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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双胞胎的卧室里总是弥漫着一种甜甜的香味,让人陶醉。奥尔图什总是说:“是孩子的香味。”阿尔明的房间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孩子的香味”了。
  
  谁也不知道阿尔米娜的毛绒熊为什么叫做伊斯,晚上不抱在怀里她就睡不着觉。今晚伊斯找不到了,最后还是我在钢琴盖子下发现的。我把它放回她的怀里。那个手脚细长的金发娃娃拉普泽尔,和“金发公主”童话里的女主角同名,我把她整理好递给了阿尔西娜。我正要去拉窗帘,脚忽然被地毯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弯下腰,是一个木风车。我对嚷嚷着要听童话的双胞胎说,我累了,没精神讲故事了。不过,我补充道,明天她们就能去院子里摘花儿了,然后把花儿送给她们尊敬的老师玛尼娅太太。不过条件是不能再乱踢剩下的花儿。我把风车放回玩具架子上,拉上窗帘,一一亲吻了她们,又道了晚安。我走进阿尔明的房间,他正在床上翻杂志。
  
  我从地上捡起藏青色裤子和白衬衫校服,挂进壁橱里。我皱着眉收拾起书桌,然后在床边坐下,看着钉在墙上的阿兰•德龙和罗密•施耐德的大幅彩色海报。海报下面,是用纳斯塔利格书法体写的几个大字:永远的未婚妻们。这是《德黑兰画报》为庆祝努鲁兹节而赠送的礼物。罗密•施耐德的眼睛是浅褐色的,她的目光和微笑都显得冷冰冰。我多么想伸手去把阿兰•德龙那绺快要扫到眼睛里的头发拨到后面。我想起了“我的头发弄乱了”这句台词,不禁微微一笑。我第一千遍在阿尔明的耳边唠叨起来,告诉他藏起双胞胎的玩具这件事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另外,在外人面前,不要再说他的妹妹们是“笨蛋”了。我刚开口,他便立刻用被子蒙住了头,敷衍道:“好啦,好啦,好啦。”
  
  我刚合上阿尔明的房门,就听见双胞胎在齐声叫唤:“妈——妈——妈——妈——”我只好又返回到她们的房间,只见两人盘腿坐在床上,穿着我在几周前从科威特人市场上买回来的红黄花格的睡衣。
  
  阿尔米娜问道:“艾米莉的奶奶为什么……”说着把伊斯挡在了脸前。
  
  阿尔西娜帮腔道:“她的个子为什么那么矮啊?”
  
  她们每晚都这样,找借口不睡觉。我说:“明晚。明晚只要你们想听,我就讲。现在赶紧睡觉觉。”
  
  阿尔米娜把伊斯从面前拿开:“那至少得讲个故事。”我的手已经放在开关上了:“我不是说过我累了吗?明晚吧。”
  
  阿尔西娜歪着头撒娇:“就讲一个小故事嘛。”
  
  我看着她们。一模一样的床,一模一样的被子、枕套和睡衣,就像复制的图片。同往常没有心情的时候一样,我弯下腰,笑眯眯地说道:“好吧,很小很小的故事。好吗?”两个孩子齐声道:“太好啦!”她们一下跳进了被窝里,雀跃地等待着。


  
  我开始讲起来:“从前啊,有一对双胞胎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和眉毛、鼻子和嘴巴、小书包、课间休息的零食。有一天啊,这对小姐妹……”双胞胎喜欢听我自己编的,由她们自己做主角的故事。我还在东拉西扯的时候,她们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我重复着所有故事永恒的结局:“从空中落下来三个苹果……”阿尔米娜迷迷糊糊地说:“一个给讲故事的人。”阿尔西娜打了个哈欠接着说:“一个给听故事的人。”我吻了吻她们说道:“另一个给……”我们三人异口同声道:“世界上所有睡觉的小孩子。”
  
  我关上灯,走出房间。经过走廊的时候,我整理了一下电话桌上的刺绣桌布。再过一两年,双胞胎一定也会忘掉这每晚讲故事的习惯,就像阿尔明一样,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要我讲故事了。我好想找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仔细一想,我问自己:“哪些事情呢?”我打开起居室的门,告诉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感到有些沮丧。
  
  电视里正播放有关炼油厂的纪录片。奥尔图什坐在三人沙发上,腿架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正读着报纸。我在他身边坐下,看了几分钟那些输油管、钻井架和头上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他翻阅着报纸,看过的报纸被丢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说道:“你不看电视了?上面有你工作的地方。”
  
  他喃喃自语:“工作的地方……我从早看到晚。”
  
  我读起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苏联大使即将访问阿巴丹。议会选举并发布第六次草案。皮鲁兹阿巴德地区工人宿舍落成。新游泳池在巴林姆三角区开张。我叠起报纸。奥尔图什怎么会对这些无聊的新闻感兴趣?我不禁苛责自己:“第一,这同他的工作相关。第二,你可是从认识他之初就知道的。”我想起了我们在德黑兰订婚的时候。我在奥尔图什几次三番的坚持下参加了伊苏协会的活动,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沃克斯”,而每一次出席活动都是对我忍耐极限的考验。
  
  我站起身来关上电视,走到窗边坐下。月光下的黄杨树,整齐而挺拔地围绕着院子。昨天,穆尔塔扎先生刚刚修整过它们。修剪草坪的时候,我给他送去樱桃汁。他道了谢,然后向我哀叹道,按规定,他六个月前就应该升职了,但是石油公司人事部门到现在还没有通知他。他恳求我向奥尔图什转达一下他的请求:“不管怎么说,他可是高级工程师呢。我们工人的话没用。”接着,他又转到了永恒的话题,“为什么工程师先生不要巴林姆的房子呢?哈库皮扬先生级别比他低,可也拿到了巴林姆的房子呢。”从对我母亲开始,对妹妹、朋友、熟人,乃至穆尔塔扎先生本人,我重复着千百年来不变的解释,等级高低并不重要,各个地区也没有不同,而我们在这个家住得很舒心……穆尔塔扎先生一如既往地只是听着,摇着头,把园丁剪在肥大的工作裤上擦拭着。我的手碰到窗帘,努力回想最后一次洗窗帘的日子。终于,我回过神,对奥尔图什说道:“穆尔塔扎先生想要……”
  
  他依然翻着报纸:“他总是有理。他已经麻烦了公司里数不清的高工了。”他提到高工,一如既往地在愤愤不平中带着嘲笑,“我记着明天和努尔拉合太太说一下,让她别忘了给人事部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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