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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军医和丽人

四天过去了,华伦的恐惧心情已经不复存在,但是,蕴藏在内心深处的怒涛使他无法平静下来。华伦躲在远处的树丛里,看见那个男人被暗杀,知道周围有埋伏,他转身就往街上跑,在他的身后,到处都是手电光和脚步声。华伦象离弦的箭似地穿过走廊,冲出大门,来到门前台阶上时,他突然收住脚步,惊魂未定地向左右打量着。孔雀街象陈尸所一般沉寂。细雨打湿的路面在路灯映照下闪着光。他没命地朝澜沧江畔跑去,那儿肯定满是行人—— 他一定得赶快到那儿去。此时,只有他的鞋跟撞击路面发出的橐橐声刺破万籁俱寂的夜空。他突然停住脚步。身后传来马达发动的缓慢加速的声响,还有湿轮胎滚动时发出的吱吱声。华伦连忙闪身躲进暗处,身子紧紧贴住一堵墙壁。只见一辆亮着前灯的黑色小汽车徐徐向他驶来。华伦闭起双眼,浑身瑟瑟发抖,几乎昏厥过去。他紧紧咬住牙齿,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小汽车在交又路口停了一下后,朝沿江街方向开去,马达声渐渐地消失了。华伦沿着高低不平的马路拼命向前奔去,给路边镶边石绊跌了,随即爬起来,不停地奔着。他那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膛。他发觉那条街就在前头,但蓦地惊呆了。“哦,上帝,怎么会呢!”此时,整个城市区毫无生气。宽阔的马路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跨旁的房屋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一盏昏暗的路灯之外,别无光亮。


    “要清醒!要清醒啊!”华伦对自己鼓励自己。他继续沿着这条杳无人影的大街朝前奔去,跑了……两条街道……三条街道……四条街道……直至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停了下来,发觉自已正面对着那座方形尖顶的木楼建筑。他的双腿再也迈不开步,耳朵里嗡嗡作响。瞧!大街的尽头有盏灯!华伦蹒跚地朝那盏灯走去。他透过窗户向里窥视,发觉这是间酒吧,里面除了店主入外,别无他人。华伦冲进酒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酒吧侍者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他想吃了一碗过桥米线。但是,现在这小吃食店里,没有可吃的东西了,他又很快冲过街口,尽量选择一些偏僻的小巷钻,渐渐走远白笋塔广场,心里比较安定了,但还是不知道去哪好,那间小客栈是不能再回去的了,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一些小胡同里溜达消磨时光。
  他太疲倦了,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耽心自己在街上走走就睡着,要是这样的话,他不被敌人抓住才怪哩!
  当然,现在他的衣袋里有钱,也有“林继宏”的身份证,但是现在他不敢用这些证件了,也许现在敌人正满街找这个‘林继宏’呢,带在身上是个祸害,因此他把这没用的证件烧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一条小巷,小巷深处有一个狭长的小院子,里面有一个篮球场,竖着两个摇摇欲坠的篮球架,似乎这几间简陋的平房原来是一间小学校。现是,现在看不见一个孩子,只看见三三两两的日本兵,出出进进的,一个个的醉熏熏的而且眉开眼笑。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日本人的什么机构,只见门口有两个日本卫兵守着。
  他突然想起中国古书云:“大智隐于朝,中智隐于市,小智隐于野。”他知道越接近敌人的地方越安全,他决定在这里找间小客栈住下来,于是就向那个院子走去,被那两个日本兵拦住了,他才抬头看见一块木牌,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地行日本字,红色的油漆斑斑醒目,仿佛是殷红的血字,好在他少年时代曾在日本读过书,也精通日文,木牌上写着:“大日本东南亚战地军人后勤服务站”
  这个服务站到底是干什么的呢?除了日本兵之外,还隐约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此时,他虽饥肠辘辘,但又不愿跨进这家陌生餐馆。他头天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好去处,俯瞰着风景优美的澜沧江,可是那天留在嘴里的橄榄油味至今还没有消尽呢。于是他两手插在田袋里,顺着街道朝前逛去。人行道上排满了小食摊,上面成堆的食物熬发出令人倒胃口的气昧。顾客们和摊贩们在讨价还价,不过今天他们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因为他们心里头都牵挂着今后的命运。


