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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这仅是尼、基两人的第二次会面。基辛格觉得双方对话虽有趣,但内容令人惴惴不安。尼克松的态度羞赧,他在陌生人面前向来如此。他无意谈天说地,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指外交事务。尼克松告诉基辛格,他希望避免重蹈约翰逊总统的覆辙,不要将他的全部时间和全副精力虚耗在越南议题上。美国必须关注那些威胁其生存的长期问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分裂、中东地区,以及美国与苏联、日本的关系。尼克松甚至还提到他的首要任务之一:有必要调整美国的中国政策。尼克松说:“我们也同意不管外交政策确切内容如何,它必须够坚定以至于可靠——而且必须够可靠以至于成功。”10直到对话结束后,尼克松仍未提及基辛格的职位。基辛格日后写道:“经过频繁的接触,我对他巧妙的委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发现对尼克松而言,言语就像撞球,重要的不是开头的冲球,而是打出连击球。”尼克松讨厌被拒绝,总是尽可能避免被拒绝的情形发生。基辛格回到哈佛,他对尼克松的提议很感兴趣,但是不太确定尼克松的立场。两天后,基辛格接获通知,请他返回纽约与尼克松的友人约翰·米切尔(John Mitchell)晤面。米切尔问基辛格是否有意愿接下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职?基辛格回复说他并未获得邀请。米切尔说:“天啊,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基辛格稍作思索后,答应接任。基辛格在回忆录里写道,这时他对尼克松的印象已经改观。“他的悟性与学问和我对他的最初印象如此不同,令我印象深刻。”新总统宣誓就职不久后,基辛格便让霍德曼知道这时的他对尼克松有多热衷。霍德曼在日记里曾这么说:“基辛格对整体表现刮目相看,而且十分意外。”11尼克松本人承认道:“这个结合很出人意表——惠特市出身的杂货商之子和希特勒纳粹德国的难民,一个政治人物和一个学者。但我们的差异让这个伙伴关系得以运作。”12基辛格,这位戴着一副深度眼镜、身材圆胖的教授,操着浓厚的德语口音,喜欢匆匆咬指甲,行事作风与美国政治人物迥然有别。然而,尽管尼克松与基辛格各自依循不同的权力之路,这两人还是有颇多共通之处。尼克松虽是彻头彻尾的政客,但他也是个头脑灵活、深思熟虑的人。历任美国总统(或许除克林顿之外),当数尼克松对外交事务最为驾轻就熟。多年来他在这方面已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基辛格的确是个学者,但他对于追逐权力有股狂热的本能。他知道如何攫取权力、驾驭权力。纵使在哈佛当教授时,基辛格亦擅长结交权势贵人。他每年夏天都会特别举办国际研讨会,广邀来自美国与盟邦的青年领袖共聚一堂。多年下来,基辛格经营的关系网络遍及世界各国的总理、总统和外交部长。

光是基辛格任教哈佛大学,就足以证明他能力非凡、意志过人,或许还有几分老天的特别眷顾。1923年,基辛格出生于巴伐利亚小镇一个殷实的犹太中产阶级家庭,他无忧无虑、备受呵护的童年,因20世纪30年代初期纳粹的掌权而笼罩阴霾。就像德国其他犹太小孩一样,基辛格被学校勒令退学,禁止参加各式日常活动,如运动、跳舞等。当时犹太人常在大庭广众下受辱、挨打。基辛格温文尔雅、富有学者气质的父亲,因他所热爱的德国天翻地覆而精神崩溃。他的母亲精力旺盛、处世务实,1938年她决定举家移居美国,由她在美国的表亲帮忙安顿。基辛格一家人,父母和两个小孩,属于运气好的;他们许多至亲好友都命丧集中营。基辛格鲜少谈及这段过往,但不难想象其影响所及,使得他憎恨革命和革命的意识形态,及至长大成人还充满不安全感。他人生的启蒙良师,是位名叫弗里茨·克雷默(Fritz Kraemer)的普鲁士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为美军作战。克雷默认为,“这让他追求秩序,而且渴望被接纳,纵然必须取悦学识不及他的人也在所不辞”。13一般人的学识确实很难与基辛格相提并论。他是一个聪颖过人的学生,在美国读中学时,对英语的生疏并没有影响他的表现,他的各科成绩几乎都在九十分以上。[和弟弟沃尔特(Walter)不同,基辛格不改他浓浓的德国口音,在沃尔特看来,这是因为他懂得聆听别人说话,亨利却不然。]14基辛格随后就读于纽约市立学院(City College of New York),学习成绩同样出色,直到1943年初,基辛格接获军队的征召入伍,从此展开新的生活。

