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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第十章

  林凡清已经在赛马的人群中,他挺直腰,勒着缰绳,那英姿勃勃的模样,在赛马的人群中特别的显眼。观看赛马的人群中,许静芝也在里面。她已是一身哈萨克 女人的打扮,完全变了个模样,但依然非常漂亮。她早就看到了林凡清,看到林凡清依然是那样的儒雅而英俊,不由得脸上也有了些激动的神情,但随之而来的伤感 也涌上了心头。
  
  赛马场上,旗手把小旗一挥,马匹围着个大圈开始争相奔跑起来。林凡清夹在马群中间,身子前倾,臀部微悬,显得镇静沉着。他的马撒开蹄子,不断地追过前 面的马。郑君也夹在马群中,被诸多牧民们夹击着,显得有些慌乱,几匹马从他身边擦过,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但郑君还是镇静了一下自己,稳定情绪,继续往前 追,虽然他已经落到最后的几匹马中间了。
  
  许静芝看到郑君,对他喊:“郑君,加油!别气馁!”
  
  郑君也看到了许静芝,朝她点点头,两腿夹了夹马肚,奋勇向前。
  
  许静芝的眼光也射向了林凡清,林凡清已经在领头的几匹马中间了,一会儿第三,一会儿第四。场外观众都在呐喊加油,许静芝的情绪被这赛马场上的气氛调动了起来,她也开始紧张地在为林凡清加油。


  
  赛马场上,郑君虽然在奋力向前,但还是落在最后的几匹马中间。
  
  小旗又挥了一下,最后一圈了。这会儿所有的骑手都拼出了最后一把劲。林凡清咬了咬牙,终于超过第四,向第二追去。只差一个马头,林凡清屈居第三。
  
  郑君也跟着大队伍冲过了终点线,是倒数第三。
  
  赛马场外,许静芝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齐怀正、小石也在热烈地鼓掌。在齐怀正身边的赵乡长说:“想不到林站长得了第三名,我们那些三四岁就骑在马背上的牧民都没赶上他,了不起啊!”
  
  不少人围着林凡清和郑君。林凡清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但对自己的赛马成绩感到满意,一脸的兴奋。
  
  齐怀正走了过来,说:“行,我们试验站的人得了两个第三,一个是正数第三,一个是倒数第三,都不简单!”
  
  郑君在林凡清耳边嘀咕说:“我看到许静芝了。”林凡清一惊说:“她在哪儿?”说着,用眼睛到处找,虽然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但一听到许静芝的名字,他心 里还是会咯噔一下。林凡清若有所思地说:“已经快有两年没见她了。”郑君说:“她还没原谅你?”林凡清摇摇头说:“那次我追了她一路,她同我吵了一路。她 越是这样,我心里的内疚也就越深。”

  
  在沙门子牧场场部,来找齐怀正的杨北斗坐在值班室的地上撒泼打滚,又是蹬腿又是哭。值班员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值班员说:“要不,你先到场部招待所住下,等齐场长回来了,你再见他?”杨北斗哭着喊:“不行!我现在就要见我的怀正哥,我咋地也要把这事情搞清楚! 要不,我没法向我爹交代。”值班员说:“齐场长到阿吾斯齐乡参加人家的婚礼去了。”杨北斗说:“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我要立马见到他!”值班员说:“我 还在值班呢!”
  
  杨北斗突然爬起来噗地跪下说:“求求你了,帮我去找找我的怀正哥吧,求求你了呀!”
  
  已是黄昏,夕阳把草原抹得一片灿烂。值班员领着杨北斗来到草原,朝齐怀正喊:“齐场长,有人找你!”
  
  齐怀正应声走过来,值班员把杨北斗领到齐怀正跟前说:“齐场长,这位同志死活要找你!说今天找不到你,他就不活了。所以我只好把他带到这里来了。”齐 怀正对杨北斗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杨北斗说:“怀正哥,你不认识我了?”齐怀正认不出他来,说:“你是——”杨北斗说:“我是杨月亮的弟弟,杨北斗 呀。”齐怀正有些记起来了,说:“你是月亮的弟弟北斗啊!来找你姐的?”杨北斗说:“不,是来找你的,是我爹让我来找你的。”齐怀正一愣说:“是你爹让你 找我的?有什么事吗?”杨北斗说:“我爹想让我问问你,我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把我姐给休了。”齐怀正窘迫地说:“谁把你姐给休了?”杨北斗说: “你呀。我姐肯定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才把我姐休了。”

  
  齐怀正卷了支烟拼命地抽了两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杨北斗说:“我爹说,我姐要是做了那种辱没家门的事,我爹让我把我姐带回老家去。”齐怀正说:“干吗?”杨北斗说:“把她活埋了。”齐怀正喊:“胡 来!”杨北斗说:“我爹说,反正他也不活了。”齐怀正说:“你姐没有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姐!”杨北斗说:“那你为啥要把我姐休了?”齐怀正 说:“因为我和你姐脾性不合,过不到一块儿,所以离了。”杨北斗说:“那你就是把我姐休了么!”齐怀正说:“不是休了,是离婚了!是双方都自愿的。我跟你 姐离婚后,她再找个男人,那是她的权利!杨北斗,我告诉你,你别把农村封建的那套东西搬到我们部队来!你要为这事来,你就赶快回去!”杨北斗固执地说: “我爹说,一定要怀正哥说出为啥要休掉我姐,不说清楚,不许我回去!我要没问清楚就回去,我爹就要打断我的腿。”齐怀正说:“我说了,是两个人脾性不合! 所以离婚了!”杨北斗说:“我姐长得那么漂亮,你咋会同她脾性不合呀!我不信!”
  
  有人在毡房边上喊:“齐场长,快来!新郎新娘要敬你酒哪!”
  
  齐怀正指着杨北斗对值班员说:“你先把他带回去,等明天我回去后再说。”杨北斗说:“怀正哥,你要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走!”
  