    这服务站的门口对面街就是一个酒巴,华伦进入这个小酒巴,这时是下午3点钟左右,同往常一样,小酒巴挤满了人群。有的匆匆进出,有的则悠然自得地坐在咖啡馆里,借嗑牙扯淡来打发这天余下的时光。
    酒巴的格调充满着日本的乡土气息。几个身穿日本和服的年轻妇女,浓妆艳抹,正在那里缓慢地翩翩起舞,桌上放着一台手摇式的留声机,大喇叭传出幽婉、甜密的《支那之夜》舞曲的旋律,显得凄凉、缠绵而优伤。
  这间酒店东洋气十足,显然是为日本人刻意安排的。席间有几个歪戴礼帽的家伙,他们醉生梦死地吃喝着,中间夹杂着女人虚情假意的调笑。
    华伦选了墙旮旯的一个偏僻的座位,要了一瓶三花酒,一碟黄瓜炒牛肉,一碟白切鸡,就自斟自酌吃喝起来。他现在实在是没地方可去的了,他要尽量在此消磨时光,他知道现在街上盘查很严,敌人到处张网捕捉他,他只好在此憩息,养精蓄锐,伺机寻找机会脱身。半瓶酒过后,华伦的紧张情绪有所松弛。当酒吧里挤满了大兵,他便态度谦恭地拿起酒瓶退到了另一张较偏僻的桌子跟前,边呷边观察着。
    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日本军官,走到他的机前,他霍地站起,情绪十分紧张。
  “我可以坐这里吗?”日本人问。
  “当然可以!”
  这个日本人还算友善,朝他点点头,就坐在对面的桌子旁边。他退到更远的一张椅子,默默地呷着酒,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这日本人三杯落肚,话头就多了起来,他操着流利的汉语,说着:“这儿太糟杂了,我叫高森弘二,是五洲兵团的军医,我们的部队驻在曼德勒。”显然,这是一个爱饶舌的家伙。他朝那人点了点头。那儿太挤了。……我叫高森雄治,五洲兵团步兵团的军医。说罢便动手打开自己的那瓶酒。“还是先把我这瓶干掉再开吧,”说着,华伦提起瓶子斟酒。 高森掏出一个烟斗。瘾君子一看到烟斗顿时就亲近了三分。“喏,尝一尝这种好烟丝,”华伦说着,就把自己的烟袋抛到对方面前。高森囊上烟丝,点燃后吸了一口,连声称好。“你是滇西人吧,对不?’华伦不再迟疑起来,因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往往会引起争论。“是的,我是本地人。”“太好了,我这个人就喜欢滇西人。”当他们俩开始喝莫斯利那瓶酒时,华伦的嘴巴再也留不住话了,这瓶酒喝光后,他们又去买了一瓶。华伦把这趟滇西之行的过程一古脑儿抖落给高森听,末了。高森也是礼尚往来,向华伦出示了他两个孪生孩子的的照片。华伦觉得这位酒友既友好又聪敏,同时由于酒力发作,他说话时简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酒吧间里这时已经烟雾腾腾,充斥着冲人的劣质烟草味。歌手们曼声和唱暂时忘却了他们心屮的烦恼。不时地从街上进来几个过路的行人,也有人三三两两地走出酒吧。“您是干什么的,林继宏?”华伦就怕人家问这个问题。眼睛顿时闪出期待的光芒,就好象他们看到了亲人似的。当那些不懂行的提问者发觉自己从未听说过的事,脸上总是显出一种不尴不尬的神情来。

  华伦掏出自己的“老刀牌”的香烟,递一支给他,就同他海阔天空聊起来。
  这个日本人自己点燃了香烟,猛吸一口,他凑过来问道:“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华伦马上警觉起来,因为这问题若弄不好,往往会招来麻烦的,但是他还是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本地人,只是自小就离乡背井,出外经商,我是一个旅缅华侨。”
  “太棒了,我就是喜欢同华侨交朋友。我叫高森雄治,一个小小的边医。”他自我介绍后,小眼睛盯着华伦,说:“大战一触即发,别人躲尤恐不及,这种时候,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原想在此做点绿玉生意,不想护照弄丢了,想回缅甸已不可能了,太君,你能帮上点忙吗?”
    “不!不!我是出差才来这里的,任务是给那些服务人员检查身体,其他我爱莫能助。”
    酒喝来挺爽口,酒吧里人声鼎沸,他又去买了一瓶酒。华伦的谈话涉及范围相当广泛,从家庭谈到了战争,又从战争谈到了家庭、
  高森军医喝着酒,谈着。显然酒精烧红了他的脸,他感到十分兴奋,他庆幸找到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谈着谈着,他谈到他入伍前的情况,他说他妻子叫美田友子,二十四岁,是一个中学教师,他们结婚八年了,他在服役前就有一对孪生的女儿,幸子和福子。他离开女儿时,她们刚满对岁,现在要是还活着的话,该是8岁了,他非常想念妻子和女儿。他还拿出一张被无情的岁月和汗水渍黄了的照片给华伦看。照片虽然经历了沧桑岁月,但是还不失其温馨的风采。照片里的友子果然漂亮,她眉清目秀,薄施粉黛,轻描蛾眉,肌肤莹泽,幽眸含怨,一袭春妆,充分显示她的窈窕身段的优美曲线。一条淡绿如荷的长裙,湖青的和服相对比的冷色调,效果明丽。
  高森风流潇洒,他左手撩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猩红的领带,意气风发,保持着高敖和矜持,下巴翘得老高,眼脸微垂,显得那么从容自信,他们伉俪紧紧挨着,友子含情脉脉偎依着丈夫,膝下是两个天真活泼的女孩,象两朵含苞欲放的花蕾。甜甜地笑着,背景是富士山皑皑的雪景和漫山红遍的樱花。
  “啊!那时是多么的幸福!”高森叹息地说着。他感慨万千地说:“那时的生活充满着和平和希望。可是,现在,我已经八年长长的时间里没有看见友子了,我无时不在想念着她和女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的飞机将我家那带街区夷为平地,现在她们音讯全无……”他忍不住低声饮泣起来。


  两人谈着谈着,自自然然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来,他说:“先生,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我感到我们是莫逆之交了,我可以向你问一个严肃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请问是什么问题呢?”
  “你忠诚于你的太太吗?”
    “这叫我怎么说好呢?总的来说,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不过,特殊情况有时也有例外。”
  “我对这个问题一直是矛盾的,我非常爱我的妻子友子,而因为战争,我已经8年没有同友子见面了,眼下日子又是这样难敖……”他低声说着,狡黠的小眼睛眯笑着。说:“我老实告诉你,战前,我是一个性病专家,此次奉命而来这里,是给那些女人检查性病,供长官区别淘汰,嘻!今夜我要趁这机会到里面去——”他把下巴得意地向对面院子里一努,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不是战地军人后勤服务部吗?”
  他呵呵地笑着说:“对外是这样的称呼,其实这是随军妓院,这间学校里的这些女人,都是‘慰安妇’你不知道?还有更高级的,专供长官亨受。”他狡黠的小眼睛笑眯眯的,说:“今夜轮到我进去选个女人开开心……”


