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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八章

审讯室里,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有些邋遢,上身穿的一件红色的棉衣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油渍,尤其是两个袖口处,磨得可以看出里面棕色的衬里。裤子是那种深蓝色的老式大棉裤,有前门襟,裤脚沾满了泥巴。中年妇女局促不安地偷偷瞅着进屋来的人,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慌乱和恐惧。

王亚楠皱了皱眉,在办公桌后面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本周的第二个报案人,王亚楠虽然没去现场,但是从现场报告中得知尸体也是在一个箱子中发现的,只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拉杆旅行箱而已。

在核实过姓名和家庭住址等相关资料后,老李看了看案卷,抬头问:“田秀芳,在你家中发现的这个拉杆旅行箱是你的物品吗?”

这个被叫做“田秀芳”的中年妇女顿时神情紧张,赶紧摇手否认:“不!

不!不!警察同志,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可怕了!”田秀芳惊魂未定地瞪着老李,“要早知道里面是这个玩意儿,打死我都不会贪小便宜往家里拿啊!”

“你说什么,这箱子也是你从外面捡的?”王亚楠忍不住打断了田秀芳的陈述,向前探着身子,追问道,“你把详细情况说一下。你是怎么捡到的,知道是谁丢弃的吗?”

田秀芳委屈地点点头,擤了擤鼻涕,这才一脸沮丧地说:“警察同志,箱子真的是我捡的。我在城南菜场早市上班,上班时间是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主要工作是负责分发鲜鱼,五点半下班后,我乘坐105 路公交车返回所住的东林小区。今天早上人不是很多,我就坐在了后面那几排,在我前面坐了个女的,打扮很时髦,就带着这个箱子。看样子像是去赶火车。因为这趟105 路的终点站就是火车站。后来,因为上夜班的缘故,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差点坐过了站,我赶紧站起来准备下车,正在这个时候,我就看到了这个箱子,而那女的却早就不见了踪影,箱子还放在哪儿,我见没有人注意,心里一动,就……就带着箱子下了车。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

王亚楠和老李不由得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案件资料,神色严峻地问道:“那个女的,你有什么印象吗?”

“没有,她脖子上围着很长的围巾,还戴着一副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再说了,公交车里光线不是很好,我怎么看清她的长相啊,就感觉她很时髦,身上香喷喷的。那香味,比雅霜还要浓好几倍。”说着,田秀芳的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转而恨恨地抱怨,“这种女人,我早就应该知道她不是好人!”

“为什么?”听了这话,老李不由得啼笑皆非,他一边整理问询笔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看出对方不是好人的?”

“好人不会涂得这么香喷喷的!”田秀芳认真地回答。

对于这种简单的好人坏人逻辑,王亚楠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关上门后,她对一直站在审讯室门外的于强说:“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派人去公交公司调看一下当时的车载监控录像,确认是不是和火车站北广场那段监控录像中的女的是同一个人,你可以去找法医室的章主任,她或许能帮助你辨认。”

正在这时,王亚楠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章桐的号码,随即朝老李和于强点点头,快步向楼梯口走去,边走边接听电话。

章桐脸色阴沉地查看着手里的这份毒物检验报告,难以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对死亡和折磨如此着迷的人存在。她当初选择做法医的其中一个原因是,科学是可以解释一切事物的唯一途径,包括死亡,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可是,如今她犹豫了,在这个案子中,她以往所学到的所有知识,工作中所积累起来的所有经验,都没有办法用来解释眼前这份报告的字里行间中所透露出来的那颗黑暗的心灵。

王亚楠走进法医办公室,接过章桐递过来的报告,在上面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阿托品、肾上腺素,不由得咬牙问道:“怎么,又是那个混蛋干的?”

章桐点点头,说:“手法应该一样,只不过这回又多了点东西—奎宁!”

“奎宁?”

“俗称金鸡纳霜,茜草科植物金鸡纳树及其同属植物的树皮中的主要生物碱。一般是用来治疗疟疾,但是如果过量使用的话,一般是在8 克以上的量,会产生急性中毒,常见的致死原因是呼吸停止,伴随肾脏衰竭。而这种过程,常常要持续几个小时乃至于几天的时间。因为尸体已经经过了火烧,所以别的检验就没有办法进行,这些都是通过肝脏和肾脏检验得到的结果。我们真得感谢这场火灾并不很彻底,要是再烧个半个小时的话,我们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章桐耐心地解释道。

“那再加上死者体内发现的阿托品和肾上腺素,小桐,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大费周折对这个死者呢?”王亚楠皱眉问道。

