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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齐怀正进来向柴广元敬了个军礼。柴广元,长得高大结实,一副首长的派头。他看看齐怀正,说:“你小子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伤治得怎么样啦?”齐怀正 说:“治好了。到底是人家西安大医院,拖了那么几年的伤,做了个手术,不到半个月就好了。”柴广元说:“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齐怀正稍稍犹豫片刻说: “反正是没事儿了。可以活得好好的。”柴广元说:“那就好。再说,你来得也正是时候,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齐怀正说:“啥任务,说吧。”柴广元 说:“咱们师的柳家湖总场下面还管辖着一个牧场,叫沙门子牧场。这个牧场是从国民党手下接管过来的,现在已是个快要死掉的烂摊子了。所以师党委决定要派一 个强有力的领导去那儿工作,振兴那儿的畜牧业!”齐怀正说:“师长,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柴广元说:“对,让你去当那个牧场的场长兼党总支书记。”齐怀正 说:“师长,这恐怕有困难,我是个种地的出身,养羊养牛的事,我可是一窍不通啊。”柴广元说:“开始时你这个种地的会打仗吗?不也是一窍不通吗,怎么现在 就成了战斗英雄,成了一名营长了?不懂就学么!还有,你可以找个懂行的人来当你的老师,当你的参谋么。”
  
  齐怀正愣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喊:“师长,你的小车我能不能用一下?”柴广元说:“干吗?”齐怀正说:“我要再去一次乌鲁木齐!”
  
  此时在乌鲁木齐的林凡清,已经连着往新疆畜牧厅跑了两趟了。在一间办公室里,一位中年业务员对林凡清说:“林凡清同志,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畜牧厅过 去的工作人员,走的走,调的调,原来的老工作人员没几个了。你讲的关于邵询美教授的事,我们也很重视,特意跑了一趟去询问过去在这儿工作的老人,他也不是 很清楚,他只知道那时候邵教授在科克兰木县,办过一个良种培育试验站,其他的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林凡清一脸失望,问:“科克兰木县离这儿多远?”工作 人员说:“不到两百公里,那是个牧业县。”
  
  林凡清站起来说:“谢谢你们。”工作人员说:“你看,为这事你一连跑了几次。但我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烈日当头,戈壁上冒着干烟。一辆嘎斯车在路上疾驰。
  
  齐怀正坐在车上,着急地喊:“小杨,能不能再快一点!”驾驶员小杨说:“再快车就要散架子了,你干吗呀!比师长办事还急!”


  
  小车开在公路上,尘土飞扬。
  
  夏日炎炎,在兵团机关招待所里传来郑君的琴声,响了一会儿,又静下声来,没一会儿又响几声,琴声显得十分烦躁。李国祥匆匆走进招待所院子。
  
  郑君住的那个房间里,其他的铺位被子床单都整整齐齐地叠好了,行李也已经拿走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郑君的铺上扔着皮箱和衣物,他也懒得整理,只是烦 躁地踱着步,手中握着小提琴。他越想越生气,对坐在凳子上的许静芝说:“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其他人都分配走了,就剩下我和你了。”许静芝说:“那我们再 找一下李国祥科长吧。”
  
  李国祥推门进来,说:“不用找了,我这不来了?”郑君说:“李科长,我们的工作分好啦?”李国祥说:“对,本来我想叫你俩都跟我走,去柳家湖总场。因 为下面还有个牧场,是你们俩的用武之地。但现在,只有郑君同志可以跟我走,许静芝同志另有任务了。”然后满脸堆笑地对许静芝说:“许静芝同志,我能不能单 独同你谈谈?”
  