  “啊!”华伦目瞪口呆。
  呜——
  城市上空,突然响起一连串尖锐剌耳的警报声,空中嗡嗡嗡地响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飞机自远而近的轰鸣声。酒巴里的人争先恐后纷纷冲出来,在大街上四散逃走。天空那一阵阵轰鸣声愈来愈剌耳,成了震耳欲聋的躁音。一发发高射炮弹飞向天空,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天空中发出咚咚咚的炮弹爆炸声。一道道探照灯的光束摇曳不定地搜索着天空,照明弹在空中悬挂着,照得天空如白昼,清楚看见炮弹在空中爆炸后形成的一团团如棉花球般白色的烟云。五架美制的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低低地掠过天空,发出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地面上的防空警报声,哨子声,哭喊声,奔跑声乱成一锅粥。躁音汇成一曲极不协调的极不悦耳的交响乐。
  停在公路旁边的一辆炮车陷入泥坑之中,飞机俯冲下来,车旁推车的那几个日本兵,惊恐中毫无目的地四散逃窗窜。
  斯图卡式的美制轰炸机却像老鹰抓小鸡似地俯冲扫射,那尖锐声音震人弦。顷刻之间,大地似乎摇晃起来了;砖头,碎瓦,桁条,檩子,门窗杂物都飞了起来,炸弹爆炸,大地颤抖了,只听到轰、轰、轰的爆炸声,大大小小的火球,在眩目的火光中飞舞起来。
  华伦站起来,一把拉着半醉的高森军医,向前面河岸的礁石丛冲过去,刚刚跨过一条深深的干涸的壕沟,轰隆一声,火光在他们身边一亮,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感到轻飘飘的腾飞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头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华伦才慢慢苏醒,他抬起头来一看,城市已是一片的火海,不远处一幢木楼在燃烧着,火舌像魔鬼的舌头贪婪地舐着被烧着的房子的屋面和板壁,火苗直窜向天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火球被抛向天空,火光照亮了大地。
  飞机的声音早就消逝了,地面上只听到像炒米花般噼噼啪啪的响声。
  在火光中,华伦突然想起那个日本军医高森,现在他在哪?他爬过壕沟寻找,发现他倒在壕沟堤上,他爬过去,借助火光一看,我的老天!这个爱饶舌的日本人,半截天灵盖已被弹片削去,两只血肉模糊的眼球暴露无遗,惨不忍睹。
  陡然间,华伦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冒险的计划——冒名顶替高森军医。这是敌人万万想不到的。他急忙把高森的尸体拖下壕沟,迅速剥下他的军衣,说来也凑巧,高森是被弹片一削倒地而死的,他的衣服完好,不但不被炸烂,甚至连一点血迹也没有,华伦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上华伦的衣服,俨然是一个日本军官,他翻着死尸的口袋,找到他的证件,看见相片脸型倒有几分相似,又在他的军医证里找到笋塔大旅社的住宿证,他佩着高木森的手枪,将高森的尸体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拖到大火前,投入火海里。
  当华伦穿着日本军官的制报,趾高气扬跨入白笋塔大旅时,看见掌柜的涎着笑脸,点头哈腰迎接他,他心里一阵高兴,总算没有一下子被人看出破绽来。
华伦就这样失踪了,在市区里莫名其妙地消失。渡边出动大批的警力搜索,搜遍全市区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这样,华伦以高森雄治的身份在白笋塔大旅社里休养生息。他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天色熹微,正是睡觉美妙的时刻,华伦还躺在床上还末起来,就被旅馆的听差叫醒,华伦揉着布满血丝的惺忪睡眼问道:“什么事?”
  “太君!你就是高森军医吧?‘棕榈山庄’来人了,请你去给他们小姐看病。”
  华伦这时才记起来,打前次空袭以后,他摇身一变,就成了高森军医了,他不知道这‘棕榈山庄’是什么去处?但是他记得高森说过,他这次出差前来这里,是专给某些人治病的,现在他的身份是军医,若是借故不去,恐会引起怀疑,露出破绽。他心里想,看病就看病,好在自己的妻子雅倩原来就是一个医生,他和她结婚共同生活几年,耳濡目染,他也懂得不少的医疗知识,现在冒充军医去开点普通的药方,谅也无妨的。况且他曾在东京大学读过几年书,后来又在香港航空公司供职,他和航班正是香港-东京,他对东京熟悉,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估计冒充高森弘二军医,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来请他的是‘棕榈山庄’一个老仆人,能讲日语,他背起高森留下的药箱,跟那个男仆上了汽车,他心里上七下八打着鼓,心里想,千万别遇上高森的熟人啊?
  汽车开到澜沧江畔,在园林深处,有一幢小巧玲珑的三层小洋楼,常春藤的篱笆,婆娑四泻。门外是长春藤围成的篱笆围墙,旁边一一蹲别有洞天的怪石,上面镌刻在《棕榈山庄》四个大字。
  客厅是个八铺席大小的考究的日本式的起居间,恬静的气氛整洁的气息,飘散在席上,散布在整间客厅。
  客厅现南端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精致的奈良的风景画,瓶里插里菊花,多层的小书架玻璃的橱里,摆着两个身穿和服的玩偶,栩栩如生。书柜的拉门上绘着樱花,每样摆设都使人感到具有高雅的日本风味。
  特别是专摆装饰物的“床”之一偶,放着一张用红色小鹿花纹布罩的琴,使得这客厅格外飘逸出高雅的情调。
  病人拥着一张毛毯侧卧着。
   “你哪儿不舒服?” 华伦小声问道。
  话刚出口,蓦然一惊,坏事了!此时他猛记起来了,现在他的身份是高森军医,他应该用日语询问病人,但是刚才他忽略了,竟用汉语说话,况且又说得如此流利。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诚恐诚惶地望着病人,从客厅的摆设看,这是日本一家豪望族,他等待着病人的反应。
  “我……我胃痛,痛得我直冒冷汗。”病人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日本女人。病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用中国话回答着。而且也很流利。
  当华伦从药箱里取出止痛片的时候,女病人小声地说:“谢谢!”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忍着剧痛的声音。
  他把病人的袖子卷到肩膀上,在她雪白光滑的玉臂上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他看见她端正美丽的脸部和秀气的鼻梁。看见因鼻翼因痛苦而有 “美代小姐在外面一块悬崖上散心。”点颤抖,长睫毛上挂满亮晶晶的泪珠儿。

