璧人拿起查阅,来自非非。

“妈妈,我在加国一切安好。同学有爱,老师和蔼,英文进步了不少。我还学会了自己洗头发,丽珍送了我瓶洗发精,打开有玫瑰花的清香,我很喜欢。遥祝妈妈快乐,勿念,非非。”

寥寥数字,看得璧人泪水汩汩而下。

非非只字不提自己的父亲,她果真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她只担忧爱女,对前夫毫无兴致,他们已天各一方,自此后,他走阳关道,她过独木桥,切莫互相扰攘、纠缠不清。

直至凌晨,璧人方将《昆虫记》选段翻译完成。

沐浴后上床,不用五分钟即刻睡着。

四小时后,闹钟又将她闹醒,璧人起来,打理好自己后出门,临行前不忘饮用一杯黑咖提神。

到单位,那臭小子早已在办公室翻看财经杂志。

璧人将文章打印出,装订奉上:“经理,你要的文章。”

高以诚接过,仔细阅读,当然是寻找纰漏。

一行,二行,三行。

正确、无误,没有问题。

未读到半篇,他已觉得自己大汗淋漓。

“经理,你爱《昆虫记》?”半晌,璧人不徐不疾地问。

“什么?”高以诚抬头。

“经理若是喜爱《昆虫记》这篇名著,自己又无能力阅读原版,可吩咐我去买本中文翻译版来给你看。”

高以诚颓然。

璧人一笑:“ 我去替你弄咖啡, 现磨, 淋上冷牛奶泡沫的拿铁。”

她消失在以诚面前。

本想让这个老女人知难而退,岂料这次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以诚双手挠头揪心不已。

大堂经理比尔在外头敲门。

“什么事?”高以诚没好声气。

比尔入内,一脸愁云惨雾:“弗朗西斯,前厅有个中年妇女连续两天坐在沙发哭泣,说自己丈夫与小老婆在我们酒店偷情,已不回家一月有余,现在她要来接他一起回家。”

“我查过住客名单,确实有她先生的名字,但我们总不能轰客人离开,”比尔心焦,“弗朗西斯,我试图与她进行交流,但她一味哭,根本无法交涉。她的行为已影响到前厅正常营业与其他客人正常入住,极度影响亚美形象,安保部今晨也来找过我,说必要时,他们将报警处理,我们该怎么办,经理?”

高以诚蹙眉,怎么处理?亚美一向客户至上,如今,也不能真报警来处理客人,这是最烂的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也决不能打出来。

璧人此刻端着咖啡入内,高以诚速速起身,指着璧人对比尔讲:“找她,让女人跟女人去谈。”

璧人一头雾水。

比尔将璧人手中咖啡拿下,拉着她离开。

一路上又将此事复述一遍。

“劳拉,我已无能为力,拜托你帮帮我。”比尔无奈。

璧人噤声,感同身受。

到达前厅,远远就看见那名妇人坐在角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泪痕斑斑。

璧人心惊,那个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以为失去了君生就失去了全世界。

她缓步上前半蹲下来,右手紧紧握住妇女的左手:“你好,我姓虞,叫虞璧人,你可以与我到里面去聊一聊吗?”璧人柔声问道。

妇女木讷地抬头。

比尔站在璧人身后亦苦苦哀求:“ 太太, 我们到里面谈好不好?”

妇人又看看璧人,轻轻点了点头。

璧人与比尔共同扶起她进会客室坐下。

璧人替她沏杯玫瑰花茶。

妇人道谢。

“女士,我要怎么称呼你?”璧人坐到她的对面。

“我夫家姓陈。”妇人终肯开口说。

又一个视丈夫为天的女子,一旦结婚,可以丢掉自己原来的姓氏。

璧人叹息。

“陈太太,我前夫姓徐。”璧人对妇人说。

陈太太抬头看着璧人。

“我与他结婚十年,女儿八岁,就不久前离的婚。”璧人首次向陌生人吐露心声。

“为什么?”

“他爱上了其他女人,不愿意再无条件养我。”

“你没有挽留?”

“我哭着求他,他狠狠将我推到一边。”

“他一点情分都不念?”

“念什么?念你替他生儿育女了?呵,那又怎样,他只会觉得,全世界肯替我生孩子的女人何止你一个。”

“虞小姐,我没什么能力,我惧怕没有我丈夫的日子。”妇人再度抽泣。

“我也刚刚开始工作,学着自食其力。”

璧人看着妇人:“ 相信我, 一个人的日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挨。”

妇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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