  李国祥把许静芝领到招待所的另一间房子里。
  
  李国祥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说:“许静芝同志,刚才我说了,本来想让你和郑君同志都跟我到柳家湖总场,下面有个大牧场,郑君可以去当畜牧技术员,你可 以去当兽医。这一路上我们之间脾气都摸熟了,工作上肯定能配合得好。”许静芝说:“你到牧场去当领导?”李国祥说:“组织上让我去总场当政委,牧场归总场 管。”许静芝说:“那不是很好吗?”李国祥说:“但现在上级决定让你到兵团政治总部的秘书科去当秘书。”许静芝说:“这肯定是江一涛副主任的主意。我们不 是说好了吗?只给他临时当几天秘书,以后我还得干我的专业!”李国祥说:“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回来就让你归队,等待分配,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许 静芝说:“什么情况?”李国祥为难地搓了搓手,说:“许静芝同志,我还是实话对你说吧。江副主任看上你了,他今年才三十二岁,已经是个正师职领导了。所以 呢,先把你安排在政治部的秘书科工作。”许静芝说:“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李国祥说:“为什么?”许静芝说:“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李国祥不太相信地 说:“你有对象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反对家里的包办婚姻才从家里逃出来的。”许静芝说:“正因为我有了对象,我才从家里逃出来的呀!”李国祥说: “不会是郑君吧?”许静芝说:“你看像吗?”李国祥摇摇头说:“看不出来。”许静芝说:“我们是同学。”李国祥说:“这我知道,那你对象在哪儿?”许静芝 说:“我正在找他。”李国祥说:“他在哪儿?”许静芝说:“也到新疆来了。”李国祥说:“许静芝同志,你不会是在搪塞我吧?我现在再把话给你说得直白一 点,上级让我来做你的思想工作,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我告诉你,江副主任有过一个爱人,在战争中被俘后,宁死不屈,英勇就义的。所以兵团领导,还有军区 领导都很关心他的婚姻问题。”许静芝说:“李科长,这跟我没关系!我告诉你了,我已经有爱人了!”李国祥问:“那你的爱人在哪儿呢?”许静芝说:“就在新 疆,我正在找!李科长,你们分配我别的工作吧,秘书科我不能去也不会去!”李国祥站起来说:“许静芝同志,只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考虑好后就办结婚手续 吧。要不,我李国祥可没法向上面交差。因为这是上级交给我的政治任务!”

  
  许静芝也猛地站起来说:“那好吧,李科长,用不着你去交差,我去替你交差!”
  
  下午,齐怀正坐着嘎斯车赶到林凡清住的那家小旅馆门前停住,他跳下车飞也似的冲进旅馆。
  
  旅馆里,齐怀正跑去敲林凡清住过的房间门,里面没有应答。正好一个服务员走过来,齐怀正问:“三天前住进这房间的林凡清同志还在吗?”服务员说:“刚走,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去了。说是要去科克兰木县。”
  
  齐怀正冲出旅馆又跳上了嘎斯车,车子一溜烟地赶到长途汽车站。车还没停稳,齐怀正已经一阵风似的跳下车冲进了车站。眼见着买票的人排成了一长串。他一眼就看到了林凡清,上前就把林凡清拉了出来。
  
  林凡清惊奇地问:“齐营长,你怎么又来啦?”齐怀正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许静芝来到兵团机关大楼江副主任的办公室,被一位警卫员挡在办公室的门口。警卫员说:“你找谁?”许静芝说:“江一涛副主任。”警卫员说:“事先约好 了吗?”许静芝说:“没有。”警卫员说:“对不起,首长很忙,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再去汇报。”许静芝说:“我这事,只能跟江副主任直接谈。”警卫员说: “你是什么人?”许静芝说:“我是他要见的人!”警卫员说:“首长要见你?你叫什么名字?”许静芝说:“许静芝,你进去汇报吧。”

  
  正在这时,听到动静的江一涛热情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警卫员有些吃惊,但马上朝许静芝赔了个笑。
  
  江一涛领着许静芝走进办公室,忙着给许静芝让座,倒水。一脸的激动说:“许静芝同志,不知道国祥同志同你谈过了没有?”许静芝镇静地说:“谈过了,我 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江一涛眯着眼笑着问:“怎么样?”许静芝说:“恐怕不行。”江一涛说:“为什么?”许静芝说:“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江一涛感到 很失望,说:“你已经有对象了?”许静芝斩钉截铁地说:“是!”江一涛虽感到很失望,但他很快从失望中摆脱了出来,不失身份地洒脱地说:“既然这样,那就 算了。我让李国祥同志跟你谈,也只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那好,这事也就到此结束。”
  