  翌日晚上,华伦再次去给那个日本的娘们打针时,女仆说:
  华伦才知道这个日本女郎叫美代。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他很想读破笼罩在这所优雅别墅里的神秘色彩。
  这个日本年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集团军派他来为她治病?也许她是某高级将领的女儿,但是日本军队里是不准带家属的。看她那神情,忧郁痛苦,委实是难以用因病而寡欢来解释了。
  突然,一阵优美而哀伤的七弦琴的琴韵,洋洋溢耳。
  夜幕降临,满天星斗在深蓝色的洁净夜空中闪砾。澜沧江水一泻千里向南流去,发出永无休止的呜咽声。
  华伦驻足聆听,她抚的七弦琴弹奏着一首中国的古曲:《汉宫秋月》。凉台翼然高踞于悬崖秀美的山岗之上,美代倚着凉台的栏栅,她身穿紫色的和服,那洁白的纯丝衬领,罩着一件用大岛绢丝织成的碎白花纹的长裙,腰上系一条淡黄色的细纹的博多腰带。
  华伦走近她注视着她,但是她并没有发觉,她似乎仍沉缅于一种难以解脱的忧郁之中。
  而华伦却无法揭开这个日本女郎的愁城原帷幕。她半闭着眼睛,胸廓起伏,目光凝滞,漆黑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她那纤纤的玉指,偶尔拨弄着怀里的七弦琴的琴弦,发出阵阵的清韵,呜呜然如痛苦的呻吟,惆怅的叹惜,芳心欲碎的饮泣。
  皎皎的明月,在清澈的夜空中闪耀着,月光向澜沧江抛下一条长长的乳白色的雾带,波涛层澜,变化着无数绚丽的斑斓。
  “小姐!该打针了!”华伦提醒她。
  少女惊慌地睁大眼睛朝身后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又打针吗?”
  “是的!你要按时打针吃药。”
  华伦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心揣摸着这个少女,温柔的晚风,仿佛是一把无形的扇,扇着饱蕴着森林的浓香,抚慰着这个沉思者的心头。他凝视着美代,她似乎没有觉察,这个孤芳自赏、心情玉影的年轻女郎思考些什么呢?一个女孩,在这样战乱的岁月,她远离亲人,离开国土,来此干什么?她面向山峦的森林,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凭借着清风明月,诉说点什么?这真是一个难解之谜。
    葱笼的林色,渐渐地融入朦胧的暮霭。座落在澜沧江畔的“棕榈庄园”掩影在一片花木扶疏的环境里。
  床头的电话铃晌了起来,渡边恼火地骂了一声:“八格!”就翻身摸着电灯的开关摁亮电灯。
  美代裸着的胴体,躺在他的怀里,她太累了,酣然进入梦乡。
  这女人,高高的的乳峰,丰满的臀部,窄窄的细腰,流畅的曲线,凡是男人认为应该健美的部位,她都是长得如此的丰腴动人,渡边意犹末尽,呆呆地看着,以至忘了讲话。


  “我是吴登茂!”
  话筒里传来警察局长的声音:“少佐先生,不好意思,深夜打扰你,陈丽娜被杀后,唐春甫被吓破了胆,昨天已逃之夭夭了。我今天才回到曼飞龙……”
  “现在你在哪?”
  “我在警察局呀!”
  “你立即到‘棕榈庄园”来找我!”说完他重重地放下了话筒。
    现在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索性起来。到洗嗽室洗脸,他从保温瓶里倒出半盆热水,浸湿的毛巾,拭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镜子里,他平时那种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自信神态荡然无存了,起而代之,现在他的眼里充满着焦虑和沮丧。
  现在上峰三翻四次明令要活捉他,这个人太重要了,他不但是“驼峰航线”的直接参予者,而且是陈纳德飞虎队的成员,逮住他,从他口中可以知道西方盟国对中国军事援助的详尽的情报。这人太重要了,上峰的责询的电话纷而踏至,但是,现在他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让他有上峰面前无法交待,现在上峰明令活要人,死要尸。而自己的搜捕工作一筹莫展。
  但是,渡边少佐还是十分自信的,他肯定这个美国飞行员尚在他的封锁区内,也就是说,还在市区内,因为飞机迫降在市郊8公里的澜沦江边,这儿是修盘地,四周高山峻岭,悬崖峭壁,而他在飞机降落后不到15分钟就包围了降落地点,控制了全市区的交通。在通往飞机降落地点的每条公路的隘口上他都设下了哨卡严密盘查,他插翅也难逃出他的封销锁圈。他失策的是当时没是在澜沧江水面布控,封锁水上交通。但是这能怪他吗?要知道,这是偶然而来的飞机,谁会想到他能得到地面上的支持昵?

  现在他怀疑是福斯克那老滑头搞的鬼,是他故意把水搞混,将“林继宏”交给珍妮,让珍妮暴露。这回他输得太惨了,直觉告诉他,那个冒名顶林继宏的人就是他要搜捕的目标,他若是不能逮住他,这就是他的严重失职,下峰是不会谅他的。他这个情报部长就是当到关头了。
  渡边从新梳理一下现在手里的所有线索,这人太狡滑了,显然他是个华人,起码是个华裔,能说中国话。现在他已混入熙熙攘攘的中国人之中,恰如鱼入大海,想去逮住他简直是大海捞针。
  吴登茂直接到达“棕榈山庄”西厢去找渡边,这时渡边以“滇西玉石公司”总栽身份出现,他是个中国通,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不知底细的人,不以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商人呢!此时的吴登茂站在他门口,毕恭毕敬。目光停留在在他卧室里那张床上,瞥见床上罗帐低垂,依稀看见罗帐中卷卧着一个漂亮的娘们。一缕长发露在毛毯外,她绻曲着身体蒙头大睡。
  渡边从房里出来,站在吴登茂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吴登茂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但是渡边还是定定地盯着他,眼睛里流露出厌的神色。他习惯地“嗨!”哼了一声,算是谈话的开始。
  和往时一标样,吴登茂一听到渡边的哼声,就全身发抖,胆战心惊。他胖胖的上就淌着汗珠,但是他不敢用手巾去拭,让汗珠直淌下来。他双手一摊说:“少佐先生,也许那小子已经离开了曼德勒!”