“折磨!”章桐的话音中透露着说不出的冰冷,“凶手用不同的药物来折磨着死者,奎宁,让人呼吸停止,阿托品,使人麻痹,在死亡的过程中感受不到痛苦,到此为止,她的一举一动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仁慈。是啊,人死了自然也就感受不到痛苦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大剂量的肾上腺素,却是让死者在惨叫声中恢复神智。亚楠,这不亚于酷刑!我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会这么恨死者,要是我的话,我宁肯一死,都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折磨!最后再放一把火,看着人活生生地在火里被烧死。亚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还有,小桐,我记得在你第一份尸检报告中,第一个死者胸口利器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办法确定,现在怎么样了?”王亚楠的目光落在了章桐办公桌旁的那盆无名植物上。

“第一个死者前胸部,第三和第四节肋骨之间的几处硬物伤,已经被证实,均有锋利锐器刺入右心房而形成的刺入创伤。我用探针测量过创道,最浅处三公分左右,可以造成大量内出血,但是却不会马上致命。”

“那这个凶器究竟是什么?”王亚楠问。

章桐摇摇头,道:“我比对过很多种,但是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刀,只能肯定凶器是由坚硬材质制造,长度在五公分到八公分之间,非常锋利,而且这几处刺创没有在伤口的边缘造成任何锯痕,所以说我就没有办法最终确定凶器是否有齿边。”

“这样查找起来范围就很大了。”王亚楠发愁地瞪着章桐,“你就不能再缩小一点范围吗?”

章桐想了想,走到工作台边,戴上手套,在等待整理的一堆不锈钢解剖工具中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把类似于手术剪之类的特殊解剖用刀具,说:“只有这个,长度和弯度都大致吻合。”

“这是什么?”王亚楠问道。

“脑刀。”

“只有你们法医才用吗?”

章桐微微一笑:“那倒没有,医学院、医院的病理科、外科,反正只要是做手术的,特别是脑部手术,都会用到它。”

“刚才你所说的让我差点以为对方是个法医,你以后说话可得把话说完整了。”王亚楠不满地叨咕了一句,摊开笔记本简要地记录了结果,接着抬头问:“那第二个死者的年龄大概是多少?”

“二十五岁不到,和上一个大提琴箱里发现的死者差不多。身高体形也是差不多的。从肺部大小来判断,健康状况良好。潘健那边很快就会有模拟画像出来。只是,亚楠,我担心这样公布出去的话,后果会很严重,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章桐很清楚社会舆论的力量,但是有时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

王亚楠显得很无奈,她收起笔记本,站起身,说:“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张局那边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对了,小桐,你觉得奇怪吗?这个新来的头儿无论走到哪儿,脑袋上总是戴着一顶棒球帽,我从来没见他脱下来过,哪怕是坐在办公室里。”

章桐神色凝重地在办公桌旁坐下,双手插在兜里,头也不抬地说道:“亚楠,你知道吗?其实这是一个早就公开的秘密,我听以前法医室的蒋主任说过,他和张局曾经共事过好几年,张局戴这顶帽子已经有好多年了,很少摘下来。他之所以戴这顶帽子,是为了用它来掩盖自己头顶的那道很深的伤疤。”

“伤疤?”

“对,那还是他当刑警的时候,曾经办过一个案子,那是一年夏天,天气很热,有歹徒专门袭击下晚自习的穿超短裙的高中女生,其中有两个因为被捅破了脾脏导致大出血而不治身亡了。这个案子当时影响很大,张局亲自带人蹲守了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那时候,当地的高中女生都不敢去上晚自习了。亚楠,你也知道,案件不能因为歹徒不再犯而就此不了了之,更别说对方是连环伤人案。就在这个时候,张局的女儿自告奋勇充当诱饵,并不顾张局的坚决反对,瞒着家里人偷偷地穿上了超短裙。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校外蹲守,会保护自己。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狡猾的歹徒这一次却是在校园中直接实施了暴行,临时有事的张局在和妻子的通话中得知女儿穿上了超短裙后,就急忙赶到学校,四处找寻未果,最后冲进校园的小树林,不顾歹徒手中不停挥舞着的长长的匕首,拼命地与他搏斗,为此还受了重伤,头部中了好几刀。可是,这一切对张局来讲,都还不是最致命的,张局的女儿,股动脉破裂,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那凶手后来抓到了吗?”

章桐轻轻叹了口气,说:“抓到了,张局不顾歹徒的凶残,死死地抓住凶手不松手。事后,他也为此受到了严厉的处分,因为他在没有通知后援的前提下孤身一人冲进了案发现场,也没有带上武器。局里因为考虑到张局的女儿没了,这个处分也就一直挂着,迟迟没有下达落实。张局在医院里醒来后,拒绝了所有的荣誉。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伤好后,出院的时候,张局就戴上了这顶帽子。”

王亚楠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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