  夜幕低垂,一堆堆篝火燃起。手鼓声、琴声、欢笑声响彻草原。
  
  在一堆篝火旁,一群男女正在跳舞,许多人拍着手围观。齐怀正、林凡清、小石也在围观的人群中。郑君挤进人群,把林凡清拉了出来。
  
  郑君说:“我刚从许静芝那儿来,你想不想再同她谈谈?”林凡清说:“那当然。”郑君说:“你瞧,在那边站着呢,穿着哈萨克女人的衣服。我同她说了,你去吧。”
  
  郑君丢下林凡清挤进人群,把提琴交给小石,兴致勃勃地走进跳舞的人群。他的舞姿优美,节奏感强,跳得很是潇洒。在这方面,他要比林凡清强。
  
  齐怀正赞许地点着头,把杨北斗拉到身边说:“你瞧,那个跳舞的,就是你现在的姐夫。他叫郑君,是个大学生,比我可强多了。”
  
  在两堆篝火之间,火光一明一暗。林凡清朝许静芝走去。许静芝犹豫了一下,也朝林凡清迎来。火光一亮,照亮了两个人的脸。还有一米的距离,两人都站住了。
  
  两人沉默着,都不说话。飘忽的火光依然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许静芝说:“我听郑君说,你找我?”林凡清清了清喉咙,说:“是,静芝,我想再同你谈谈,希望你能原谅我。”许静芝摇摇头说:“林凡清,我可以明确地 告诉你,这不可能!什么时候我原谅你了,也就是我不爱你了。在我看来,爱情是非常小气的,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就像眼睛一样容不得一点沙子。”林凡清说: “既然你不能原谅我,那就不谈这事了,谈点别的行吗?”许静芝说:“别的我不想谈了。”林凡清说:“静芝,你别这样好不好!”许静芝说:“我怎么啦?我许 静芝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大度,心爱的人离开了自己还要祝他幸福,我许静芝做不到!红柳可以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你林凡清不能这样说!我们毕竟交往 了两年,也深深爱着对方,可你居然一点都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心。当我说出我愿意跟你到新疆来的话时,我已经把一切都交给你了!”说着,哭了。
  
  在篝火旁,一曲终了,郑君走出舞圈。
  
  齐怀正拉住郑君说:“郑君,这是月亮的弟弟,叫杨北斗。杨北斗,叫,这是你姐夫。”杨北斗恶狠狠地瞪着郑君,说:“我才不叫他姐夫呢!我的姐夫就是你怀正哥!”


  
  杨北斗气呼呼地从郑君身边走开。齐怀正喊他:“北斗!”杨北斗转过脸来哭着喊:“怀正哥!你得给我说清楚,你为啥要休了我姐?要不,我没法回去跟我爹交代!”
  
  齐怀正回头看看郑君气急地说:“他妈的,这事咋能跟他说得清楚呢!”
  
  郑君不在意地说:“这事用不着给他说清楚。他愿意叫我姐夫他就叫,他要不愿意那也随他去,我得拉琴了。今天玩得可真尽兴啊!”说着,走到小石身边拿过琴,又挤进圈里拉起琴来。
  
  齐怀正看着郑君被欢乐的人群围住,更激情洋溢地拉着琴,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心说:他娘的,这人咋就能活得这么潇洒呢?
  
  圆月在薄薄的云中穿行。林凡清与许静芝坐在离篝火不远处的小土包上。许静芝今晚肯接受郑君的提议,是因为白天在赛马场上再次见到林凡清,她已经不再像 过去那么备受煎熬难以承受了。时间真是最好的良药,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逐渐开始接受这个现实,但她和林凡清之间还有些未能解开的结,需要这样的沟通。
  
  林凡清回忆说:“我一直等到火车开,都不见你的人影,我以为你决定要跟我分手了,因为你说过,如果你不来,那就是你变卦了。”许静芝咬着嘴唇,委屈地 说:“那你就没想到还可能会有别的原因呀。”林凡清说:“我也问过你,你爷爷会不会不同意你到新疆来,可你说绝对不会!你爷爷一直是听你的。”许静芝不说 话,只是流泪。
  
  过了一会儿,许静芝抹去眼泪说:“那天到半夜里,我把你叫到咖啡馆里,我跟你说的,你说你为事业去,我说那我就为爱情跟你去!我就这么容易变卦吗?” 林凡清说:“可问题是你没有来呀!”许静芝说:“我不是来了吗?我不是紧跟着来了吗?”林凡清说:“可我并不知道呀。”许静芝说:“林凡清我问你,你到乌 鲁木齐是不是住的兵团招待所?”林凡清说:“开始我住在人民饭店,后来跟齐怀正在兵团招待所住了一夜。”许静芝说:“同一个战斗英雄住在一起?”林凡清 说:“对。他叫齐怀正,是我们牧场的场长。他今天也来了,喏,在那儿。”许静芝说:“那天一早我看到你了,当我追出招待所的院子,你们已经坐上车走了,我 又是追又是喊,可车就是没有停。”林凡清说:“天呐,那是你在追啊?我们驾驶员小王看到了问我,你在这儿有认识的姑娘吗?我说没有。后来又说,有一个男的 在追那个姑娘,齐场长就说,那就肯定不关我们的事了。于是车就继续开,我怎么会想到是你呢!”
  
