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7节 第七章

  经不起大家催逼,刘小富起身出了包厢。回来时手上多了块金丝帕,上面托着只紫砂壶。看上去跟别的紫砂壶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颜色略显深沉,仿佛有了些年月似的。刘小富把紫砂壶递给旁边的李雨潺,让她先看,再下传给乔不群和蔡润身。
  
  几位欣赏过,却没欣赏出什么名堂,这叫隔行如隔山。紫砂壶最后回到刘小富手上,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说紫砂壶叫乾隆禅壶。当年乾隆悠然下江南,一路上 天高云淡,风正帆悬。沿途男耕女织,人畜兴旺,百业隆盛。乾隆感觉良好,觉得是自己德治有方,造福于民。尤其运河上樯橹似林,舟船如梭,更令他兴奋不已, 开口问随侍的圆空和尚,河上到底有多少船只。圆空灿然而笑,说老衲在此,眼里所见无非两条船,一条名船,一条利船。乾隆觉得话含禅机,大为赞赏,吩咐侍从 取出养过多年的御用宜兴紫砂壶,亲手赐给圆空。圆空欢喜非常,此后一生壶不离手。因是说禅博得圣恩,圆空取其名曰乾隆禅壶。后圆空圆寂,禅壶被人带出佛 门,流落民间。也是刘小富有福,禅壶最后被他购得。
  
  故事倒也生动,当然言者姑妄言之,听者姑妄听之,若太当真,恐怕就是哄自己了。乔不群心下好笑,却不吱声。免费喝人茶水,哪好再说人长短?只有蔡润身 觉得故事意味深长,再次拿过乾隆禅壶,端详起来。李雨潺怂恿他说:“这款乾隆禅壶绝对没假,蔡处你若喜欢,干脆买走算了。”蔡润身说:“乾隆养过的茶壶, 都卖到十几万元一只了,我一个小公务员,哪有这个实力?”又试问刘小富:“若我有心买这只禅壶,得出多少钱?”


  
  刘小富没直接回答,转向顾吾韦道:“哥,你知道,这把乾隆禅壶是泉心镇馆之宝,好多人想买走,我都没松口。”顾吾韦认可说:“我可以作证,确实有不少 人慕名来买禅壶,价格开得天高,小富也丝毫不为所动。不过蔡处长有这个意思,则另当别论,哪怕白送也值得。”蔡润身说:“顾主任笑话我了,十几万的禅壶, 就是刘老板舍得送我,我也没这个量要呀。”顾吾韦说:“怎么没这个量?以后你做了市长、副市长,随便拿个项目给小富做做,那就不是十几万、几十万的事 了。”蔡润身笑道:“原来顾主任是要刘老板放长线。问题是我以后做不上市长、副市长,拿不出项目呢,怎么来还这个情?”顾吾韦说:“不还情就留情嘛,禅壶 有价情无价,小富能留个情义在蔡处长这里,是一辈子的福分。”
  
  情义太虚,蔡润身请刘小富开价。刘小富说:“蔡处长既然慧眼识珠,看中这款乾隆禅壶,我也不好开口十万、二十万的,你适当意思一下,给个七万、八万 吧。”李雨潺说:“七万、八万当然不算贵,只是蔡处暂时还没有做贪官的机会,这个数怕是打死他也拿不出来的,一万、两万还差不多。”乔不群也帮腔道:“刘 老板可能不知道,我和蔡处待的政府研究室,什么都研究,唯独不研究人民币。不过禅壶是个好东西,蔡处出一万、两万买走,也物有所值。叫人不无担心的是,万 一事情被蔡夫人知道了,还不揪掉蔡处的耳朵?这也就罢了,反正蔡处有两只耳朵,揪掉一只还剩一只。偏偏蔡夫人是武术教练出身,到时手舞钢叉,杀进茶馆来, 看你们招不招架得了。”
  
  说得一屋人笑起来。蔡润身笑道:“乔处你污蔑人民公仆老婆,就是污蔑人民公仆,就是污蔑人民,看人民找不找你算账。”乔不群不笑,说:“我来作个价,一千元。不说卖,就说送,刘老板让蔡处拿走算了。”蔡润身说:“乔处这个价我还承受得了。”
  
  刘小富哭丧着脸,极不情愿道:“一千元就一千元吧,蔡处又不是别人。”说罢用金丝帕包好乾隆禅壶,放进一只方盒里,递给蔡润身。蔡润身接住,给刘小富一百元人民币,说:“今天不知刘老板有乾隆禅壶出卖,也没带钱,先按百分之十留点儿定金在这里,日后再补。”
  
  又喝了两壶茶,该走人了。顾吾韦嚷着要去结账,蔡润身说:“今天我低价买下这么好的禅壶,该我埋单。”走出包厢,刘小富随后跟出来,嘱咐正在打价的吧 台小姐,多给蔡处长开一百元发票。又从货柜里取出两盒龙井,要往蔡润身手上塞。刚好乔不群和李雨潺出来方便,刘小富忙放下茶叶,引两位去找卫生间。复身转 来,蔡润身已回包厢,刘小富又赶紧拿过龙井,追进去,塞入蔡润身的公文包。
  
  第二天,蔡润身就带上茶壶去了省城。他是随袁明清一起去的。原来一位老领导的遗孀去世,两人前往吊唁。老领导兼任过几天研究室主任,研究室得派个代 表。本来由吴亦澹去代表的,他临时有事,才改派了秘书处长蔡润身。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何况死的是已故多年的老领导的遗孀,几位没有像死了自己老娘一样 悲恸欲绝,反而一路有说有笑,像是去赴初恋情人的约会。司机还放了带子,歌名里有个爱字。也是坐车无聊,不苟言笑的袁明清也笑道:“现在的人都成了疯子, 张口是爱,闭口是爱,好像这个爱字能当饭菜,只要成天挂在嘴里,不吃不喝也能填饱肚子。”蔡润身说:“爱尽管不能填饱肚子,到底是个好东西,人生在世,谁 不想狠狠爱上一把?”袁明清说:“爱是好东西,却不是谁想爱就有爱的。尤其像我们这些老家伙,想爱已没这个本钱。”蔡润身说:“袁秘谦虚了。在这改革开放 的大好年代,谁都有爱的权利,就看你想不想去爱、敢不敢去爱。”

  
  老领导遗孀的灵堂设在医院里。灵堂冷冷清清,除死者儿孙和零星的几位亲友外,来吊唁的人没有几个。悼念仪式很简短,谈不上什么规格。袁明清算是吊唁客 人中级别最高的了,孝子们感激得跟什么似的,快把他当成了省委书记。袁明清代表桃林市政府和研究室做了简要讲话,对死者夫妇给予了高度评价,言词切切,情 深意长。蔡润身守在袁明清旁边,努力枯着脸,做出深切哀悼状,思想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老开小差,这似乎有些滑稽。蔡润身进研究室时,老领导已经作古,遗 孀被儿子接到省城后,几乎没再回过桃林。也就是说两位老人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要如丧考妣般愁着眉,苦着脸?可不愁眉苦脸,还能眉开眼笑、幸灾乐祸?蔡润 身当然不至于这么不成熟,毕竟人死为大,死者面前,谁都应该心存悲悯和敬意。又怕自己脸上表情不够真实,便搜肠刮肚,尽量设法找些伤感事来想想。想了好一 阵,也没想出什么值得伤感的。原来伤感这玩意儿,就像肚子里的大便,可不是你想让它出来它就出得来的。蔡润身觉得无奈极了,暗骂自己不中用。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