  “不!这绝对不可能,我早就对曼德勒韦围铁桶一般,他没法逃出曼飞龙,城外我的哨卡早就将全市的交通控制,他一定还在市区内,况且我们已经在城内找到他丢弁的小艇。”
  “或许他已经死了,这次空袭,死了不少的人,我已经在城内反复搜过多次,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若你认为他已经死了,你得抬他的尸体来见我,还有,那个真正的林继宏在哪?你也要搞清楚!”
  渡边坐在写字台前,台上铺前一张中缅边界的地图,他绕着曼飞龙地区画了一个圈,说:“在这个圈子里,从里到外,每条街道,每坐木楼,你都得给我再搜一遍,没有了飞机,我总不相信这个飞行员能飞到天上去?”说完,他扔下手上的铅笔。
  “可是我们已经搜过一遍了!”
  “那再搜一次,反复地搜,挖地三尺,像用梳梳头上的虱子一样,一遍遍地梳,看他能躲到那里去?”渡边咆哮地说着。
  “少佐先生!”吴登茂鼓足勇气说:“我认为现在是逮捕福斯克这个老混蛋的时候了,珍妮小姐被杀与他有关,他的目标是冲你而来的,只是那个倒霉的家伙做了替死鬼,在现场我们捡到一支自动步枪,这么远的距离,他能一枪击中眉心,看了使人不寒而悚,我认为是共产党的地下游击队干的,他们当中有很多百发百中的猎手,这人若是同游击队取得联系,想捉住他就更难了。”
  渡边沉吟着,不动声色地说:“是啊!现在确是解决福斯克的时候了,他没有什么价值了,再没人去找他了。”
  他鼓励吴登茂说:“你好好干,若你能捉住那个美国飞行员,上峰会嘉奖我们的。嘿嘿!”他笑着说:“到那时,你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曼飞龙的警察局长了,说不定那时皇军已攻克昆明,你就是昆明市的市长了。”
  吴登茂听得心旌摇动,不断地点头。
  华伦以高森军医的身份住在白笋塔大旅社里一个星期了,他每天都去“棕榈山庄”给美代小姐看病,他对自己去找珍妮遇险总感到是一个谜,到底福斯克神父是个什么人呢?要说他是敌人,又不十分像,要是他是敌人,在教堂早就逮捕他了,所以他认为福斯克神父不是敌人,也许珍妮出事他还不知道,无论如何,他要逃出这个城市。若是想达目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去找这个神父,并告诉他,珍妮小姐是个日本间谍,要他多加小心。同时也请他想办法弄张通行证。
  华伦悄悄地溜到青森街,远远的就看见福音堂屋顶上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他怪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角处向教堂打量着。
  街道上死一般的沉静,朦朦的细雨,如烟如缕,飘飘扬扬打湿着地面。在昏黄的街灯映照下,闪着昏昏欲睡的晦光。

  他站在浓重的暮色里,久久观察着教堂的动静。在凄迷的烟雨之中,似乎教堂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它依然故我屹立在漫天飞舞的细雨里。
  他小心翼翼地向教堂走去,静夜里只有他那双日本军皮靴撞击路面发出的响声。打破这黑夜的静谧。
  对面就是福音堂,教堂旁边有个小小的侧门,门旁钉有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福斯克寓所”。
   华伦大胆踏上台阶,伸手抓住大门外那只蝙蝠状的门环,稍一敲击,便发出哐啷的响声,但是里面毫无无动静。他用力一推,门就呀的一声响了,门是虚掩的,里面还是毫无声息。
  他倚在门框上,极力保持着镇定,他等候有人出来,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们的耳朵真是不中用了!”他喃喃自言自语。
  华伦推开大门,一头撞进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他搜遍口袋,最后才找见一包火柴,擦亮一根,眯缝着眼睛,朝四下里扫了一眼,昏暗的火柴光照在十字架的耶稣像上。
  “福斯克神父!”
  他低声地喊着,声音在教堂里回荡着,瓮声瓮气的,阴森可怖。
  他小心地朝前走去,又喊了几声,仍是没有人回答,火柴又熄灭了,这是最后一根了,他又朝前摸去,却一头撞在神龛上,打个巨大的十字架,撞得摇摇欲坠,他连忙把它抱住,不让它轰然倒下。
  “神父!神父!”
  他走到老头子的起居室,室里的窗子开着,屋子里虽然黑古隆冬的,但是室外仍旧有微弱的天光映照,因此,屋里依稀可辨。他看见一张条凳上,神斯克正躺在凳子上睡觉。
  华伦心里想,说不定这老头子喝醉了,他摸到一包火柴,又擦亮一根……
  我的老天!
  福斯克神父被人绑在条凳上,后脚跟垫着高高的一叠砖头,在酷刑中,老人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啊!福斯克神父遇难了。
  他再看墙旮旯,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尸体,教堂里所有的神职人员,被残杀贻尽,惨不忍睹。
  他正想退出教堂,突然,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慌忙躲到神龛后面,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这时走进四个穿便服的家伙,他们手上拿前烧鸡、酒和其他熟菜。他们骂骂咧咧的走到餐桌旁边,从他们不满的骂声中,华伦知道这四个空家伙是奉命在此“守株待兔”的,由于汉奸便衣队纪律松懈,这几个家伙上街去弄来酒菜,回来吃夜宵消磨时光。
  这时华伦着急起来,现在大门已被关上,他无意之中被堵在屋里,现在已经成了瓮中鳖。若坐等天亮,他将暴露无遗,那时只好束手待毙了。因此,他要趁夜色浓时逃出教堂。
  怎么办?
  突然他想起自己现在是日本军官高森雄治,且身穿日本军服,他心里一动,计上心头,他掂着脚尖,悄悄走到正在那里大吃大喝的那四个家伙面前,出其不意,猛喝一声,:“八格牙鲁!”
  那四个家伙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吃得滋滋有味。突然间,晴空起个霹雳,他们吓了一跳,猛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威武的日本军官,满脸怒容,操着他们谁也听不懂的东洋话骂着,他们吓得从座位里站起来,走到客厅前一字排着,垂手待立,听候着训责。
  华伦咬着牙,不客气地在他们每个人脸颊上,狠狠地轮翻抽着耳光。
  华伦直打得他们趔趔趄趄的,东倒西歪,打累了,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骂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捉不到游击队,统通死了死了的。”骂完,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华伦打开大门,走向街道,他隐约发觉刚才挨打那四个家伙在后面跟踪着。这四个家伙怀疑这个突然开现在他们面前的日本军官,是的,这种时候,一个皇军的军官怎么会是一个人出来活动的呢?所以他们在他身后跟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窥伺着他的去向。
  华伦也发觉被他们跟踪了,为了脱身,他加快了脚步,他看见街口处停有一辆三轮车,他大踏步向三轮车走去,跨上三轮车,三轮车夫问他:“太君!你去哪?”