  许静芝说:“三年前,我是为了防疫才到阿吾斯齐乡的,后来就留在了这儿。本来我一直盯在一个哨卡上的,后来有事离开了哨卡,回来后有人告诉我,一个姓 林的技术员被一个牧民打伤了头。我在山坡上看到你们在对面的山路上,我叫了,你们当然听不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被打伤的人就是你。可当我知道的时候,你 已经同红柳姑娘……”
  
  林凡清瞪大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像凝固了似的,谁都不再说话,许静芝把目光转向别处,两腮还挂着泪。林凡清凝视着她脸部的侧影,虽然草原上的气候已经在许静芝的脸 上镌刻出些痕迹,但她那南方人特有的清秀柔美的线条依旧让人心动。林凡清心里翻江倒海般一阵阵地心痛,他对许静芝说:“静芝,你再找一个吧,不是有位首长 在追你吗?”许静芝说:“不,那位首长他已经结婚了,就是他没结婚,我也不会跟他。”林凡清说:“为什么?”许静芝转过脸,盯着他说:“这还用问吗?”林 凡清低下头,避开她质询的眼神说:“那你不是让我太沉重了吗?”许静芝猛地站起身,内心的伤口再次被撕开了。她说:“对!我就是要让你为我沉重一辈子!我 还是那句话,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许静芝说完奔向另一堆篝火,留下林凡清一个人独坐在那个土包上,一脸的无奈和痛苦,此刻他觉得,过去和许静芝之间的爱情带着甜蜜和温情,但眼前的许静芝更像是被山崩震落的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欢腾了一夜的人们都在沉睡。直到天光大亮,最后一堆篝火的余热也已渐渐冷却。
  
  毡房内。林凡清把郑君推醒,说:“郑君,快醒醒!咱们得回去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没干呢。羊毛这几天也要开始剪了。”郑君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说:“昨 晚闹得好过瘾啊!齐场长他们呢?”林凡清说:“他和你的那个小舅子杨北斗天刚亮就走了。那个杨北斗非要跟着齐场长,不肯跟你。”郑君苦笑一下,叹口气爬起 来说:“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小舅子,而且对我很不友好,还不肯认我这个姐夫。你知道他看我啥眼神么?满眼的苦大仇深。我估摸着他在乡下斗地主时,那眼神 都没这么狠。”
  
  林凡清和郑君在毡房前收拾好马,正准备翻身上马。许静芝领着哈里木骑马朝他俩奔来。
  
  许静芝跳下马说:“凡清,你这次也帮我个忙吧。”林凡清说:“怎么啦?”许静芝对也已跳下马的哈里木说:“哈里木,你说。”哈里木说:“林站长,我的 羊群,今天一清早,吃了带露水的野苜蓿,肚子全都鼓胀起来了,卧在地上喘着粗气,快都不行了。”许静芝说:“所以只有灌肠了,不然,一只也活不下来。几百 只呢!可我只有一个人,所以你们得帮帮我,能救活几只就救几只。”哈里木说:“林站长,郑技术员,我的母羊群全都是你们帮着培育的细毛羊。”


  
  林凡清跃上马很有把握地说:“那快走!郑君,你回试验站去吧,这事有我去处理就行了。”许静芝说:“多一个人帮着灌肠不就能多救几头羊吗?”林凡清说:“这事用不着灌肠!就算拉上十几个技术员帮忙灌肠,羊也得死一半。”
  
  林凡清、许静芝、哈里木一起赶到羊群边。那几百只母羊喘着气都卧在地上,眼神里透出行将死亡的悲哀。含着泪的阿依霞古丽迎上来说:“林站长,许兽医, 你们得救救这些羊啊!”林凡清说:“哈里木,把这些羊都赶起来。”哈里木说:“可它们都走不动了。”林凡清说:“全都赶起来,卧在地上就只能等死!”
  
  林凡清和哈里木赶着羊群满山遍野地跑,鞭子甩得啪啪响。哈里木问:“林站长,这样能行吗?”林凡清说:“哈里木,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效果了!现在别心疼羊,它们跑得越狠越好,这是在救它们的命呢!”
  
  林凡清和哈里木满头大汗,筋疲力尽地把羊群赶了回来。羊的肚子都瘪了,咩咩地叫了几声后低下头来又开始吃草了。
  
  林凡清笑着说:“哈里木,羊群没事了。”
  
  哈里木也松了口气说:“林站长,你这一招可真管用!”
  
  许静芝把林凡清送到山下路口,也就是上次林凡清和许静芝告别的地方。许静芝一直在想刚才那事,连她这个兽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居然被林凡清这么轻易就 解决了。她忍不住问:“凡清,你刚才那一招是跟谁学的?”林凡清一笑说:“跟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岳父学的。”许静芝说:“他不是已经过世了吗?”林凡清说: “在他的工作日记上有记录。我老师不但是个有学问的教授,还是个很有经验的牧羊人。”许静芝点了点头,拨转了马头说:“怪不得你那么死心塌地地非要到你老 师这儿来。”
  
  许静芝策马走出了十几米远了。林凡清突然觉得自己要把一些事情跟她说清楚,于是他大声地喊:“静芝,不管你肯不肯原谅我,但我要再说一遍,男人是为了 自己的事业活在这世上的!”许静芝听见了,她也回头喊:“那我要再说一遍,女人就是为爱情活在这世上的!因为这是女人的本性和天职!”
  
  中午,齐怀正把杨北斗带到场部食堂。齐怀正到窗口端了一碗面两个馍走过来,搁到杨北斗跟前说:“吃饭吧!”杨北斗拿起一个白面馍看了又看,说:“怀正 哥,你们天天都吃这种纯粮食的馍吗?”齐怀正不置可否地说:“对。”杨北斗香香地咬了一大口馍,又稀溜溜地吃了好几口面。齐怀正也端着面和馍坐在桌子对面 准备吃饭。杨北斗突然说:“怀正哥,你说你跟我姐没感情,为啥还生了个孩子?”齐怀正说:“你问这事干吗?这是你问的事吗?”杨北斗固执地说:“我就想知 道,你为啥要跟我姐离婚!”齐怀正说:“你姐已经跟我离了婚,她又跟别人结婚了,就这么回事!”杨北斗说:“可为啥是这样?总得有个理由呀!”齐怀正火 了,说:“理由就是你姐和我感情不好,你姐跟那个郑技术员的感情好,就是这么个理由!有感情才能生活在一起,没感情咋能生活在一块儿?”杨北斗说:“怀正 哥,你是在蒙我!我姐跟怀正哥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要不,不会有那么多难听话传到老家去!”齐怀正说:“什么话?”杨北斗说:“说我姐在外面找野汉子, 所以怀正哥你才把我姐给休了!”
  
