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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每当王震掌勺,廖承志就肩上搭块毛巾,吆喝着,像饭店里的堂倌,给苦涩的日子留下了开心的笑声
  
  “文化大革命”前期,江青虽能兴风作浪,行云布雨,但魔力毕竟有限。周恩来的威望,使妖孽望而却步。
  
  在廖承志和其他一些老同志危难之时,周恩来总理发出一道命令:廖承志被召进中南海接受“文化大革命”政策教育,提高思想认识。
  
  江青简直气疯了!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打、砸、抢!
  
  侨务委员会的造反派冲进廖家,抓不住廖承志,就抓他的夫人经普椿,把她当做“侨委的王光美”来批斗。北京华侨学校的女学生也气势汹汹地逼迫经普椿交代廖承志的“反党”罪行。
  
  交代什么呢?
  
  廖承志把一生都交给了革命,交给了党!他坐了七次牢,德国的、荷兰的、日本的洋牢,国民党的土牢,张国焘的班房都没有使他动摇过对党的忠诚。
  
  他是党的儿子!他不反党!不反毛主席!
  
  “砰”,那位血管里已经被女妖注入病态残忍的“文革菌”的女青年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板猛地砸在经普椿头上。
  
  “哗啦”,近一平方米的玻璃板被撞成碎片,迸撒一地。
  
  造反派扬长而去,经普椿倒在血泊里。
  
  也许是牵挂着丈夫和星散在全国各地的子女,也许是牵挂着90高龄的老母,经普椿不愿离去。悠悠一口气,她又返回到了阳世间。
  
  她这才看见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儿,正用小小的镊子一点一点从头上夹出一片片插入皮肉中的玻璃碎片。她的头枕在女儿的腿上,鲜血和着泪水濡染了女儿的裤子。
  
  此时,廖承志被困在中南海里。
  
  中南海北门右首有一排平房,廖承志同王震、余秋里、谷牧、陈正人等人幽居于此。中南海墙外一圈都是“揪人、斗人联络部”,只要踏出宫墙半步,立时如同羊入虎口。
  
  王震也是个乐天派,他早年做过铁路工人,会做饭会炒菜,南味辣子鸡、宫爆肉丁尤其做得好,达到色香味形俱全。
  
  在这里幽居必须“自食其力”,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王震被推举成了厨师。
  
  每当王震掌勺,廖承志就肩上搭块毛巾,一边吆喝着,一边当下手忙碌着,像饭店里的堂倌,乐得大家捧腹大笑。
  
  有一回余秋里家里送来一些包好的生饺子,别看廖承志出国留洋,走南闯北,下饺子这一招可从来没学过,他放冷水的同时就把饺子推下锅。哈哈,等水烧开,一锅饺子也就成了一锅糊涂。
  
  端着片汤不像片汤、糨糊不像糨糊的东西,廖承志沉默有顷,好像在悟“道”。突然,他哈哈一笑诌出了一个新的歇后语:冷水下饺子——糊涂。
  
  最快乐的日子要算是星期天了,开始时只有经普椿获准能来探视。每逢这一天,廖承志就早早在门前倚闾相望了,王震他们也都眼巴巴地盼着。
  
  经普椿一到就会引起一阵欢乐之波。她悄悄带来了他们的家书,别看夹在菜篮里的一张小小纸条,那可是会令老将军开颜的平安家书。篮子里还有各位嫂子们给亲手做的可口的菜肴,装着亲人们的缕缕情思。
  
  经普椿一到,卷卷袖子,就动手为他们做几样拿手的广东菜,什么雪里蕻烧鱼、炒盖菜、广东烧肉、炒沙河粉等等。
  
  这一天便是“老饕”们的节日。
  
  有一次,廖承志双手举着被烧了大窟窿的被子迎接妻子。
  
  “阿普!有人放火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中南海里有人放火?凶手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
  
  “是谁?”
  
  “我呗!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着说。
  
  “又开玩笑!怎么回事?”
  
  原来,幽居的生活使他越来越苦恼。没有工作,与世隔绝,使他烦恼,烟瘾也越来越大。晚上睡前,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
  
  这一天晚上,他到后半夜才入睡。睡不了多久,突然有人把门踹开了。他以为中南海外面的造反派冲进来了呢!刚想问个究竟,兜头就泼来一盆又一盆冷水。
  
  原来他人睡着了,烟蒂落在被子上,到后半夜着了火,满屋浓烟。亏得换哨的战士经过,发现了险情报了警。
  
  一盆盆凉水把他泼了个透心凉,水珠滴答成了落汤鸡。
  
  火扑灭了,被子上留下了钻得过牛头的大窟窿。他冻得上下牙打战也没耽误说笑话:“嘿,火龙王、水龙王,都爱跟我交朋友啊!”
  
  他还告诉妻子一件趣事:“有天晚上,我睡得真香,突然觉得身子底下湿漉漉的,是尿床了?不会,从小就不爱尿床呀!到老怎么会?……可一摸,水汪汪的还热乎着呢。打开灯一看,嗬呀,热水袋破了,发了水灾啦!”