军旅生涯令基辛格眼界大开,无论是为优秀士兵举办的特训,还是出身背景迥异的同梯袍泽,都让基辛格增广见闻。基辛格招牌式的自我解嘲能力,就是在这时期培养成的。由于因缘际会认识克雷默,而克雷默又独具识人慧眼,战争快结束时基辛格在德国占领区升任为反情报官。他在工作中表现得十分称职,卖力拔除资深纳粹分子并让各地方政府顺利运转,而且他在从事这项工作时并未挟怨报复。1947年退伍后,基辛格决定申请到哈佛大学就读,这也是拜克雷默所赐。1954年在哈佛任教的基辛格,已是一位见过世面的成熟学者。基辛格悠游于学院生活,但并不以此为满足。早先,基辛格即与纽约、华盛顿的权力核心建立了关系。1955年,受东岸外交政策圈首屈一指的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之托,基辛格离开哈佛大学,转而从事研究、撰写有关核武器的著作。这项研究计划让基辛格得以结识权威人士,其中包括基辛格的另一个支持者纳尔逊·洛克菲勒。基辛格呕心沥血的结晶《核武器与外交政策》(Nuclear Weapons and Foreign Policy ),竟然跃居畅销书榜,这是连他本人在内都始料未及的。尼克松读过这本书,并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本书让基辛格成为学院之外引人注目的名人。此外,在书中冷静地谈论有限战争的核武器使用,也让他成为评论家眼中不带感情的、运筹帷幄的战略家。

往后十年,基辛格蛰伏于哈佛校园,拓展原本就已深厚的人脉,并著书立说,擦亮他的学术招牌。渐渐地,基辛格便以大学为他的根据地。20世纪60年代,基辛格大部分时间待在纽约和华盛顿,断断续续地充当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的顾问。在政治上,基辛格开始发现共和党是他的归宿;在私事上,他开始与元配渐行渐远。他们俩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于1949年结为连理。1964年,基辛格正式与元配离婚,随后过了十几年风流潇洒的单身生活。在白宫里,尼克松喜欢听基辛格的风流韵事,经常开些关于基辛格性生活的拙劣玩笑。

尼克松担任总统期间,尽管基辛格与他颇有共通之处,而且两人共事的时间很多,但他们从未培养出私人情谊。佩特形容尼、基的关系是一种“权宜婚姻”。这两个人不像小布什总统和赖斯(Condoleezza Rice)那样,可以一同欣赏美式足球赛,他们之间鲜少有社交联谊性的互动。有张摄于美国圣克莱门特(San Clemente)尼克松家中感恩节餐宴的照片,让任职国务院且与尼、基熟识的何志立印象深刻。“照片里有尼克松和他邀请出席感恩节餐宴的人,以及霍德曼、约翰·厄立克曼(John Ehrlichman,尼克松的内政顾问),这两个人主要作休闲打扮,而其他白宫幕僚也都或多或少轻装出席。唯独基辛格十足的德国人模样,穿西装、打领带,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心想,天啊,这是哪门子的客人。”15自从尼克松卸下公职后,他和基辛格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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