  齐怀正举起拳头,但又放下了,这些话传得虽然难听,但真实的事情又没法跟这个一根筋的傻小子讲。齐怀正郁闷地说:“这样的屁话你也信?你姐是这样的人吗!你要信这种话,你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郑君已经回到试验室,他把前两天摊在办公桌上的资料收拢一下,正准备工作。齐怀正领着杨北斗走了进来。
  
  齐怀正一看林凡清不在,便问:“凡清咋没跟你一起回来?”郑君说:“哈里木的羊群吃了带露水的野苜蓿,胀肚了,他去处理了。”齐怀正一指杨北斗,说: “郑君,那你就把你这个内弟,带去见月亮吧。”杨北斗执拗地说:“我不让他带!怀正哥,还是你带我去吧。”齐怀正说:“他是你姐夫,我带你去算什么!”杨 北斗说:“我的姐夫是你,不是他!老家的人都知道你怀正哥就是我姐夫!”齐怀正说:“嘿嘿,杨北斗,你这个人咋跟你说不清啊!你就没长脑子吗?”郑君懒得 跟这傻小子纠缠,说:“我说内弟啊,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就是你姐夫,那个叫杨月亮的女人就是我老婆。啥时候也改不了!你想见你姐,我就带你去。你要不想 叫我带,不肯认我这个姐夫,那你就自便吧,我这儿正忙着呢!”


  
  杨北斗缩在齐怀正身后,很敌意地看看郑君,央求齐怀正说:“怀正哥,还是你带我去吧。”郑君嗤笑说:“齐场长,你辛苦一趟吧。世上怎么有这么拎不清的人!让他姐跟他说去。”
  
  齐怀正无奈地领着杨北斗出门,回头说:“凡清回来,你让他等我,我有事找他。”
  
  齐怀正又把杨北斗领到郑君家门口,说:“你进去吧,你姐在里面呢,我还有事儿。”说着,一拍屁股就走了。杨北斗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月亮听见外面有动静,走过来开门。她打开门先是一愣,这才惊喜地叫了起来:“北斗,你咋来啦?快进屋!”说着去拉杨北斗的手。
  
  杨北斗闪开月亮的手,说:“你别拉我!”月亮说:“北斗,咋啦?你咋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杨北斗说:“姐,你给我说实话,怀正哥为啥要把你休了?”月 亮说:“休了?你咋问这话?”杨北斗说:“是爹特地让我赶到这里来问你的。”月亮有些心虚,说:“为啥?”杨北斗说:“反正家里的乡亲们都在传你的话呢, 很难听!”月亮的脸刷地变白了,说:“传什么了?”杨北斗说:“说你跟别人乱来,怀正哥就把你休了。”

  
  月亮气得一抬手就要扇杨北斗的耳光,但手在空中停了好一阵子,还是收了回去,她恼怒地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十八
  
  延绵不绝的草原上,碧浪翻滚,青草翠绿。各色的野花镶嵌在绿色的绒毯里,空气中溢满了花香。小鸟儿在空中忽高忽低,追逐着飞翔欢鸣。
  
  刘世棋和蒋进江把羊群赶上山坡。蒋进江说:“刘叔,这草场不是老陈叔他们在放牧吗?”刘世棋说:“不管他,哪儿草好,咱就到哪儿放牧,因为咱们这群羊 特殊。”蒋进江说:“不都是队里的羊群吗?”刘世棋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群羊还归试验站管,你想不想跟你爹一样到试验站去工作?”蒋进江说:“那当 然想啦!试验站是科研单位,咱们牧业队是生产单位,听上去也不一样。”刘世棋说:“到底是初中毕业生,没白喝那几年墨水。所以呀,咱们得把这群羊放好,调 到试验站工作就有希望。要是把羊放得皮包骨头的,你要想去就没门喽!”蒋进江一点头,说:“知道了。”
  
  正在草场上放羊的陈士前看到刘世棋和蒋进江把羊群赶上了坡,就喊:“刘世棋,你讲不讲理呀?这草场贾队长已经派给我的羊群了。”刘世棋说:“全是国家 的羊,草场也都是国家的,什么你的我的!”陈士前生气了,说:“刘世棋,你也太霸道了!两个月前,我听贾队长的劝,已经让过你一次了。说你的羊群情况有些 特殊,我就把草场让给你了,但我跟贾队长说好了,就让一次,下次不让了!”刘世棋说:“让不让是你的事,但在哪儿放羊,是我的事,反正都是国家的事!”陈 士前气得眼睛都红了,说:“刘世棋,你再敢进这草场一步,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刘世棋说:“那你来呀,谁怕谁呀!打过几年仗的人,谁没见过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是咋回事?草场是国家的,羊也是国家的,羊群在哪儿放都一样!”


  
  陈士前怒不可遏,朝刘世棋冲来,两人扭打成了一团。蒋进江吓坏了,想要拉架,但那两个都是他爸的战友,也全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他不敢上去,只好拔腿往队部跑。
  
  贾队长接着信儿,也是焦头烂额。他找了两个壮小伙儿跟蒋进江一起去拉架,自己挂电话给林凡清说:“你们在我队上搞一群羊做典型,这是好事,我也很欢 迎。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了呀!”林凡清一头雾水地说:“贾队长,又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贾队长说:“不是出什么事,而是刘世棋老打着你们试验站的 旗号,称他放的这群羊特殊,经常跟别的牧工争草场,哪儿的草好就到哪儿去放,我的话他也不听,理由充分得很,说,我把这群羊放砸了,我怎么向试验站的林站 长交代。”林凡清说:“刘世棋这样做肯定不对!”贾队长说:“林站长,你索性把这群羊和刘世棋他们一起调到你们试验站算了。”林凡清说:“这事得通过齐场 长,我可做不了主。”贾队长发牢骚说:“我反正是管不了了!今天他们跟陈士前争草场,打得差点出人命。”
  
  林凡清想了想说:“好吧,我先让郑技术员过你们那儿去看看,然后我再向齐场长汇报吧。”

  
  贾队长领着郑君来到草场。只见刘世棋和陈士前两个人都打得鼻青脸肿,各坐在一边喘着气。蒋进江在一旁看着羊群。
  
  刘世棋一见郑君就喊:“郑技术员,你得给我做主!我是为了试验站培养的那群羊,才被他打成这样的!”
  