  许静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地了结了,于是站起来说:“谢谢首长的通情达理。”江一涛说:“不过,秘书科你还得去。因为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这是革命 的需要。希望你能服从命令,服从组织的分配。”许静芝想了想,说:“江副主任,我现在知道什么叫服从命令了,不然又是禁闭了,又是那个了……那好,我去。 但首长,我还是要请求,希望你们能考虑,我是学兽医专业的,我希望以后仍能让我的工作与专业对口。”江一涛一笑说:“许静芝同志,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 是对你动了真情的。尤其是你落水后我把你托起来的那一刻,所以,虽然我们之间的事不成,但这情却会留在我心里。你放心,我会关照你的!”

  
  许静芝朝江一涛鞠了一躬。
  
  江一涛看着许静芝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他没有死心。
  
  一从长途汽车站出来,齐怀正就把林凡清拉到乌鲁木齐的一个露天集市里。这是一条小街,街上摆满了卖烤羊肉串、卖馕、卖羊肉包子等各种小吃的摊子。
  
  两人坐在一个摊子上吃着烤羊肉串和馕,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齐怀正问:“你说要去科克兰木县?”林凡清说:“是。”齐怀正说:“去那儿干吗?”林凡清说:“这两天我去了畜牧厅,但畜牧厅人事变动很大。我只打听 到邵教授在一个叫科克兰木县建过一个良种培育试验站。现在这个站还在不在,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有去科克兰木县找找再说。你知道,我是为了继承邵教授的事业 才来新疆的。”齐怀正说:“我告诉你,我那个沙门子牧场就在科克兰木县境内,你去了我那个牧场,不就是到了目的地吗?”林凡清说:“我打听过了,科克兰木 县的面积有半个浙江省那么大呢。邵教授那个试验站不会就在你那个沙门子牧场吧?所以我还得先去县里找,只有找到了那个试验站,我才能考虑你的要求。”齐怀 正说:“那个县那么大一个地方,你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林凡清说:“慢慢找,总能找到的。”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我可不能等你那么久!我看,你 还是先跟我走吧。”林凡清说:“齐营长,按理说,我是应该跟你走。中国人是讲有恩报恩的,你是一个有恩于我的人。”齐怀正说:“我想让你去沙门子牧场当畜 牧技术员,跟这恩不恩没关系。你想想,新疆目前啥都很落后,要发展新疆的农业、畜牧业,还有工业,这是国家的事,不是咱俩之间的私事。你那位邵教授,不也 是为了发展新疆的畜牧业才来新疆,才让你来继承他的事业的吗?我现在是在求你,是在为革命工作求你!这还不行吗?”
  
  林凡清吃着烤羊肉,想了一会儿,看看齐怀正那真诚期盼的目光,说:“好吧,既然你们沙门子牧场就在科克兰木县境内,那我可以跟你走,但我有两个要 求。”齐怀正说:“说!”林凡清说:“一、到了你那个牧场后,我要继续寻找和打听我老师的那个试验站。二、去牧场后,我要从事我的畜种的改良工作。”齐怀 正说:“当然可以!你的这两个要求刚好跟牧场的工作和发展联系在一起的。那我们今晚到兵团招待所去住一夜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为了赶来找你,我的屁股被 小车都要颠成四瓣了。”
  
  清晨,兵团招待所院门外,驾驶员小杨已经发动了嘎斯车,等着齐怀正他们出来。齐怀正和林凡清匆匆走出房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院门外走去。
  
  刚醒来的许静芝正坐在自己的床上揉着眼睛,从窗口看到林凡清的侧影闪过。她愣了一会,立即扑向窗口,打开窗户朝外看,看到林凡清和一个军人走出了院门口。她想喊,但已看不到人影了。她飞快地翻身下床,穿上裤子,披上衣服冲出房门。
  
  许静芝冲出院子,一辆小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许静芝远远地追着小车喊:“林凡清——林凡清——”但已开出几百米的小车腾起的尘雾很快就把她笼罩住了。


