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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军史乡土 > 《阡》 > 第 1 章 第一章:热炕
第1节

      每逢农忙时节,外婆一定会很早起床,带着几分希望庄稼丰收的精明,第一声一定是喊叫自己的儿子、我的舅舅福堂,让他尽早下地干活,而福堂每次到地里的时间都临近中午,干不了多久就到午饭时间了,干活效率极低,福堂自打离婚后晚上沉醉于麻将,白天沉迷于睡觉,大部分日子起床时已到午饭时间。

      外婆抱孙心切,四处找人给福堂介绍对象,一旦闲下来,便会守着座机,正值十一点,电话响了,外婆的面未擀圆,嘴里嘟囔着乡下人骂人的话,脚步格外急促走到电话机前就用沾满面粉的手拎起话筒问到:“谁?”这也是她惯用的问候语,听到电话里传来自己五女儿的声音,她喜笑颜开,因为五女儿最近打来的电话多半是关于给福堂介绍对象的。

      五女儿的名叫改玉,她在电话里说到:“给福堂介绍媳妇!”外婆问到:“是哪里的?”“盐官的!”五女儿说到。外婆用确认的语气反问:“盐官的?”福堂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话里的内容,问到:“妈,谁的电话?”外婆回到:“改玉的,给你介绍对象。”“不要,不要,挂了!”福堂忌讳谈此事,所以显得比谁都气愤。

      外婆的脾气似乎比他的还大,“挨炮的!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吗?”她责骂到。逆耳的言语中透露着伟大的母爱,外婆的口头禅一直是大人的心在娃娃身上,娃娃的心在石头上。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对儿子福堂的爱,外婆年轻时生了七个孩子,就一个儿子,其余的都是女儿,作为北方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十分严重,外婆从小一直惯养着福堂,十年前的婚姻对福堂的打击很大,不敢直面婚姻的未知,所以谁提起婚事,他比谁都难受。

      睡眼惺忪的福堂端起脸盆让外婆加水,方便他洗脸,动作那么娴熟,已成习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连走路甚至起身都不情愿,将刷过牙的水及牙膏沫都吐在脸盆里。外公听见自己的女儿给福堂介绍对象,放下热腾腾的面追问外婆,此时福堂全身的气似乎只集中在了眼睛上,瞪着牛眼瞥了外婆一眼,外公也不敢多问,端着面片趁热吃了起来。

      福堂望着案板上的长面、鸡蛋以及色香味俱全的菜,身上的气似乎消了很多,外婆每次做饭都把最好吃的留给福堂,福堂从儿时起,每次热菜出锅,外婆都会开小灶,先盛一碗给他吃,有一次外婆不小心打碎了调料瓶,玻璃掉在了汤菜里,福堂还未等正式开饭就捞起锅里的菜吞下去,被碎玻璃割破了嘴,顿时大骂爹娘。

      福堂狼吞虎咽般将一碗面很快吃完了,外婆和福堂之间母子连心的默契和感应似乎在每件事上都有显现,外婆在厨房里问到:“福堂!还吃多少?”“一碗!”福堂答到,“碗拿来!”外婆喊到,福堂难以下咽烫热的面条,他边抽烟边看《新闻联播》,地上洒满了烟蒂和烟灰,家里没有垃圾桶和烟灰缸,也许这就是生活在农村的好处,生活成本低,但环境成了滋生懒惰和脏乱的润土。

      沙发上灰尘滚滚,福堂翘着二郎腿,叼着烟,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外婆端着剩饭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和福堂对视了一眼就上了土炕,上炕吃饭也是外婆独有的生活方式,外婆还未将一条面咽下,福堂就命令式地说到:“妈,裤衩和袜子在沙发上,你给我洗一下。”外婆吞下即将出口的谩骂,因为她懂得这么多年福堂一个人的生活,不管他多懒惰,多脏乱,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不敢经常当面进行责骂。

      福堂吞完碗里的面,一会就睡着了,打着酣睡的呼噜,摆着闲适的姿势,外婆小声骂到:“挨枪子的!不去地里干活,又睡觉了,迟早会睡死!”外婆知道福堂睡着了,听不见骂声,因此发泄下内心的愤懑。

      院子里有人推开了大门,来的人是邻居王二哥,骑寄存的自行车,先走进大屋子买了烟,外婆家的小卖部主要经营日用品,王二哥每天上班都是兢兢业业,从不迟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福堂,他笑了笑,外婆也察觉到了王二哥嘲讽的笑,自嘲道:“我命苦,上辈子不知道亏了多少人,遇到这样的后代!”