  郑君一听就火了,说:“你放的这群羊,还是三队的羊,怎么是我们试验站的呢?刘世棋,我警告你,你不能打着我们试验站的旗号在这儿搞什么特殊呀!”
  
  刘世棋也恼了,说:“郑技术员,我可是全为了你们试验站着想噢!我放的这群羊,可是你们试验站为咱们牧场的牧业队树的典型噢!”郑君说:“那也不能搞 特殊呀,更不能打着试验站的旗号耍威风呀!”陈士前在一边说:“你听听,你听听!人家试验站的郑技术员多讲理,你连个试验站的边儿都没沾上呢,跟我一样也 是牧业队的牧工就这么霸道!”刘世棋一看苗头不对,忙改口说:“行,既然连试验站的人都这么说了,那咱就走!进江,咱们走。咱们不给试验站的人添麻烦。”
  
  刘世棋赶着羊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郑君说:“郑技术员,虽然你没给我面子,但我还是听你的话,咱可是一个懂道理的人。”

  
  郑君听了这话反而更感到不舒服,于是他看看贾队长。
  
  贾队长叹口气,说:“要比心机,在队上的牧工里,没几个能赶上这个刘世棋的。”
  
  从三队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林凡清和郑君在院门前的小河边散了会儿步,讨论着刘世棋他们的事。说着说着,郑君忽然想起昨晚在阿吾斯齐乡林凡清和许静芝见面的事,回来也一直忘了问林凡清,这次见面有成效没有。
  
  郑君问林凡清说:“你跟许静芝谈得怎么样?”林凡清摇摇头说:“见也难受,不见也难受,见了比不见更难受。她就是不肯原谅我,她要在我心里永远压上块 沉重的石头。”郑君说:“也难怪她呀,为了你,她把什么都搭上了。”林凡清说:“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告诉她,男人就是为事业活着的,男人为了事业可以丢 下一切,就是希望她能体谅我。但她却回答我说,女人就是为爱情活着的,这是女人的本性和天职。她的意思就是作为女人,她没法原谅我。”郑君长叹了口气, 说:“唉,这是老天捉弄。”
  
  月光如水,夜色如梦。
  
  郑君一路叹惋着许静芝的事回到家,推门一进屋,就看到月亮在哭,杨北斗在一边站着。郑君问:“怎么啦?”


  
  月亮一看到郑君,这才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做,忙抹去眼泪说:“没什么。喔唷,我饭都忘了做了,我给你们做饭去。”
  
  郑君看了一眼杨北斗,没好气地说:“你姐怎么啦?你跑来找你姐,是给你姐怄气来啊?”杨北斗嘟着嘴说:“是我姐骂我了。”郑君说:“她为啥要骂你?” 杨北斗说:“因为我说,她做下了丢脸的事,怀正哥才休了她。”郑君说:“你姐做下什么丢脸的事啦?简直是一派胡言!因为齐场长同你姐没有感情,合不到一 起,就离婚了。后来就跟我结婚了。你姐现在跟我过得很幸福!”杨北斗说:“在咱老家可不是这么说的。”郑君压根就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打断他的话说:“你就 该挨骂!传说的话也能信?”
  
  月亮端上两碟菜,几个窝头,又把一碗汤放在桌上说:“来,吃饭。”然后又问杨北斗说:“爹让你来就是问这事?”杨北斗说:“爹说,这事要是真的,爹就要先打死你,然后他就去死。”月亮脖子一梗说:“你回去,说这事就是真的,你让爹来打死我吧!”郑君喊:“月亮!”
  
  杨北斗傻愣愣地瞪着月亮说:“姐,这事是真的吗?”
  
  月亮一不做二不休地说:“对,是真的。你明天就给我回老家去,去告诉爹去,我等着他来打死我!”郑君说:“月亮,你这是怎么啦?就是赌气,也不该这么 说呀。北斗,你先吃饭吧,你姐是在跟你说气话呢。”杨北斗已经认定这些话是真的了,他跺着脚喊:“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让怀正哥给休了,全家人都恨 死你了!”接着又冲郑君喊:“姐夫,我也恨你!你干吗要从我怀正哥身边把我姐拐走!”郑君把筷子一放,说:“你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不着调啦?谁把你姐拐走 啦?齐怀正不还在牧场当领导吗?你姐不还在这儿吗?”月亮说:“郑君,你不要说了。北斗,你就回去跟爹说,我月亮就是做了出轨的事了,齐怀正就是把我休 了,但不是郑君拐我的,是我情愿死心塌地要跟着郑君过日子的,爹想咋处置我,就让爹来处置我吧!”杨北斗不相信地看着月亮,说:“姐,我回去真跟爹这么 说?”月亮也在气头上,大声说:“对!就这么说!这些事都是你姐主动做的,责任就让姐一个人担,跟别人都没关系!”
  