  华伦不知如回答,他对曼飞龙市区太陌生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地名浮上他的脑际,他不假思索地说:“回棕榈山庄!”
  他远远地看那四个家伙正在交头接耳,注足望着他。
  三轮车向澜沧江畔驰去。前面就是一片婆娑的棕榈林,过了这片茂密的棕榈林不远,就是依山傍水风景漪妮的“棕榈山庄”漂亮的剪影,掩映在绿荫丛中。
  华伦拍拍三轮车夫的肩膀,示意要他停车,他要在此下车了。三轮车夫在此刹住车,掉头问他:“太君!他不是要到‘棕榈山庄’吗?‘棕榈山庄’尚末到哩!”
  “我的不去了,在此下车!”
  三轮车夫不动声色地说:“你的主意真不错,亮出‘棕榈山庄’这张皇牌,吓得那四个家伙舌头都缩不回去了。”
  华伦一惊,“你——”伸手正想掏枪。
  “先生,稍安勿躁,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林建华呀!前几天你还坐我的车去福音堂呢!”
  “啊!原来是你!——”
  “自从在文瑞街你打伤我们的人逃走后,你就失去了踪影,我们真为你的安全耽心,敌人更是到处紧张地搜捕你,我们就知道你尚末落入敌人之手中,我们到处找你,谁知你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皇军军官,一头钻入敌人的心脏里去了。你叫我们好找啊!”


  “这么说,珍妮小姐是你们杀的?”
  “是的!这个军统分子,已经叛国投敌,敌人通过她,已经诱捕我们好几个游击队员了。”
  “啊!我明白了,你们是共产党,抗日游击队?”
  “是的!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要我们千方百计救助那架在澜沧江畔迫降美国飞行员,让他安全脱离虎口,我们在珍妮处找到了你,可是因误会你找打伤我们的人逃走了,福斯克神父被害后,我们耽心你又去找福斯克神父落入敌人的罗网。我在福音堂门口等你,不想看见一个日本军官躲躲闪闪进入福音堂,起初我以为是鬼子的暗哨,想不到却是你,我们一直在找你呀!先生,刚才你说去‘棕榈山庄”,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吗?”
  “那不是一些华侨阔佬的豪华别墅区吗?”
  “是的!从前确是华侨高级住宅区,日本人占领后,被征作随军后勤服服务站,其实就是随军的高级妓院,日本人称作‘慰安所’,‘棕榈山庄’是日本鬼子的高级军官寻欢作乐的地方。”
  “啊!——”
  此时,华伦才明白,那个娉娉婷婷、悲悲切切、心情玉影的美代小姐,原来是一个“慰安妇”,难怪她悲痛欲绝。现在他已揭开这娇媚女郎的神秘面纱。华伦百感交集,欲罢不能。
  “先生,刚才你说去‘棕榈山庄’,你在那里有朋友吗?”三轮车夫问。
  “朋友倒称不上朋友,只是我的一个病人,很善良,刚才我只是搪塞那几个家伙而已。”
    “先生,我感觉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现在鬼子把曼飞龙封销得如铁桶一般,没有特别通行证,是很难出封销圈的,那‘棕榈山庄’倒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你不妨找个借口,在你那个病人那里避避,我向上级汇报后,才想办法救你!”
  将近午夜,有人敲“棕榈山庄”西厢的门。
  笃!笃笃!年老的女仆打开门,看见高森军医站在门前。她快步向里面跑去,说:“小姐!高森先生又来给你治病了!”
  美代小姐迎将出来,惊异地望着华伦,说:“高森君!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来——”
  “我现在来给小姐治病不是时候吗?”华伦脸上露出等待的神色。等待美代小姐对他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突然,美代压低嗓子用极其流利的中国话说:“你真聪明!他现在正忙着在外面搜捕别人,自己的窝无暇顾及了!”
  在华伦吃惊的目光注视下,美代小姐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快跟我来——”
  美代加快脚步,带着华伦走过骑楼外的走廊,进入后院。暮色四合,天空没有一点的星光,没有灯光的后院很暗,几乎看不见一点轮廓。美代牵着华伦的手说:“请到这边来!”她说着加快了脚步,空边雅致的花园,把华伦引向花园深处。花园里,花木森森,茂密的修竹掩映着玲珑的假山,周围用篱笆围着,篱笆上缠着常春藤,绿荫婆娑,那份幽雅和独特的恬静,使人流连。
  篱笆旁有一间用楠竹围成的简陋小竹楼,风轩斜透,里面存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弁的家具,显得杂乱无音章。
  美代挪开墙边一只竹编的橱柜,露出一个倾斜的洞口,一级级台阶一直伸延到深处。
  “这是一个小小的防空洞,敌人还末知道,只有我发现这个秘密,暂时委屈你一下,下去躲避一下,吃喝我会送给你。”美代以商量的口吻说着。
  华伦并不急于进洞,他感激地拉住美代的手说:“美代小姐,你为什么要救我?”
  美代从橱柜里摸出一支腊烛,点亮,烛光下,她辛酸的泪水,从她半闭着眼睛的长睫毛淌了下来,她说:“你别瞒我了,你其实不是日本人!”
  华伦一惊:“美代,你——”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虽然身穿日本军官这军服,说一口流利的日本话,起个高森雄治的日本人名字,但是骨子里和日本人不一样,大凡日本人望我的眼神,都流露出野兽般饥饿、疯狂、残忍、冷酷的眼神,可是你的眼睛里充满着善良、同情、怜悯。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也事不是日本人,我是韩国人,我家在仁川,我叫朴英顺,是韩国的旅华侨民,自小随父母到中国东北的抚顺居住,“九、一八”事变后,日本的铁蹄践踏中国的东三省,我刚十三岁,就被日本鬼子拉做随这军妓女,受尽群狼的蹂躏和摧残,现在我国破家亡,全家已被日本鬼子残杀贻尽……