      外婆看着电视节目从《新闻联播》播到《今日说法》,福堂的鼾声如雷,若没人叫醒一定会睡到下午三四点,马路上的自行车声及摩托车声越来越多,王二哥拿着外婆找给他的零钱走出了门,装零钱的模样彰显着农民对来之不易的金钱的珍惜,外婆将卖烟得的钱先用纸包了起来,随后压在了四层厚棉絮下,不仅难以被人发觉而且方便拿取,举止流露着农村老太太的精明与强干。

     “这钱是给福堂娶媳妇的!”外婆自言自语到。外婆家的炕很大,以前家里穷,女儿未出嫁时一家人就挤在一个炕上,炕的左边是外婆的领地,温度高,适合老年人,最右边是两个老嫁妆木箱子,里面除了放置着为客人准备的枕头及被子之外还藏着账本,因为外婆家旁边有一个部队营地,士兵多半时候都是先赊账,待工资发了后才付欠款。

      外婆虽然年近八十,过了古稀之年,但是记忆力比平常人强,经常使用左手,也很聪明,由于没文化,不会写字,所以每次遇到赊账的人,她都没法及时记账,只有等识字的福堂或者邻居来了才能帮她记在账本上,有时候吃饭的时候也在念叨哪位邻居欠了多少钱,哪位士兵欠了多少钱,合计着在他们发工资的日期去要账。

      福堂伴随着电视剧的演播睡到了下午三点,起身的一瞬似乎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他不敢喊外婆,但是出门时还是喊醒了正在休息的外婆,问到:“妈,剪树枝的剪刀在哪?”外婆一听就气愤,责怪到:“你用完了到处乱扔,用的时候就问我,要是没有我,你啥都不是!”外婆又一瘸一拐地移到了厨房的粮食柜前,拿出了藏在粮食柜里的剪刀,外婆知道,很多人都来借剪刀甚至别人会偷偷拿走,用的越多,越容易变钝,变坏,所以每次都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每次看到外婆一瘸一拐走路找东西,我的心里甚是难受。

      据说外婆父辈是地主,地主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外婆小的时候受尽怠慢,被亲生父亲推倒后从阁楼上摔了下来,所以造成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后遗症,福堂接过剪刀,将一句“我走了!”甩给了被他吵醒、下炕后一瘸一拐为他找剪刀的外婆,屋内煤火衰败,屋外呵气成霜。

      福堂奔向了桃树地剪树枝,外婆走到福堂房间,擦完桌子后叠了被子,回头一望,之前热腾腾冒气的水在桌上的杯子里已自然冷却,她念叨着......这么多年似乎有人在他身后,他才可以做的更好,若外婆行动方便,一定会给他送到地里,让他暖手并且解渴。

      桃树地的雪铺满地,树枝冰冷无比,福堂的手套僵硬、冰冷,但是为了桃树结出更大、更匀称的果实,他不得不冒着严寒为来年的生活收入做铺垫,外婆一家人夏天以后就靠卖桃子的钱维持生计,偶尔也打打零工补贴家用。

      整个桃园的桃树有六十余棵,修剪不到一半,刚进入认真状态,他的发小建堂就从自家的桃园过来找他聊天,建堂问到:“剪了多少棵了?怎么样?”福堂内心的尴尬从脸上顿时显现出来,满脸通红,“才剪了二十多棵,还多!”他低声回到。建堂笑了笑说到:“你一天干啥呢!再不剪完就迟了,明年就喝西北风去!”说完就给福堂递了烟,两人又闲谈起了明年盖房子,政府征地,拆房子的事情,福堂听得津津有味,似乎这辈子就指望着不劳而获。

      夜色渐渐洒进了田间,一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两人边说边笑,悠哉悠哉回了家。木大门一响,院子里一有声音,外婆就知道福堂回来了,福堂掀开厚厚的门帘进了屋子,外婆已经备好热腾腾的晚饭,福堂摘下手套习惯性地将两手贴着烟筒取暖,外婆看到了这冰冷的一幕,立马提下烧水壶让福堂直接烤火,火炉里无一丝煤烟,似乎就是为他的功劳准备的。