  晚上,杨北斗睡在试验室临时搭的一张小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
  
  林凡清开门,进来点亮灯,看见杨北斗,杨北斗忙坐了起来。林凡清说:“你怎么在这儿?”杨北斗说:“是我姐夫让我睡这儿的。”林凡清说:“那好,你就 睡吧。”杨北斗说:“林站长,这么晚了,你还来上班?”林凡清说:“有些试验资料的数据我还没登记完。一天是一天的数据,不能差,现在差一点,以后就差老 鼻子了,你睡吧。”
  
  林凡清坐在油灯下登记数据。杨北斗翻了几个身都没能睡着,索性爬起来问林凡清说:“林站长,我姐也归你领导吧?”林凡清说:“可以这么说,因为她现在 也是试验站的人。”杨北斗说:“林站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行不?”林凡清说:“说吧。”杨北斗说:“我姐为啥不跟怀正哥过了,而跟我现在这个姐夫郑君过了 呢?”林凡清说:“这事你要问他们,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怨你姐?”杨北斗说:“是。她干吗要让怀正哥把她休了呢?”林凡清说:“这 事你不要怨你姐,也不要怨你现在的姐夫郑君,更不要怨你的怀正哥,要问这事的原因我也不能跟你细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三个人都没有错。”杨北斗 说:“我怀正哥和我姐不是生了个孩子了吗?”林凡清说:“我说了,这中间的事你不要细问。你要相信我林凡清,你怀正哥和你姐离婚,你姐后来又跟郑君结婚, 是件很正常的事。”


  
  杨北斗坐在床上,突然哇地哭起来了。
  
  林凡清吓了一跳,说:“嗨,你怎么啦?”
  
  杨北斗哭着自语着喊:“爹啊,这事是真的呀!我们指望怀正哥可指望不上了啊!姐你咋能这么干呀!你干吗让怀正哥把你给休了呀!”
  
  郑君跑了一天,累了,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可月亮满腹的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郑君在旁边打起了呼噜,月亮烦躁地捅了捅他,说:“郑君,这事咋办呢?我都揪心死了。我爹那脾气我知道,我弟弟要回去真这么说,我爹会来杀死我的!”
  
  郑君迷迷瞪瞪地说:“哪有这么严重!人命是闹着玩的吗?”翻个身又睡着了。
  
  齐怀正在场部挂了个电话给林凡清:“贾队长来找过我,他建议把他们队上刘世棋、蒋进江放的那群羊转给你们试验站。”林凡清说:“我也有这个想法。”齐怀正说:“那就行,把人跟羊全调给你们!你们试验站也真该把底子打得更厚实些了。”
  
  旁边郑君对林凡清说:“把羊群调来可以,但刘世棋这个人不能要!”林凡清说:“为什么?”郑君说:“这个人我看不惯!他又不像蒋有友,有什么事都写在 脸上了。可刘世棋这个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码事,他眼睛背后还有一双眼睛。”林凡清一笑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这个人有一点起码是可以肯定的, 就是工作还是很负责任的,放羊也很有经验,这就行了。”郑君说:“我怕这个人以后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林凡清说:“郑君,你这话可太带主观意识了,对人怎 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郑君说:“我说的是真心话,是对试验站负责任的话!”林凡清说:“好啦,别争了。这事不但齐场长同意了,我也点头了,再反悔 也是不可能的了。再说,他们来得也正是时候,过两天就要剪羊毛了,我们可以直接掌握这群羊的第一手资料了。明天早上,你把红柳、月亮都叫上,我们再建一个 羊圈吧!咱们试验站多增加点人手不是件好事吗?”郑君虽然没再吭声,但却把手中拿着的资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来表达他的不满。林凡清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到了晚饭时间,杨北斗一脸沮丧,满腹心事地蹲在郑君家门口。
  
  月亮打开门冲着门外喊:“北斗,吃饭。”看看没动静,恼了,喊了一声:“北斗,你在哪儿?你要气死你姐啊?”
  
  杨北斗这才闷声不响地从墙边转出来。
  
  郑君正坐在饭桌前吃饭。杨北斗跟着月亮走进屋子,他也不理郑君,端起碗就蹲在墙角赌气似的闷闷地吃着。
  
  月亮说:“北斗,你装出这副熊样子,到底想干什么?”杨北斗狠狠地瞪了月亮一眼,喊:“给我钱,我要回家!”月亮说:“你真要回家?”杨北斗说: “对,我要回家!”月亮说:“你回家咋跟咱爹讲?”杨北斗说:“我啥也不讲,他要想知道个啥,自己来看!反正我要跟爹讲,怀正哥咱们是指望不上了。”郑君 说:“你要指望齐场长什么?”杨北斗说:“我不跟你讲,你又不是战斗英雄,也没当场长。”郑君说:“你真要回老家?”杨北斗说:“就是!”郑君对月亮说: “月亮,你弟既然要走,把盘缠给他吧。”月亮说:“怎么给?”郑君说:“你就把我们这个月发的工资全给他吧。”月亮说:“那我们花什么?”郑君说:“我们 也没什么要花的。面粉、油,还有孩子吃的牛奶都是先领后扣款的,给吧。”月亮说:“那你抽烟的钱呢?”郑君说:“都给他。我那儿还有几包烟呢,省着点抽不 就行了。”
  
  月亮把一叠钱包括几张零钱全给了杨北斗。
  
  杨北斗惊奇地睁大眼睛说:“姐夫,姐,你们每个月挣这么多钱啊!我们那儿,一年也挣不上这么多钱呀!”月亮说:“你姐夫是大学生,工资高一点。姐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但比在老家也强多了。”杨北斗看着钱,眼睛都在放光了。
  
  第二天下午,林凡清和郑君在试验站旧羊圈边上用石灰粉划了个大圈,榆木老汉运来木桩,试验站里的几个人就开始着手忙着砸木桩围羊圈。两个孩子在草地上爬着玩。杨北斗朝他们走来。
  
  月亮挺奇怪,说:“北斗,你咋还没走呀?你今天赶不到场部,明天就坐不上车了。”杨北斗说:“我看你们忙,来帮个忙。明天赶到场部,后天走也来得及 么。”他走到郑君跟前说:“姐夫,我来干!”昨天郑君大方地把那么多钱给他,他显然对这个姐夫有了好感。杨北斗从郑君手里接过木槌,很利落地干了起来。可 以看出,他干活倒是把好手。郑君对月亮说:“月亮,你去照看孩子吧。”说着,自己代替月亮扶着木桩。
  
  到了黄昏时,羊圈已经围了一大半。远处一声鞭响,刘世棋和蒋进江赶着羊群往这边走。刘世棋大老远就高兴地喊:“林站长,我们来报到啦!”
  
