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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1

“夫人……”颌下长须飘扬的老者和盛装的中年美妇站在床前。

她身子笨重,不便起身,只能含笑招呼:“老先生,皇后娘娘……”她指着不远处的座椅请他们坐下,让宫女送上茶。

她看到皇后使了个眼神,殿中的宫女和太监便低头退出房间,将门关上了。白胡子老者叹气,很是惋惜、无奈:“老夫犹豫再三,还是来找夫人了。在与夫人认识之初,老夫就看出大汗对夫人的不同,也曾担忧夫人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祸国红颜。但看到夫人与君堡主伉俪情深,大汗事事考虑周全,老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后来夫人两次被君堡主所休,让大汗对夫人生出了希望,不知不觉用情至深。夫人确是古今少有的奇女子,在俄罗斯使臣来洽谈边境贸易之时,老夫发觉如果夫人与大汗一起,也许会带给我们前所未有的福音,老夫便决定成全大汗与夫人。老夫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忘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君堡主对夫人真的情冷,夫人真的爱上了大汗!”

老者挫败地摇头,她羞愧地垂下眼帘。祸国红颜,她哪担得起这么个名?她无意搅动一池春水,实在是无奈。

“君堡主对夫人的情意从来就没减少一丝一毫,深爱的程度老夫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夫人,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为了君堡主,不得不妥协暂居宫中;君堡主为了你,帮助大汗除去四王爷。大汗却食言,固执地封你为妃。君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容老夫多加描绘;夫人你又是什么样的慧黠女子,遇到的人都有目共睹。你们都不会甘愿为人摆布,现在的境况只是权宜之计。日后,君堡主在外,夫人在内,若两边夹攻大汗,那样的情形老夫不敢想象!”

中年美妇冷冷笑道:“大人考虑的是日后,本宫却要担忧现在。大汗竟然容许自己的妃嫔怀着别人的孩子,还和他共居寝殿,这在后宫已经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本宫作为后宫之首,已无法安抚其他妃嫔。更何况寝殿是大汗夜晚休息、批折的地方,有多少朝廷机密。自古后宫不涉政,怎么能随意踏进呢?大汗把皇法宫规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点头,很认同他们的话:“两位来一定不是只向我倾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了?”

白胡子老者声量不大,却字字铿锵:“老夫在朝一日,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大汗。”

她相信老先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不像她那般出尔反尔,嘴上说得气壮山河,经不住那人几句话、一个眼神,立马倒戈。

“大汗现在的情形是不可能放了夫人的,但是把夫人握在掌心又是个大患。夫人在一日,君堡主与大汗之间的纠纷就一日不会平息。为了两全,老夫只有请夫人自己上路了。”白胡子老头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她。

心里面是怕的,但这时候还是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若不告而别,传到君堡主耳中,他会误会大汗的。”

“夫人,你很爱君堡主吧!君堡主若与大汗争起来,谁赢谁输,夫人心里很清楚。”

因为太清楚,她才在这里呀!

“有一个法子,既能让大汗对夫人死心,又能让君堡主不对大汗生疑。”白胡子老者看向中年美妇。

雍容华贵的美妇手指微翘,凤眼一挑,慢悠悠地道:“提神汤!”

“那是什么?”她不解。

“夫人马上临产了。女子生产犹如踩在棺木板上,一只脚在棺外,一只脚在棺内,碰到难产、大出血都可能让女子送命,这种方式不是人力所为,而是天意。提神汤是一味助产的药,可以帮助产妇增加气力,顺利产下胎儿,但是会引起血崩。夫人懂什么意思吗?”中年美妇娓娓道来。

血崩,鲜血会像洪水一样破堤而出,一泻而下……那场面,让她本能地一瑟缩,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叫:“啊……”

她猛然睁大双眼,跳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哪里?入眼的只有一种颜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家具,就连屋顶的灯也是白的。床边放着氧气瓶、输液架、换气机、电视……白炽灯照着一张呆若木鸡、眼瞪得溜圆的面孔—林仁兄。

她眨眨眼,惊惶地伸出手戳戳他的脸。她又做梦了?

“啊……”这声惊叫不是她的,林仁兄像看到了鬼,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医生、护士,快来啊,我妹她醒了……她真的醒了。”语音结尾有些破碎,呜呜咽咽,像在哭。

她鄙视地朝外瞪了瞪,男人怎么能这样讲话,要低哑、深沉、磁性、魅惑,像君问天那样……

她突地呆住,血液逆流,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是2013年?