  
  在门外洗漱的郑君看到许静芝急急地朝院门外奔,也立即跟着奔了出去。在许静芝后面追。
  
  坑坑洼洼的土街道,小车在路上颠簸着,许静芝在尘土中追,郑君在许静芝的后面追。
  
  小车里,驾驶员小杨说:“齐营长,刚才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好像有一个女同志在远远地追我们的车。”齐怀正说:“是个女的?什么人?”小杨说:“也穿着咱 们解放军的制服。”齐怀正问林凡清说:“会不会是追你的?要不,返回去看看?”林凡清说:“我是一个人来新疆的,在新疆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更不要说是女 的了。而且还穿着你们解放军的制服。齐营长,可能是追你的吧?”齐怀正说:“追我?扯淡,我就更没有认识的女人了,那就继续赶路!”小杨说:“齐营长,又 有一个男的在追那个女的。”
  
  齐怀正一笑说:“那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了,肯定是小两口的事。小杨,快赶路吧,说不定师长也急等着用车呢。”
  
  街道,小车扬起的尘土消失了。
  
  许静芝绝望地站在土街上,眼睛还朝着已成一个小黑点的小车看。

  
  郑君追上来问:“许静芝,你怎么啦?”许静芝伤心地说:“我看见他了。”郑君说:“看见谁?”许静芝:“我的那个他!”郑君说:“你看清楚了?”许静芝说:“只看到个侧面,但我觉得就是他!”
  
  郑君和许静芝回到招待所,许静芝一见到服务员忙上去打听。服务员对他们说:“那人叫齐怀正,是我们部队很有名的战斗英雄。”郑君问许静芝说:“你的那 位认识解放军的战斗英雄?”许静芝疑惑地摇摇头说:“他怎么可能会认识解放军的战斗英雄呢?我可能是看错了人。”她一脸的失望。
  
  齐怀正领着林凡清走进柴广元办公室,他得意地向柴广元介绍林凡清说:“师长,这位是林凡清同志,是南京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他是为了继承他老师在新疆 畜种改良的事业,特地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新疆的。我们是在路上认识的,我用你的车,就是去乌鲁木齐把他给硬生生拽过来的。他也同意跟我一起去牧场工作。”
  
  柴广元有些喜出望外,忙和林凡清握手说:“是吗?齐怀正没有强迫你吧?”林凡清说:“没有,我是自愿的。”柴广元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齐怀正你可 是捡了一个大宝贝啊!将来有这样的好事,你不要说用我一次车,你想用多少次,就用多少次!林凡清同志,今晚我请你吃饭!”


  
  晚上,柴广元在师部招待所的餐厅请齐怀正和林凡清吃饭,不过桌上只有四个菜,新疆的手抓羊肉、抓饭、烤羊肉、拌黄瓜。
  
  柴广元说:“你们去牧场后,一定要把困难想得多一点。那个牧场过去是国民党军队办的一个小牧场,已经废弃了好多年了。所以你们去那儿以后,等于是白手 起家,重新开始。”林凡清说:“柴师长,听你话的意思是,那个牧场等于说就根本不存在?”柴广元说:“也可以这么说,但地盘在,草场在,而且草场的面积很 大;场部虽然是一片废墟,但也还在!”林凡清说:“牧工呢?羊群呢?也都没有?”柴广元说:“有几群羊。这几群羊主要都由我们的战士在放牧。他们现在就是 牧场的牧工。你们这个牧场归柳家湖总场管,目前,柳家湖总场有位副团长在主持工作。过两天,从兵团机关要调来一位李国祥同志任政委兼团长,以后你们要好好 服从他的领导。齐怀正同志,林凡清同志,全师畜牧业的发展,就从你们这个牧场开始。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师党委对你们的期望啊!”
  