  林凡清说:“不是让你们后天再来报到么?”刘世棋说:“早上我们听贾队长一说,我们就等不及了,所以现在就赶来了。怕夜长梦多,过一夜你改变主意咋 办?贾队长也巴不得我们赶快过来呢。”郑君冷笑一声说:“那你还高兴呀!贾队长该留你,你才有面子么。”刘世棋说:“我要那面子干啥?能到你们试验站来工 作才是最有面子的事呢!反正我的目的是达到了。”刘世棋说着径直把羊群赶到旧羊圈边上,二话不说打开羊圈门就把羊赶了进去。
  
  郑君说:“那是蒋有友的羊圈。”刘世棋说:“现在我们的羊群和蒋有友的羊群不都是咱们试验站的羊群吗?干吗分那么清呢?”
  
  郑君不满地看着林凡清。
  
  林凡清说:“那你俩就赶快过来围羊圈吧!争取在天黑前把羊圈围好。”
  
  蒋有友赶着羊群回来了,看到羊圈里已挤满了羊,就喊:“谁的羊啊?”刘世棋喊:“也是试验站的羊!”蒋有友说:“那我的这群羊咋办?”刘世棋说:“你瞧,不正在围嘛。”蒋有友的羊群习惯性地往旧羊圈走,一边叫着一边往圈门上撞,圈里的羊也叫成一片。
  
  郑君气恼地走到旧羊圈边上,打开门,把刘世棋的那群羊往外赶。
  
  刘世棋说:“郑技术员,你这是干啥?”郑君说:“谁的羊圈就是谁的羊圈,别打着个旗号就眉毛胡子一把抓。要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国家的,都是国家公民, 可你随便闯到别人家去住试试?”林凡清打圆场说:“蒋有友,你也来帮一把手吧,这个羊圈不也快完工了吗?”郑君已经把刘世棋的那群羊给赶了出来,较真地 说:“蒋有友,把你的羊群赶进来!”刘世棋一笑说:“行,咱们是新人,就住新羊圈吧。”
  
  夜深了,林凡清照旧来到实验室加夜班。杨北斗心里还有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红柳轻轻地敲了敲门,提着个小柳条篮子走了进来。她看林凡清还在煤油灯下写着东西,就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搁在桌子上,面上还放着两个黄灿灿的荷包蛋。
  
  红柳轻声说:“吃吧。你不要弄得太晚了,我等你。”林凡清说:“新晨睡着啦?”红柳说:“睡着了。”林凡清:“好,我把这些数据抄录完就回。”红柳走 后,林凡清看到杨北斗还没睡,就找了一个空碗,拨出一半面条,又捡上一个荷包蛋,递给杨北斗。杨北斗摇摇头。林凡清说:“吃吧。”杨北斗抵不住这美食的诱 惑,咽了咽口水,接了过来说:“林站长,你每晚都熬夜,也太辛苦了,今天又干这么重的活。”林凡清一笑说:“习惯了,白天我得跟羊打交道,晚上就得跟这些 数据打交道。快吃吧。”杨北斗一面吃一面说:“林站长,我姐真的是跟怀正哥没感情才分开的吗?”林凡清说:“你多大啦?”杨北斗说:“十九。”林凡清说: “那你就是个成年人了,就该懂事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隐私。”杨北斗说:“啥叫隐私?”林凡清说:“就是只属于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所以这事你再 也不要问你姐和你姐夫,问你怀正哥了。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杨北斗想起了昨天,郑君把一个月发下来的工资都给了他,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初夏的早晨,空气中已经有一些燥热了。林凡清从窗口看到,有一团乌云黑压压地朝他们这边飞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刺刺啦啦的响声。
  
  林凡清走出试验室,听到声音越来越响。他走出院子,望见那团黑压压的东西已近在眼前了。郑君、红柳、月亮和榆木老汉也都跟着跑出院子。榆木老汉的脸都变了,大声喊:“不好!是蝗灾!”
  
  顿时,黑压压的蝗虫铺天盖地压在了他们的头顶上,早晨的天空变成混沌朦胧的一片。草地上爬满了蝗虫,传出一片咀嚼声。
  
  林凡清望着他从未见过的这种蝗灾场面,在惊恐的同时,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蝗虫从他脸上扫过,脸上顿时划出一道血印。郑君拼命地挥着手去赶。
  
  榆木老汉说:“别赶了,没用!认命吧。”
  
  红柳走上前,紧紧抱住林凡清的手臂。林凡清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感觉到了,心里顿时有种揪心的痛。红柳宽慰林凡清说:“凡清,没办法,蝗灾隔上几年就会来一次,顶过去就是了!”林凡清紧抓着红柳的手,他总能从红柳身上感到支撑的力量。
  
  郑君脱下衣服,发泄似的拼命挥舞着驱赶蝗虫,一面愤愤地痛骂道:“老天爷也真会给我们凑热闹!这两天咱们就要剪羊毛,收获我们的成果了,它却给我们来了这么一场灾难!就像上次雪灾一样,死了我们多少只羊羔啊!”
  