不一会儿,众多白衣使者像潮水般涌进了房间,四周笼罩着紧绷而又亢奋的气氛。她的鼻子里塞进了一根氧气管,她如一只小白鼠般被推上一张活动担架。在CT室,她接受了一次细致的全身扫描,然后是做B超、心电图、X光照射、量血压……医院里所有的检查,她挨个来了一次。人影、灯光,晃得她头晕脑涨。足足折腾到天亮,她才被送回了房间。

喔,又见方宛青女士与林书白先生。

方宛青女士好没形象地号哭着,眼肿得像核桃,鼻涕都下来了,肩还一抽一抽的。林书白先生一失往日的淡定自若,嘴唇颤抖,双手哆嗦,眼中一片晶莹。林仁兄蓬着头,龇牙咧嘴,就为了不让眼中的英雄泪轻易滚落下来。

“妹妹……我的妹妹……”方宛青一步跨上前,狠狠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放回腹中才觉得安心,“妈妈的心脏都被你吓出病来了,那天一接到剧组的电话,妈妈连讲台都下不了。赶到医院,看到昏迷不醒的你,妈妈就背过气去了。四个月了,你一点错都没犯,一个祸也没闯,妈妈真不习惯呀……”

方宛青女士多年没有发挥这么温和的慈爱,她真想多依赖一下,听到后面几句话,却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一下又被林书白先生抢抱过去。

林书白先生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还没开口,从外面走进一灰白头发的医生,深究地打量着她,伸手与林书白握了握,扬扬手中的病历夹,像是很苦恼:“林教授,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令千金的病情,现在的医学是无法说明这一切的。一个昏睡了四个月、仅靠输营养液和吸氧维持生命机能的病人,突然就醒了,各项检查结果和常人无异,除了身体有点虚弱。令千金就像是睡了一觉,不过不是几小时,而是四个月。我只能说这是医学史上的奇迹,还有就是恭喜了。”医生摊开双手,耸耸肩。

“同喜,同喜!医生,我们不要什么医学结论,你不必给我们上交什么报告,我家妹妹醒了就好。”方宛青女士抽空拭去脸上的泪水,笑逐颜开。

医生莞尔:“好的,方教授,那我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令千金再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尽量吃点流食。”

方苑青送医生出去,林仁兄趴在被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哇,二十一世纪的奇迹呀!明天让妈妈把你洗洗刷刷,扎上丝带,放到玻璃瓶子里摆在医院门口,凭票参观,好歹收两个钱,弥补一下我们的精神损失。这四个月,老妈都像泡在泪海中,老爸头发掉了不知多少,我牺牲了无数个与美女约会的机会,天天陪护你。说,怎么赔我们?”

她像是有些吃不消这浓浓的亲情,这才是她的家人呀!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回家了,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我……真的昏睡了四个月?”她难以置信地问,扭头看着窗外,一树婆娑的绿叶。不是2013年,是2014年了!

林书白小心地把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好像对待个小小婴儿般:“妹,那天你去剧组采访,大雪刚停,你穿得厚厚的出了门,现在都阳春三月了。这四个月,不管医生多少次让我们放弃你,我和你妈妈都不同意,我们相信有一天你会醒过来的。现在,我们真的等到了……”

林书白讲话本就斯文,现在又加了感情,听得人无比动容。

在这四个月中,她凑巧掉进时间裂缝中畅游了一番,现在又优哉游哉地飘回来了,就像外出旅游了一趟,度了回假。

“头疼?”林书白见林妹妹突然双手托着额头,鼻子、眼睛挤作一团。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中浮起一团水雾,嘴巴扁了扁:“爸爸……”她也不知怎么说,劫后余生,应该很欢喜才对,但是欢喜之后,心中空落落的,很难受、很难受。

林仁兄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咦,多大个人,还撒娇呢!”

林书白笑道:“在爸爸眼里,妹永远是个小女生。爸爸想过了,不爱工作也没关系,爸爸养你好了,只要你健健康康活着就行。”

“老林,你在助长歪风邪气!”从外面进来的方宛青眼一瞪,露出河东狮吼的本色,“得个病是件了不起的事吗,现在好了,就得出去工作。总待在家中,会老年痴呆的。”

“妈,老年痴呆按顺序排,也轮不到妹!”林仁兄大侠路见不平一声吼。

“少插嘴。人家杂志社这四个月不仅医药费全部负担,就连护理费、营养费也没吭声地付了。你好了后,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回报人家杂志社。妹妹,我说你还能做什么事呢?好好的一个采访,你跑到冰湖里去,难道是没新闻你就自己创造新闻?”