  吃完这顿饭,一回到师部招待所。林凡清与齐怀正就在他们住的房间里吵起来了。
  
  林凡清气恼地说:“齐怀正同志,牧场目前就这么个情况,你把我拽来干什么?”齐怀正说:“同我一起白手起家呀!”林凡清气恼地说:“你这不是在开国际 玩笑么?你让我放下去寻找我老师的试验站这么件大事,跑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牧场去搞什么白手起家?这不是在白白浪费我的时间和生命吗?不行!明天我就去县 城,去打听我老师的试验站。”


  
  齐怀正也有些生气地说:“刚才师长还说我捡了个大宝贝呢,你这个大宝贝就这么个球样子吗?行,要走你明天就可以走,等于我捡了个宝,又丢了。不过林凡 清同志,你好好想过没有?科克兰木县是个牧业县,这么大的牧区,交通又极不方便,你到哪儿去找?就是找到了,恐怕这些年没有人管理也跟我那个牧场一样成了 废墟了!再说,你找到后,靠你个人,不靠组织,不靠政府,不靠我们党,你能干成吗?”林凡清说:“那也得去找,找到再说!我不会因为困难而丢掉我的理想和 事业!”
  
  夜很深了,窗外的天空上繁星闪烁。
  
  林凡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的眼前浮现出与齐怀正相逢相识的每一幕画面,回想着那些事,林凡清愈发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就这么退缩了,那就显得太不仗义了。
  
  门外,有脚步来回走动的声音。那是齐怀正在招待所的走廊里烦躁地来回走路。他已经抽了好几根烟,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林凡清的房间门前停住,想敲门,但手 悬在空中又停住了,然后点上一根烟,又在走廊里来回地走。房门打开了,齐怀正转身看着门内的林凡清,满脸写着想说的话,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突然,门开 了,林凡清出现在门口。


  
  这俩人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林凡清说:“齐营长,你怎么还没睡?”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你听我说。在战争里,我打仗,冲锋陷阵拼刺刀,从来眼睛都没眨过!无非就是挨个枪子, 就算光荣了,也算是我为革命作了贡献,怎么说那都只是我个人的事。可现在,这么大一个牧场,这么重的一份事业,让我一个人担着,而且还是个门外汉,我真的 有点怕!我怕我担不起这份责任,辜负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所以林凡清同志,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当我的主心骨,跟我一起挑这个大梁。”林凡清说: “齐营长,我想了,我得跟你去牧场。为了朋友,我林凡清也会两肋插刀的。这一路上,你是怎么帮我的,我都记着。再说,现在跟着你去建牧场跟我找老师的试验 站并不矛盾。”
  
  齐怀正喜出望外,说:“这才是朋友么!林凡清,你放心,等牧场办出个头绪来,我就跟你一起去找,哪怕是走遍整个科克兰木县,我也要帮你把你老师的试验 站找到!”林凡清说:“明天我就跟你去牧场。”齐怀正说:“好,今晚,我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林凡清笑了笑,说:“还睡什么呀,都已经是 早上了。”
  
  齐怀正看看窗外,晨曦在地平线上已现出了一道细长的光带。
  
  四
  
  齐怀正和林凡清骑马由向导努尔曼带领着走进科克兰木县的境内。
  
  科克兰木县境内的草原广袤无垠,从乌鲁木齐翻山越岭一路走来,一旦进入到草原的境内,眼见着如海浪般翻滚的高坡原野,满目的苍绿,辽阔的花海,整个人 都会在这片绿草鲜花中幸福得窒息掉。齐怀正和林凡清骑马由向导努尔曼带领着走在山坡上,看着塔松苍翠,云雾缭绕。白色如云朵般的毡房在绿海丛中点缀着,一 条闪着银光的飘带蜿蜒曲折穿梭其间,消失在天尽头。
  
  林凡清拘谨地骑在马上,看到天空中,两只苍鹰在悠闲地盘旋。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鲜花盛开,浓密多汁的青草在风中翻着波涛,小鸟在空中啾啾地叫着。他被这 景色感染了,兴奋地说:“天哪,大草原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啊!”但这草原的美景瞬间就让他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忙问努尔曼说:“努尔曼同志,你有没有 听说过有个叫邵询美的教授,在这儿搞了个良种培育试验站?”努尔曼摇摇头说:“没听说过,那个试验站在哪儿?”林凡清说:“就在你们科克兰木县。”努尔曼 说:“我们科克兰木县的牧区很大很大么,有好多个牧业乡、牧业村,还有好多个牧场呢。现在我们去的沙门子牧场,地盘就相当别的地方一个县那么大,你说的那 个试验站,我真的不知道。”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别着急,慢慢找吧,总能找到的。世上有些事,往往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凡清不以为然地一笑。
  
  他们又翻过了几个坡,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姑娘正在放牧着羊群。
  
  突然有两只锦鸡从林凡清的马蹄下飞起,有一只锦鸡的翅膀扇在了林凡清骑的坐骑的眼睛上。马扬起前蹄,差点把林凡清从马背上掀下来。马受惊了,在草原上狂奔起来。林凡清本来就不会骑马,此时紧张地死死拽住马缰绳大声地喊:“齐怀正,努尔曼,快来救我!”
  