  美代声泪俱下哭诉着,她太激动了,几乎昏了过去,华伦急忙抱住她。
  美代几乎是失去知觉,她倒在华伦的怀里,一滴滴的晶莹的泪珠儿,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淌出来,淌满她苍白的脸颊。
  唉!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华伦听了这个不幸少女的哭诉,他不知用什么言词来安慰她,他不安地说:“英顺姑娘,你让我尽快离开你这里吧!因为我会连累你的,我得马上走,因为你已经够不幸的了,若是让日本鬼子知道你收留了我,你的使命运就雪上加霜了。”
  “我一具行尸走肉,我怕什么?死算得了什么?”她然地笑着:“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我知道,我是不久于人世了,近来我的胃痛得厉害,我快要死了,但是我要挣扎活下来,我要看到那些魔鬼的末日,这就是我为什么爱如此的奇耻大辱而不自杀,而苟且偷生活到今天的信念。”
  “英顺姑娘,你的胃痛只是些小病,你不要太紧张,太悲观绝望。”华伦安慰她说。
  “你知道我的胃是因为什么痛的吗?你知道我在此是如何被群狼摧残、蹂躏和折磨的吗?告诉你,两年前,我接待一个日本‘神风号’特攻敢死队飞行员山本春夫,那是一个世间少有的恶棍,他除了对我百般凌辱,残暴虐待之外,临走前,这个心理变态的家伙,强迫我吞下三枚缝衣针,从此,我的胃就开始痛起来了,现在一天天的厉害,那家伙的嫉妒心理是美丽的姑娘他不能带走,就让她毁灭,我是不久于人世的了,我一生痛苦地活着,痛苦地死去啊!”英顺姑娘泣不成声地哭诉着。

