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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我隐在藏经楼阁的墙角边,偷偷地注视着她。
  
  “月神,月神,你在哪里?”
  
  前面佛院里有人呼唤,女子停了吹乐,像一片羽毛般从树上飘然跃下。她将手中吹的乐器收入袖内,往前殿而去。没走几步,那件乐器自她长袖中滑落,掉在地上,她没有发觉。我待她走远,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将她遗落的乐器拾起。那像是一支笛,却又不像笛,非竹非玉,白中带黄,材质细密坚硬。
  
  我正拿着那乐器翻来覆去地看,耳后忽然有人吐气如兰道:“这是用人骨头做的骨笛。”
  
  “啊!”那声音近在耳边,说话的气息拂过我后颈,我一惊,霍地转身。刚才吹乐的女子去而复返,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她接着幽幽地道:“必须用活人骨头,不然吹出的乐音没有灵气。就像皮裘,上等皮裘都是活取的,先把动物的四肢打断,让它们无法挣扎动弹,再堵上它们的嘴,让它们不能叫唤,然后用尖刀从它们肚腹处割开,一点一点地剥皮。等到皮剥完,它们的肉身才慢慢死去,但皮子却和它们活着时一样,那是因为,它们的魂魄没有消散,附在了自己皮毛上,就像这只人骨笛,上面还附着骨头主人的魂魄……”


  
  她语气森森,我只觉一阵阴风从背后吹过,浑身寒毛竖立,再不敢拿着那只人骨笛,撒手一松,那支人骨头做的笛子便掉了下去。面前女子出手如电,不待笛子落地便已接住。
  
  她握着骨笛,横在唇间轻轻一吹,“呜”的一声,仿佛歌哭。“你听见了吗?这骨头主人的魂魄在说话,他说,他死得好惨啊!”
  
  仿佛应和,藏经楼阁前参天的古树,忽然发出哗哗的声音,枝叶猝然摇摆晃动得厉害。
  
  这甄选出的月神,怎么如此让人感觉阴森?我一刻也不想跟她多待了,转身就跑。
  
  “想跑?”她在我身后冷笑,“没那么容易!”
  
  她话音未落,我呼吸一滞,一样冰凉柔软的物什缠绕在我脖颈上,紧紧地勒着我。我呼吸艰难,双手拼命去扒缠在颈间的物什,然而,我越是挣扎,那物什就缠得越紧,我被勒得额角筋脉突突激跳,眼前发黑。
  
  “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她从我背后走过来,冷酷无情地注视着我,“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吊到树上去!”
  
  她手上拽着原本挽在臂间的披帛。披帛宛如她豢养的灵物,一端紧缠在我脖上,一端在她手中游游而动。我艰难地开口:“我,我是来烧香的香客。”
  
  “敢骗我!我来时在城里见过你,你指着我叫我什么?不说实话,我就勒断你的脖子!”她冷笑,陡然用力一拉披帛。
  
  我听见自己颈骨发出咔咔的声音,窒息的感觉让人觉得害怕。我怕到了极点,反而生出冷静。慈行大师交代我,不可轻易对人说起那夜在法门寺所见,我心念电转,忽然福至心灵,艰涩地道:“我,我说你是仙女下凡!”
  
  “是吗?”
  
  “是……”
  
  “我很美吗?”
  
  “很美……”
  
  “嗯。”她似乎感到满意,斜挑着眉眼,对我粲然一笑。
  
  我脖颈间松脱了些,赶紧大口大口呼吸。
  
  “那我现在还像仙女吗?”
  
  不待我回答,她却又陡然变了脸,细眉倒竖,横眼冷对,手中披帛又收紧了。
  
  我惊骇地瞪着她,此刻这清娆的女子在我眼中,就如同那壁画上狰狞恐怖的夜叉,哪里还有半点仙女的样子!这样想着,我摇起头,她面色一沉,我顿悟不对,正在暗悔,她却哼地一下笑了:“看来,你还算诚实。”


  
  原来她是在试我!这月神不仅阴森,还相当地鬼灵奸诈,让人捉摸不透!
  
  她紧接着问:“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偷偷跟来的。”
  
  “你跟来做什么?”
  
  “我想看你。”
  
  这话说出口,脑子里轰的一声,我傻了。女子也有些出乎意料地怔了。
  
  我脸上发烧。那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并未多做思索,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心中有一处地方,极细微地在颤动,眼前又出现她坐在八叶莲台中对我侧目一瞥的情景。眼若横波,摄人心魄。
  
  而此刻,她离得我这样近,近得呼吸可闻。她身上混着檀香的幽幽香气在我鼻端萦绕,风鬟雾鬓的发髻间,侧插着一朵堆纱的玉版牡丹,却是人比花娇美。她流曳着光彩的眼,定定审视着我。我局促地转开眼,不敢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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