  马越奔越狂,吓得林凡清脸如死灰,马从那位牧羊姑娘前飞过。牧羊姑娘飞快上了自己的马,两腿一夹坐骑,飞也似的追了上去。马又扬起前蹄,把林凡清从马 上掀了下来。但林凡清的一只脚挂在了马镫上。林凡清被拖出几十米。那姑娘灵巧地从自己马上跃起,跳到林凡清的马上,使劲勒住马缰绳,马转了半个圈,打着响 鼻停了下来。
  
  齐怀正和努尔曼赶到了,两人跳下马。努尔曼把林凡清那只挂在马镫上的脚收了下来,齐怀正扶起林凡清说:“没事吧?”
  
  林凡清站稳脚,脸也被草茎划出了几道血痕,他拍拍身上的草和泥,说:“没事。”
  
  姑娘跳下马说:“好险哪!”然后脸一板问林凡清:“你不会骑马吗?”林凡清说:“刚学。”姑娘不客气地说:“那你就把马骑利索了再到草原上来,不然会把你的命搭上的!”


  
  林凡清看看那姑娘,那姑娘大约只有二十岁,有些微蓝的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看上去不像汉族姑娘,但却异样的美丽。姑娘的话虽然有些冲,但林凡清 还是很有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说:“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姑娘爽朗地说:“用不着谢!以后学好骑马再来草原。”说着翻身上马去追她的羊群了,那矫健的 身段既匀称又柔美。
  
  三个人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然后又相互看看。
  
  过了中午,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齐怀正和林凡清跟着努尔曼继续走在草原上。
  
  齐怀正不放心,关切地问林凡清说:“没摔坏吧?”林凡清说:“没什么,就是背上擦破了点皮。”
  
  这时,对面山坡上有两名战士正在放牧着一大群羊朝这边走来,一位战士还横背着一杆枪。其中一位长得高大壮实的战士朝齐怀正喊:“嗨!齐营长,是我们呀!蒋有友,这是刘世棋。前几天我们就听说你要来牧场当场长了。”
  
  齐怀正跳下马,上前去跟那两位战士握手。林凡清和努尔曼也跟着跳下马。
  
  齐怀正对林凡清介绍说:“这两位是我手下的兵。”他指着那位高大壮实的战士:“这位叫蒋有友,是个大炮筒子。”又指着另一位小眼睛尖下巴的战士说: “叫刘世棋,光会在肚子里做功夫。不过他们打仗都很勇敢,都立过功。这位是林凡清同志,他是我们牧场的畜牧技术员;这位是我们的向导,努尔曼同志。”


  
  林凡清同蒋有友和刘世棋也握了握手。
  
  林凡清看着羊群说:“你们放的羊怎么这么杂呀?什么样的羊都有。”蒋有友说:“林技术员,你别嫌弃我们这些杂种羊,你知道这些羊是咋来的吗?”林凡清 说:“怎么来的?”刘世棋说:“我们现在牧场的这几千头羊,都是从战士们的牙齿缝里省下来的。那几年,战士们在开荒造田时天天吃盐水煮麦子,不少人得了夜 盲症,得了浮肿病,上级拨了一批羊给我们改善伙食。战士们把母羊都留下了,舍不得吃,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羊群,才有我们现在的牧场。”林凡清说:“那怎么 还混放着这么几头公羊呢?”蒋有友说:“没有公羊母羊咋生崽呀?你这位技术员咋说出这么没知识的话呀!”林凡清长叹一口气说:“太原始了!”
  
