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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红旗县机械厂工人

  醒来时,张建中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禁松了一口气,肯定是做了一个恶梦!
  
  四周也才朦朦亮,翻了一个身,还想再睡一会儿,却透过蚊帐的缝隙看到墙上贴着的一幅画,那是一幅全中国人民几乎都见过的伟大领袖的标准画像,虽有些陈旧,但下巴那颗痣很清晰。
  
  这是什么地方?
  
  而且,在他记忆里,也很久没有挂蚊帐了。
  
  他掐了一下自己,感觉痛,不是在做梦,就很认真地张望四周,房间很小,墙壁刷的是那种白石灰,挂着很老土的花格子布窗帘,有风吹来,帘角一飘一飘,便有很亮的光照进来。
  
  天不是没有亮,而是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他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还是习惯性地光着膀子睡觉,下身却穿一条比短裤还宽大的裤衩。
  
  外面有人说话。
  
  男的说:“还没起床呢?”
  
  女的说:“再让他多睡一会吧!”
  
  男的很不高兴,说:“太阳都晒屁股了。”
  
  女的说:“今天礼拜天,又不上班。”
  
  门却被很用劲地推开了,一个像老爸一样年纪的男人闯了进来,见张建中坐在床上发呆,就说:“还发什么呆?都快吃午饭了。”


  
  一个像老妈一样年纪的女人追进来,往外拉那男人,说:“你吵什么吵?他昨晚很晚才睡。”
  
  见张建中坐在那里,又说:“别理你老爸。你再多睡一会。”
  
  张建中一点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明显感觉到,这两人把自己当他们的儿子了。然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很普遍的人,普遍得张建中曾在相片里看到爷爷和奶奶的穿着打扮。
  
  难道自己真的掉是江里淹死了,穿越了,回到老爸年青时的那个年代?
  
  床边是一张破旧的写字台,摆放着一个更陈旧的台灯,还有一本笔记本。张建中想,这一定是现在的自己记的日记了。
  
  他想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在什么年代?什么身份?都干过什么事?翻开笔记却发现,上面记的不是日记,像是从报纸杂志上摘抄的小说散文。
  
  这也太幼稚了吧?谁还兴抄这些玩艺?
  
  这也太娘了吧?一个爷们玩什么不好?竟学女孩子玩文艺。
  
  “还不出来洗脸?”老爸模样的人在外面叫。
  
  张建中发现自己的衣服挂在墻上的衣钩上,很普遍的白衬衫蓝裤子,穿上身,松宽得可以像旗样飘扬,不系皮带,裤子可以直接滑到脚踝上。
  
  他断定,自己不再是张建中了。张建中的确扎进九曲江淹死了,现在的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穿越到了另一个年代,另一户人家。
  
  洗脸的时候,他从洗脸盆的水里看到了自己,自己还是过去那个模样,只是发型不同,留着一个三七开的小分头。
  
  他在“家”门外洗脸,自来水并没有接进家里,更像是一个公用的水龙头,这期间,有好几个人提着水桶来装水。
  
  有人说,现在才醒啊?
  
  有人说,昨晚开夜班了?
  
  有人说,又在报上看见你的小说了。
  
  张建中心儿跳了一下,想难道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文艺青年?笔记本上的小说散文是自己写的,且还时不时能在报上发表。
  
  装水的人只管说,更像是打招呼,也不一定要张建中回答,水桶装满水,便提回各自的家了。那是一个葫芦似的小巷子,住着十几户人家,许是礼拜天,太阳晒不到的荫影下,围了好些人在一张石板桌在下棋。
  
  “将死了,没得救了!”有人洋洋得意。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可以回马救棋。”有人不服输。

  
  “回马照斩!”
  
  “你斩,你敢斩?”
  
  “有什么不敢的?”
  
  就听见很响的棋子磕碰声,再很响亮地叫道:“将!”
  
  不服输的人叫起来:“张建中,你过来跟他杀几盘!”
  
  张建中心儿又跳了一下,难道现在的自己也叫张建中?貌似全巷子的人都认识自己,只是自己不认识他们。
  
  “你这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赢我。”赢棋的人嚷嚷。
  
  “我赢不了你,但有人能赢你。”不服输的人底气也很足。
  
  他见张建中还蹲在那里,就跑过来拉他:“快快,去把他的嚣张气焰杀下去。”张建中哪会下象棋?嘴里说,你们玩,你们玩。身子却往后缩,但那家伙劲大,连拖带拉,硬是把张建中拖到棋盘前。
  
  棋子已经摆好,对方也不客气,先下当头炮。张建中随手跳马,对方推了一步七路兵,张建中回他一个当头炮……这会儿,脑子便像机器般运转起来,许许多多藏在角落里的记忆随着每下的一步棋,被一页页翻了出来。


  
  老爸是一个小酒店的厨师,也就能炒几个小菜的手艺。那时候,也没什么大酒店,大厨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技术人才了。据说,老爸最拿手的是做馄饨,五毛钱一碗,老百姓都吃得起。
  
  老妈是家庭妇女,偶尔,去街道小厂糊糊火柴盒,或领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回家来做。
  
  张建中像那个年代所有的孩子一样,只读了九年书,五年小学,四年中学,初中、高中各两年。学习成绩普遍得不能再普遍,只是作文还可以,经常张贴在班级范文栏里。
  
  那时候,没有考大学的概念,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或进厂当工人,或下乡当知青。
  
  张建中是独子,属照顾对象,不必下乡去农村,就进了一家国营工厂,跟师傅学开车床。那是县里最大的国营工厂,全称是红旗县机械厂。
  
  师傅是八级车床工,是当时工人里级别最高技术最好的。他告诉张建中,要当好车床工最重要有两点,一是要会看图纸,二是要磨得一手好刀。
  
  开始,张建中以为磨刀很容易,师傅把他带到砂轮前,示范地磨了一把左偏刀,他才知道,师傅说的刀与他想象中的刀并非一回事。
  
  师傅说,手要定,刀糟的光洁度要像镜子一样光滑,否则,削出来的铁屑会四处飞溅,伤自己也伤别人,而且,产品也很难能保证有高的精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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