  
  廖承志的幽默风趣是无处不在的,他妙语连珠的话常常把妻子、家人逗得前仰后合,似乎他永远是快乐的。
  
  廖承志从中南海搬出来后,就回到侨委去听取群众的“意见”。
  
  哪里是提什么意见呢?!他很快被批斗、隔离。然而,他仍然那么快乐,似乎种种折磨是一种洗礼似的。
  
  只有做妻子的经普椿用心才能感知他内心痛苦的呻吟。
  
  有一天,她从他的枕头下抽出一张信笺,上面是一首无题诗:
  
  独对孤灯守寂寥,秋凉似水透绵腰。
  
  檐头冷冷一弯月,心底焰焰万念消。
  
  自悟残生日渐促,尚拼馀力渡江潮。
  
  梦中忘却“靠边站”,还向旌旗笑手招。
  
  赤子之心跃然纸上,为党工作的愿望是如此强烈。
  
  他知道工资已经停发,每月只有20元生活费;他知道妻子已经变卖首饰、衣物,在苦苦支撑着家庭;他知道儿女星散各地,室迩人遐;他知道老母病卧长榻,望眼欲穿。
  
  尽管妻子是微笑着来看他,可是他何尝看不透妻子心中正滴着血呢?


  
  “妈妈怎么样了?”
  
  他是个孝子啊!平日里出门总是先禀母亲,入门总是先问妈妈平安。妈妈也是90多岁的人了,正是床前需要人的时候。可他却身陷在无休止的批斗围攻之中。他心中不安啊!
  
  “妈妈由我照管!你放心好了。”
  
  “他们不要你去干校了?”
  
  “我不去,我对头头说,何香凝已经90多岁了,我走了没人照顾。你们去请示总理,总理让走我就走。就这样顶住了。”
  
  他以异样的目光望着妻子,一向文静、温柔、纤弱的妻子,变得刚强多了。
  
  他拂开妻子前额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疤。面对着战争年代一同出生入死、辗转千里,和平年代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妻子,他心头的热潮化作了泪水。
  
  他按日本礼节,向妻子鞠躬:“谢谢!谢谢你一人尽了两人的孝道!为了我,你……”
  
  一对老夫老妻,凄风苦雨相伴……
  
  他指着江青的画像坚定地说:“他们坏事做得太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垮台的,一定会垮台的。”
  
  在廖承志丧失自由的时候,他的外甥女李媚托舅妈悄悄将珍藏多年的画带进了隔离室。
  
  廖承志见到这幅画,深深理解外甥女的苦心。他对妻子说:“这回该我像钢丝了,我要顽强乐观地活下去,还有许多工作等着我干呢!”
  
  原来,在1946年4月,廖承志随周恩来从重庆飞往南京,到中共代表团工作。在南京他与姐姐廖梦醒相会,其时姐夫李少石在重庆被国民党谋害已数月,外甥女李媚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
  
  为此廖承志给外甥女画了一幅漫画,画上是一个胖子笑眯眯的,两手按膝腆着大肚子坐在竹椅上,俏皮地挤眉弄眼,一副乐天的样子。
  
  上面的题词是:“革命者的神经,不要像纤维一样,应该和钢丝一样,因此,经常笑,经常头向着天,永远不要消沉!”
  
  他以此来鼓励外甥女要乐观,要坚强地摆脱丧父的哀痛。
  
  廖承志认为,画和意志的结合会成为一种精神的盾。因此,当女儿笃笃大学毕业后被当做可教育子女“发配”青海劳动,远离父母,屯垦边陲时,他把心融进了画中,把人也融进了画中,画了两幅回忆长征的速写画,悄悄让妻子夹带出去寄给女儿。
  
  因为他想,物质的支援固然是必需的,失去自由的父亲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觉得应该使女儿成为一个精神富有者,应该持有一种精神的盾,帮助她渡过重重难关。
  
  那两幅画,一幅是一位红军在长征路上倒下了,另一位瘦骨嶙峋的战士默默地向战友致哀,然后迈着更坚定的步伐向前迈进,前仆后继的大无畏革命气概催人泪下。
  
  他在附给女儿的信中这样写道:“第一幅画是爸爸在长征时的大致景象,千万不要忘记革命是千辛万苦、无数牺牲才得到的胜利。你爸爸要说诉苦忆甜,自问五谷不分,惭汗无地。但吃苦也在长征时尝过。你们是在一帆风顺,温暖暖、软绵绵的温室里长大的,千万要警惕,不要忘了本了!”
  
  另一幅是一位参加红军不久的女战士为了长征忍痛将自己的骨肉送给他人。画面上的母亲正给孩子喂最后一次奶。身后黯然站着的是她的丈夫,身前蹲着一个孤独无亲的老汉,等待着把孩子接走。远处红军战士唱着歌在前进,旁边有一位戴眼镜的干部脱下帽子给他们母子分离致以同情。
  
  整幅画体现了一个主题:队伍要前进,革命要前进,不能给红军添累赘,只能割舍骨肉。为了革命,战士是能付出一切代价的啊!
  
  他在信中说:“这两幅画,仓促画成,说艺术,也不成熟,粗糙得很,但你姑且把它留下吧!”
  
  画和信是从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偷带出来的,自然不能有过多的表示。但用先辈创业维艰的苦难经历作为一种号角来唤起女儿的革命信心,希望女儿能经受得起超乎寻常的挫折和打击,这种良苦用心是可以触摸得到的呀!
  
  他的女儿也正是在这种无声的号角鼓舞下,才战胜了一阵阵政治的恶风险浪。
  
  除此之外,廖承志还多次为妖男妖女们画了不少丑相,一次又一次地审判他们,将他们烧成灰。
  
  1976年,正是“四人帮”猖獗一时的最高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有一天,他把儿女们召到跟前,信手画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王洪文,添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张春桥,加上了一个凶横龇牙的江青,三人在密室中策划。而于会泳、浩亮则在门外望风,败类丑态尽现纸上。
  
  他点着江青的脑袋坚定地说:“不会太久了,他们坏事做得太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垮台的,一定会垮台的!”
  
  如斯预言,时隔不到几个月,一声春雷,扫妖魔乾坤清澄。


  
  廖公全家,该是戴红花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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