  齐怀正和林凡清、努尔曼骑上马继续赶路,只听得蒋有友在问:“刘世棋,啥叫太原始了?”刘世棋说:“不知道,这位技术员说话也太没水平了!”林凡清听到了,朝齐怀正看看,齐怀正什么反应也没有,林凡清只好自己苦笑了一下。
  
  黄昏,红红的夕阳悬挂在山谷间。
  
  努尔曼领着齐怀正和林凡清走进一个山口。眼前突现出现一片平坦广阔的草原,远处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有一条湍急清澈的小河从中间穿过。河边上竖着一顶帐 篷,离帐篷不远处有几栋倒塌的房屋,屋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小河蜿蜒地流进草地。虽然青草繁茂,鲜花盛开,但却给人一种极其荒芜破落的感觉。
  
  努尔曼对齐怀正说:“齐场长,这儿就是你们沙门子牧场的场部了。”
  
  帐篷里走出几个人,朝齐怀正喊:“齐场长,我们在这儿等你们两天了。”
  
  残阳照着那墙倒屋塌四处散落着土坯碎块的废墟,显得有些凄凉。
  
  齐怀正看着林凡清说:“没想到吧?”林凡清凝视良久,长叹一声,但又用坚定的口气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齐营长,作为朋友,我跟你是跟对了!”
  
  夕阳已贴近地平线,齐怀正、林凡清、努尔曼等几个人正忙着扎帐篷。
  
  一声鞭响,那位救林凡清的牧羊姑娘赶着羊群牵着马来到他们扎帐篷的不远处,她想再往前走,但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不决又满腹心事地看着林凡清和齐怀正他们,但突然又像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转身赶着羊群向小河的方向走去。
  
  林凡清看到了,想起什么,朝姑娘喊:“姑娘,请你等一等!”
  
  姑娘看看林凡清,转回身说:“什么事?”林凡清说:“你看,你救了我,但我还没问你的尊姓大名呢,真是对不起。”姑娘说:“这儿的人都叫我红柳,你像 是个有学问的人。”林凡清说:“有学问说不上,只是个大学生。”红柳眼睛一亮,忙问:“来这里干吗?”林凡清说:“喏,和齐场长一起来重建这个牧场,担任 牧场的畜牧技术员。”
  
  红柳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叹口气说:“大学生,记住我的话,在草原上,学好骑马,比什么都重要!”说着,骑上马,又吆喝着羊群,沿着小河消失在山坡的另一边。林凡清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这姑娘脾气有点怪。
  
  等支好帐篷,太阳已经下山了。众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钻进帐篷里睡下了。三个人都累得够呛,尤其是林凡清,这几天下来,坐车还好,骑马简直就是受罪, 两个腹股沟被磨得都见血了。他躺在帐篷里虽然身体疲惫得不能自己,但脑袋里却似有根绷紧的弦,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直到深夜,这才迷迷瞪瞪地似睡非睡。突 然间,林凡清捂着小肚子大声地叫起来。叫得又痛苦又狼狈。
  
  齐怀正、努尔曼被惊醒了,忙问:“林凡清同志,怎么啦?”
  
  林凡清捂着小腹说:“痛死我啦!好像肚子上有好多小虫子在咬。”
  
  努尔曼想了想,笑起来了,说:“林技术员,肯定是风流虫子在耍流氓了!”努尔曼爬起来点上灯,又点上一支莫合烟说:“林技术员,过这边来,我给你捉。”
  
  努尔曼提着马灯,把林凡清拉到帐篷边上。过不了一会儿,努尔曼说:“好了吧?”林凡清点头说:“好了。”
  
  努尔曼手指上捏着一只小虫子,对齐怀正说:“看见了吧,这虫子叫草蜱子,专爱往人的那个地方钻,所以我们又把这虫子叫风流虫。它钻到你肉里后,你得要 用烟烧它的屁股,它才会退出来,你要用手拔,它就会越钻越深。”齐怀正笑着说:“林凡清同志啊,你长得太英俊太鲜嫩了,所以这些虫子就只爱你一个。”
  
  齐怀正和努尔曼大笑起来。林凡清哭笑不得,不过他仍很有礼貌地对努尔曼说:“努尔曼同志,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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