      火炉里火焰很旺但不至于烫手,几分钟后,福堂洗了手脸,脏兮兮的水洒满了地,污垢也沾满了脸盆,外公实在看不惯他的脏乱,于是说到:“福堂,水不要洒在地上,很容易结冰,结了冰容易摔跤!”“哦,晓得了!”他的话语带着一丝不屑的态度,外公也知道他在对牛弹琴,说了后他还是不会改正,也许他这么多年习惯了我行我素。

      外婆将面条一根一根地挑入了福堂的碗,每次先是给福堂盛饭,然后轮到外公,隔壁邻居建生迈着悠闲的脚步走了进来,依次喊到:“阿姨,叔叔,马球”,村里人有时候称呼福堂马球,“你们的饭做的丰盛,马球吃的好,好幸福!”建生随口说到,没过几分钟福堂就狼吞虎咽般吃了两碗面条。

      电视里播放着外婆及外公喜好的秦腔节目,他们正看的津津有味,福堂未征询他们的意见就习惯性地按到了新闻频道,外公及外婆顿时变了表情,心中的怒火似乎被吃的面条压了下去,“福堂!打水去,没水了,没法洗碗!”外婆呵斥到,“等一下,等一下,把这点节目看完。”福堂回应的语气较平和,外婆随口又说:“一点都不体贴人,只知道吃喝,家里啥都不管!”

      福堂望了望邻居建生,似乎不好意思再去和外婆顶嘴,建生笑了笑,外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外婆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卧室,福堂和建生点起了香烟,看电视节目看到晚上八点半,两人觉得无趣,随后相约一起要去村里的麻将室,屋子里烟雾蒙蒙,地上洒了十几个烟蒂,两人连说带笑地走出了院子。

      麻将室在村子另一个小卖部里,白天和晚上打麻将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甚至也有邻村的村民过来凑热闹,“福堂,来耍几把!”小卖部的主人黑牛说到,“你们来,你们来,我这几天点背!”福堂的回应略带几分精明,看到今天玩的人都是生手,没几个人玩的好,怕影响自己的运气,而建生和他们一起打起了麻将。

      待了一会,福堂的三堂兄麻娃及二堂兄亚明依次走了进来,引起了福堂的兴趣,他觉得他们才是玩家,才是对手,心中燃起了挑战欲,福堂和堂兄弟及另一人将麻将桌前的人替换下来玩起了麻将。福堂一开始输了几次,最后才赢回了一些钱,其他人看着福堂的兜越来越鼓,甚是难受,直到半夜,他们觉得今天输钱的局面无法扭转,于是几个人离开了麻将桌,不愿再输钱,而福堂赢了一千多元。

      福堂看到几个玩伴即将离开,于是急忙喊着:“嗨!嗨!等等!等等!”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福堂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包黑兰州牌香烟,体现感恩,这也是赢家应该遵守的潜规则,送走他们后,建生及主人黑牛嘲弄了福堂,黑牛说到:“你今天运气好啊,拿上钱去玩吧......”“不!不!不!明天交电费,还要买油和面呢!”福堂认真地笑着说。似乎家里的生活费用都要用赌博方式赚取,“如果输了呢?”他们似乎突然沉思。

      福堂耷拉着脑袋往家走,劳累的他走路像喝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刚要到门口了,却不小心撞在了电线杠上,虽然没流血但是额头上立马起了包,院子的木门开了,外婆立马打开了院子的灯,“福堂,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外婆喊到。“我睡不着,去耍了一会儿!”福堂回应到。外婆家的灯线接的很长,线的一头绑了小铁锁,生怕灯线随风飘导致晚上拉不到灯线打不开灯,似乎一切是专为福堂准备的。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炕上外婆暖的热乎乎的被子,为了御寒,冬天大部分时间福堂和外婆同睡一个炕,福堂立马上炕将自己裹了起来,随后说到:“妈,这些钱你拿着!”“多少?”外婆问到,“一千!”福堂的回答充满自豪,随手将钱递给了外婆。外婆的笑也显得和往常不一样,多了些满足感,“你赌博去了?赢了?”外婆问到,“嗯,我耍了一下!”福堂回应到。

      外婆看到福堂拿钱回来,也没有责骂和劝阻福堂。福堂刚把身子暖热就跳下炕打开了电视机,外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一会儿,电视里起伏的高音吵醒了外婆,“福堂,睡吧,半夜了!”外婆说到。“哦!哦!”无论外婆如何催他睡觉,他也是这种回应。

      外婆睡的炕的位置的温度最高,福堂的脚经常会蹬到外婆,外婆无法承受,只能将身子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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