  华伦听了这个不幸少女哭诉鬼子骇人听闻的滔天罪行,目瞪口呆,要不是出这个被害少女之口,他真不相信人类的良知竟丧失到如此地步,天下竟有这样歹毒的家伙,制造出这样耸人听闻令人发指的罪行。
  辽阔的天空,一缕乌云幻化为难以名状的的形状,在蔚蓝的苍穹下摇曳升腾。英顺哭着诉着,华伦也哭了,两人哭着抱成一团,泪水濡湿了脸颊和衣襟。已分不清那是谁的泪水,华伦只觉得口里一阵酸涩,大概是流入英顺姑娘大颗大颗的眼泪。
  华伦安慰她说:“英顺!你要坚强,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束手被擒去死,我告诉你,我们并不是孤立的,我们有很多很多正义的朋友在支持着我们,我们会战胜这帮强盗的。”
  英顺姑娘的心才慢慢儿平静下来,她隐约地感到这萍水相逢的朋友也许从此改变她的命运,是的!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孤立无援,形影相吊独处狼群的羔兰羊。是这位朋友,这个在“棕榈山庄”逃亡者,这是苍天的使者,引导她脱离苦海。从此,生活的大门为她打开,她不再像头驯服的小羔羊,逆来顺受。她也要战斗,她也要抗争,在这中缅边陲的小城里,也有她的朋友,也有她美好的天地。
    在嵯峨镇的渡边办公室里, 墙上掛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渡边站在地图前沉思,他手握一支红蓝铅笔,不时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子,有时候,又画上一个鲜红的箭头,指向一片山区。他沉思了半天,感到疲惫不堪的渡边仍下红兰铅笔,端起桌上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这时候,一个身穿军服的女报务员匆匆而入,碰了一下脚后跟,立正行个军礼:“报告阁下,十三号回电!”
    渡边接过电报观看。
    渡国接电报一看,上面有一行醒目的字:“昨有一皇军军医,出现在棕榈山庄,疑似太阳鸟,我调查未果。”
    渡边满脸惊疑神色,他不停地在屋里转圈子:狠狠地骂道:“八格!皇军的军医?是不是太阳鸟钻进我们心脏里来。”
    渡边急摇电话。
    岛田参谋长接电话:“对!查清楚了,有一军医,是五洲兵团出差来的,为棕榈山庄的女士们诊病。他怎么可能是太阳鸟?渡边君,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渡边疑虑重重,自言自语:“不!不!我还是亲自回金洪去看看。”
    渡边一按桌上的电铃,西村上尉跑步进来,站在他面前立正,目光平视着他。
    “你在此把紧关卡路口,对一切行人进行盘查,不得大意,我因公务马上回金洪去!”渡边交待道。
    西村双脚一并:“遵命!”  
  渡边回到金洪,他在客厅里踱着,他自言自语:“他会躲到哪里去呢?”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话筒里是女仆的声音,嗫嚅地报告说:“太君!,前天晚上,有一个皇军军医,独自一人到美代小姐的寓所去为美代小姐看病,我感到有点儿怪……”
  渡边马上警惕起来,他扬起眉毛问:“皇军军医?你们查清楚了吗?”
  女仆:“后来我去煎药回来,就不见他了!”
  渡边眉头跳了一下,自言自语:“哦!我又失算了,是呀!怎么没想到他会化妆成皇军军官呢?这人不简单,肯定是得到当地的地下组织帮助,现在他在哪里呢?事情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逃得远远的,逃出包围圈。二就是躲得近近的,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贴身躲藏在你的背后,这是最安全的。对!对!现在概然他不能远走高飞,那就是贴身躲藏在你的背后。情况就是这样!” 
    渡边在客厅里踱着,他自言自语:“他会躲到哪里去呢?”
  何来顺嗫嚅地报告说:“太君!据我的人报告说,前天晚上,有一个皇军军官独自一人到福音堂去,我感到有点儿怪,皇军军官怎么是独自一个出来活动的呢?”
  渡边马上警惕起来,他扬起眉毛问:“皇军军官?你们查清楚了吗?”
   “他后来回‘棕榈山庄’去了,我们的人就不再跟踪他了。”
  说到此,渡边心里格登一下,知道自己又失算了,是呀!怎么没想到他会化妆成皇军军官呢?这人不简单,肯定是得到当地的地下组织帮助,现在他在哪里呢?事情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逃得远远的,逃出包围圈。二就是躲得近近的,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贴身躲藏在你的背后,这是最安全的。对!对!现在概然他不能远走高飞,那就是贴身躲藏在你的背后。情况就是这样!”他转身过来对何来顺说:“今夜的大搜捕,重点是那些鸦片烟馆、赌场、妓院。你得给我统通仔细地搜,凡是陌生的可疑的人,统通逮捕。不留死角。”
  何来顺嗫嚅地报告说:“报告太君!那些后勤服务站搜吗?”
  “搜的!但是这由皇军的宪兵队来搜,你们的任务是搜居民区,明白吗?”
  “明白!”
午夜时分,华伦在防空洞里酣然入睡。突然被人推醒,他拭眼一看,见朴英顺手里拿着手电站在他的面前。她的手哆嗦着,脸色惨白。
  “嗯!出了什么事了?”华伦睡眼惺忪地问
  “邻近地区的狗吠得厉害,我爬上楼顶眺望,到处是手电光,和车灯闪砾着。街上隐隐传来哭喊声,鬼子又大搜捕了,这次恐怕要搜到我这里来了。”
  华伦霍地站起来说:“我看我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马上离开这里!”
  “不!不!现在鬼子已经戒严,你能到哪里去?我就是怕你鲁莽,沉不
住气才来叫醒你的,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你呆在洞里别动,外面一切由我应付。”
  吩咐完后,朴英顺来到客厅,给司令部参谋长岛田打了一个求援的电话。
  她刚打完电话,院子里传来了粗暴的喝骂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嘈杂声和女人的哭声。
  “鬼子准是把所有的人都赶到院子里再大搜查。”华伦是这样想的。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他开始佩服英顺姑娘的精明了。他耽心自己被敌人堵在洞里成了瓮中之鳖。他走到洞口,从遮掩的橱柜缝隙处对外监视着。这时夜色正浓,院子里一片昏暗,星星在天上闪砾着。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声。摩托车、警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街上。
  “砰!”
  夜空传来一声枪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华伦从腰间拔出手枪,他准备随时冲出这个隐蔽的洞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越来越清晰,两个日本兵端着上了束剌刀的三八枪,跨进院子里来,并一步步向华伦藏身的小窝棚搜去。华伦手握手枪准备射击干掉这两个敌人。他等待着敌人一将那个橱柜扳倒就向敌人开火。干掉他们后就冲出这小院……

  正在这节骨眼上,这时朴英顺从她的房间里冲出来,他身穿一件薄薄的白色的睡袍,胸前晃动着高耸的乳峰,在这夜色里格外的诱人。
  那两个日本兵一看见英顺,像苍蝇见血一般眼睛都瞪大了——
  “哈衣!花姑娘!”
  他们不再向窝棚搜索了,转身向朴英顺扑过来。英顺惊叫一声,回头就跑,将鬼子兵向客厅引去,她婀娜的身姿更加剌激了那两个日本兵的兽欲,他们在后面加快脚步追去,到了客厅,那个高个子的日本兵,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一使劲,将她凌空扛在肩膀上。英顺仰面朝天,她的后腰被日本兵的肩膀抵住,手脚乱抓乱舞,挺硬着身子企图挣扎下来,但是日本兵强而有力的大手,一手擒住她的颈脖,一手托住她的臀部,淫笑着一步步向她的卧室走去,另一个日本兵,迫不及待地动手撕她的睡裙。英顺竭斯底里地尖叫着,用牙齿咬那个日本兵的手,拚命挣扎,逗得那两个日本兵更加疯狂,哈哈大笑着:
  “够剌激!够剌激,花姑娘,哈哈哈……”
  华伦义愤填膺,他被鬼子的兽行气得发抖,正想冲出来救英顺,,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旋风般又冲进一群鬼子兵,为首一个魁梧粗壮的军官,领着队伍形成扇形,向那两个日本兵迫去,那两个日本兵霍地放下英顺姑娘,端起步枪,背靠着背,作出格斗的姿势,吼着:“你的,什么的干活?”
    那个粗壮的日本军官也不搭话,从衣袋里掏出一本蓝色皮面的证件,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那两个日本兵像是被抽了筋似的,立即垂手待立,耷拉着脑袋。
原来这个矮胖的日本军官正是参谋长岛田。他抡起大掌——
    “八格!”
    一阵暴风雨般的耳光,兜头盖脸抽在那两个家伙的脸上,直打得他们团团转着,打到他感到筋疲力尽才住手。岛田参谋长打完,瞪着大眼喝道:“今后谁再敢来打扰美代小姐,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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