  试验站院外,草地上爬满了蝗虫。
  
  林凡清听到甩鞭和吆喝声,看到蒋有友、刘世棋和蒋进江神色慌张地赶着羊群飞奔而来。而这时,地上的草瞬间就被扫荡一空,蝗虫又一次腾飞起来,黑压压地朝远处飞去。试验站四周的草场,蝗虫过后,草原已是光秃秃的一片。
  
  林凡清问榆木老汉说:“榆木大爷,过去遇到蝗灾后,你们是怎么做的?”榆木老汉说:“提前转场,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羊都得饿死。”
  
  附近的草场也已被扫荡一空,蒋有友、刘世棋和蒋进江在围栏外面看着饿了一天的羊群发愁。两只羊圈里的羊都挤在围栏前咩咩直叫。蒋有友看着受不了了,把 羊赶出羊圈。刘世棋喊:“你赶出去又有啥用?地上的草根羊不吃。”蒋有友说:“能啃一点算一点!”蒋进江也把羊赶了出来。
  
  蒋有友、刘世棋、蒋进江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山坡上也是光秃秃的,羊根本吃不到草,依然饿得咩咩直叫。蒋有友焦急地说:“赶快转场吧,羊群饿得顶不住了。”刘世棋指着试验站说:“李政委、齐场长都来了,还在研究呢。”
  
  试验站院门前,李国祥、齐怀正、林凡清、郑君看着光秃秃的草地发愁。


  
  李国祥说:“转场可以,但剪羊毛的事怎么办?”郑君说:“为了保住羊只,羊毛只能放弃。剪羊毛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两群羊,六百多只呢,剪上十几天, 羊不都饿死了。况且这些是我们培育的第二代品种羊,要都饿死了,等于我们白干了两三年!”齐怀正说:“是啊,政委,赶快转场吧。”李国祥说:“你说得倒轻 巧,几百只羊的羊毛就这么扔了?上缴羊毛的任务完不成,我怎么向上级交代?”郑君说:“世上有些事就是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么!”李国祥说:“现在我就要求你 们兼得,羊不许饿死一只,每只羊身上的毛一斤也不能少,都得给我剪回来!”郑君说:“政委,这恐怕办不到。”李国祥说:“林站长,你怎么闷在边上一声不吭 呀?你是试验站具体负责的,你得说话。”林凡清说:“李政委,我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只能一边转场,一边剪羊毛。把剪下的羊毛从山上运下来。”李国祥 说:“这不就是办法么?”齐怀正说:“但这样做,需要更多的劳力。我们牧场可抽不出劳力来,蝗虫一过,全牧场的羊群都得提前转场!”李国祥说:“我看这 样,你们试验站的人全上,我再从总场连队调出一些劳力来支援你们。不过现在农场也是田管的关键时刻,腾不出更多劳力,就给你们试验站三个吧。”齐怀正说: “也只能这样了,林站长,你出的主意,那你们这苦可就吃大了。”林凡清说:“反正又不是下油锅,吃点苦就吃点苦吧。我得保住我的这些羊啊!”李国祥说: “对!革命工作么,该冲锋陷阵的时候就得冲!”林凡清说:“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转场!”
  
  晚上,杨北斗满脚泥水地来到郑君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月亮看到杨北斗很吃惊,问:“怎么?你没走?”杨北斗说:“没走,我不走了。”月亮说:“干吗?”杨北斗说:“我不想走了。我想在这儿找份工作干,在 这儿放个羊都能赚那么多钱,而且每顿都能吃上干干的纯粮食馍馍,还能吃口肉,在老家吃的糠里还要掺上野菜,我不回家了!”月亮说:“你想工作就能工作啦? 那得有领导批!”杨北斗说:“所以我说么,你干吗要跟怀正哥离婚呀!”月亮说:“既然你不想走了,就把盘缠还给我。这是我和你姐夫两个人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呢。”
  
  杨北斗站在那儿不吭声。
  
  月亮说:“钱呢?”杨北斗说:“我全寄给我爹了。爹收到这么多钱,会很高兴的。”月亮瞪大眼睛噎在那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郑君和林凡清正在试验室里收拾东西,杨北斗推门进来。
  
  郑君也吃了一惊,说:“咦?你怎么回来了?”杨北斗说:“我不走了,我不想回老家了。”郑君:“为什么?”杨北斗说:“我就是不想回去了。”郑君说: “不想回去也行,就慢慢找份工作吧,饭吃了吗?”杨北斗说:“还没呢。”郑君说:“那赶快回家,让你姐给你做饭吃呀。”杨北斗说:“我姐把我赶出来了。” 郑君说:“为什么?”杨北斗说:“我把你们给我的钱,我全寄给我爹了,我一分也没留。”郑君瞪大了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就是要给你爹 寄钱,那你起码也跟你姐说一声吧?你不知道为了让你回家,我们这个月就得打饥荒了吗?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像话了?”杨北斗刚被月亮骂了一顿,正生着闷气 呢,这会儿被郑君训斥,脸拉不下来了,便赌气说:“这钱我以后还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去找我的怀正哥去!怀正哥不是我姐夫了,但还是我老乡呀,他会帮我 忙的!”郑君也火了,他最烦这种势利货。一拍桌子喊:“那你就找去!”杨北斗嘴硬说:“我现在就去找!”说完就摔门跑了出去。
  
  林凡清说:“郑君,天都黑了,他怎么去找呀?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赶着羊群转场,站里就没人了,他要回来,你叫他找谁去?快去把他追回来!为了几个钱, 你们至于那样吗?”郑君还在气头上,说:“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在这种时候跑来添乱,你说烦人不烦人!”林凡清说:“他的做法是有点欠妥,但总还是 你的内弟么。行,你不去我去!天这么黑,又是荒山野岭的,出了事怎么办!”
  
  杨北斗并没有走,他在门口偷听着,林凡清说的那些话让他听了很感动。
  
  林凡清拉开门,看到杨北斗还站在门口。杨北斗一见林凡清就哭了,抹着眼泪说:“林站长,给我找份工作吧!等我赚了钱,我还他们!”
  
  郑君在房间里一挥手说:“行了,这么点钱还什么还!上了山,有钱也没地方用。你今后只要把活干好,比什么都强!快回家帮你姐收拾东西去吧,明天一早我们都要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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