“宛青,声音小点行不行,你看妹被你吓得。”林书白柔声阻止妻子,“杂志社的人情,我来还,我让学生给他们拉点广告就行了。妹还是准备考研吧,和邢辉上同一所学校,他会好好照顾妹的。”

“邢辉?”她记起了那张端正的俊容,“他不是在报社吗?”

“人家报社让他边读研边工作。这四个月,一周有三天都是他陪护你,妹,你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吧!”林仁兄对她挤挤眼,笑得很暧昧。

她紧张地瞟了眼爸妈,发觉他们竟然是一脸默许的笑意。

“仁兄,你陪妹,我和你爸爸回家给她熬点粥,一定要尽快把小脸补圆。唉,我家妹真的醒过来了,看着这双大眼、这卷毛,妈妈的心就安宁了。”方宛青捧着她的小脸,重重地亲了下,拉着林书白乐滋滋地出了病房。

一等爸妈出了病房,林仁兄便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妹,告诉我,那天是不是楚君威不小心把你推进冰湖的?”

楚君威?和君问天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影星?她不由得身子战栗,手指无意识地把被子揪成了一团,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白得瘆人。

“怎么了?”

林仁兄托着下巴,八卦兮兮地道:“肯定和他有关,对吧!告诉你啊,他来看你那天,医院里的护士和病人全疯了,把走廊堵得水泄不通。人家外面的人还以为这儿改精神病医院了。不过,那个男人真的超帅,就是气质阴冷,一般人不敢近身。”

“他……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送了一大捧花,在病床边站了站。爸妈最瞧不得艺人,应付了几句就催他走人,不喜欢病房搞得像个菜市场似的。”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幽幽地看着窗外的一角天空:“林仁兄,你相信穿越吗?”

林仁兄眨眨眼,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林妹妹的额头,眉头蹙着,小心翼翼地舔舔嘴唇:“妹,我们再做个脑部CT吧?”

林妹妹气得眼眶都红了,林仁兄呵呵笑着揉揉她的长发:“你个小样,还是像个气包子。穿越,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和光学有关,但没见过哪本权威光学杂志上讲过这种现象。那些言情小说中的穿越,无非是一帮小女生对爱情产生了幻想,在现代又无法实现,只好想出个穿越的说法,将感情寄托在古人身上。像梅格•瑞恩主演的《穿越时空来爱你》,一不小心碰上个古代伯爵,然后来场浪漫的恋爱,吸引人的眼球,这就是真正的白日梦!”

所以,在那里的一切就是一场梦;所以,君问天并不存在;所以她明明死了,现在却还在呼吸……可是如果不真实,那一幕一幕为什么那样清晰? 

“不是讲一切皆有可能吗?这世界上有许多无法用现有的理论解释的东西,你看我突然醒来,不就是吗?那穿越……也有可能的。”

“笨!”林仁兄咬着牙,一脸无力地敲了下她的头,“要是真有穿越,人在时光隧道中飞跃,那种速度,肉体不早就灰飞烟灭了?只怕连毛发都没了,就几个细胞在欢腾。

“若说那些书中讲的穿越,那古人早就想到了。记得黄粱一梦这个成语吗?落魄的书生梦想着飞黄腾达,等着吃黄粱饭时,做了个梦。在梦里,他中状元、娶娇妻,威风八面,可惜最后靠山倒塌,他连带着坐了牢,斩首时,突然惊醒,发现原来是个梦,觉得好庆幸。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你认为的穿越?有场景,有人物,有具体的事情,也纵横许多年。时间的长河,岂是能让人自由来去的,那样历史不就可以改变了吗?咦,你怎么想到穿越了,难道你这四个月玩穿越去了?”

林妹妹低下头,没有吱声。

“天哪!”林仁兄捧心长叹,“我们在这里为你愁白了头,你却自顾自地做了个穿越的美梦!哈哈,告诉我,恋上谁了?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暗恋楚君威,然后做了个与他有关的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仁兄!”到底是双胞胎,心有灵犀,他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哪里是暗恋,孩子都生了,可是为什么说是梦呢,她又没暗恋楚君威,明明是真的,“你欺负我……”

林仁兄看她像是真的要哭了,一下慌了:“我不敢了,打住!不过,妹,你醒了后变得像个小女人,以前你可是会跳起来和我对打的。你真的穿越了?”他凑到她面前,与她眼对眼,问,“哪个朝代呀,有没有做皇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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