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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刘波当时交这个女朋友,就掏心掏肺啊,觉得自己马上三张了,成家的欲望每当夜晚来临后着火似的从头烧到脚后跟。也真心实意去讨好女友爸妈,就说那个还 没露面的未来岳父吧,可能其语言系统有点毛病,轻易不说话,见人就点头笑,这一点和蔓蔓很像,当然脾气也像,都是轻声轻语和颜悦色的老好人形象。其实北京 男人越老越刻薄,长了一张什么话都说的闲嘴;女人也是越来越尖牙利齿,一幅谁也不服更不扶墙的二百五傻大姐劲头。但这家人全不合传统模式,未来岳父属春蚕 和老黄牛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耕田拉车方显其英雄气概。其一生的光辉业绩是年轻时好不容易傍上一中不留的国企,又赶上国家需要国企破产,补偿极少,把他和 一帮人又拎了出来。当工人不行,来个时髦的,捣腾轻工业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小家电、女人服饰什么的,那年头在路边支个摊就有灵活钱,当时工人工资才一 二百块,比上班挣钱多了,就是面子上不好看。北京人很在意脸面的,很多人一辈子就活一张脸。人真穷极了有时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好好干,总得有几个露头的干 出来吧。但那时北方人脑筋普通不行,觉悟慢,跟不对风,当广东人第一次北上寻找第一桶金时顺便也让人见识了一把坑蒙拐骗、倒空买空的第一次商业负面风潮 后,紧接着是浙江那帮同样具有商业嗅觉的人扫荡了第二遍,假冒劣质货横行,十块一双的皮鞋都穿不到家,骗的就是你的笑脸和真诚。北方人这才转过弯来,哦, 原来可以这样发财致富啊,也有样学样地综合模仿了当年广东和浙江人的伎俩,哪知被人骗了两轮的大头百姓恰好生成了免疫力,再一再二不再三了,死活不再上当 受骗;更重要的是当广东浙江人在取得第一桶金完成原始积累后要洗心革面反而想找回当年丢失的真货和诚信了。北方人想骗都没赶上趟。就这样在当年热火朝天见 风就是雨的大变革浪潮里可是晕乎了好几年。未来岳父也四十多了,上有老,下有上高中的孩子,中间无贤妻(可能冤枉了岳母),得,来个稳当的技术学学吧,于 是转行学厨师去了。一直到现在57岁,还在昌平某个宾馆当厨师二把手,人过分老实,升迁就慢,收入两三千吧,管吃住,有时一月回家一趟或两趟,不回家时蔓 蔓妈就打扮一新,提个小包包,带上干净衣服,去老伴那里探望。


  
  估计长久与油盐较劲,不太与人交流沟通,老头显得越来越木讷,越来越孤单少语,语言系统快退化殆尽了。于是所有的灵性都跑到岳母身上了。岳母为人行事 那叫一个入木三分,特点是执着,一根筋,可能大半辈子跟着岳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性情慢慢变异,最爱挑剔女儿的男朋友。这种在底层社会混久了的人,能找 上门求她高抬贵手的,也就是未来的女婿,一辈子好不容易得来一次高高在上的权力,还不好好利用一下?要是生的是儿子,这辈子简直所有事都在求人,打光棍算 了。唉,刘波觉得这样恶意揣测一下未来丈母娘,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但实在是蔓蔓入了他的心,所有有关未来、家庭和梦想基本上都与这个女人有关,要是平常的感情,没到这个要死要活的程度,就是看在她有这样母亲的份上, 也得掰了,惹那麻烦,不值当的。就因为爱她,不得已才受这份委屈。甘心吗?当然不甘心。想想将来是和人家女儿过,和丈母娘扯不着,才忍忍算了。
  
  去年以随意的方式拜访了赵妈,也是认认门,让女朋友父母先给自己相相面。当时他和蔓蔓认识仅三个月,情投意合,深爱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不想慢炖轻 煨了。而且蔓蔓也25岁了,她表面不急,内心也向往自己的吧,年轻的男人与女人长时间地一起厮磨,不急火攻心都难。男人是性发起者,这种情绪极具传染性, 而她又是个传统的女孩子----这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的不是叛逆者而是传统者,也真不容易。

  
  而且那次上门,心里是有底气的,觉得自己怎么也是贵客吧,工作也可以,工资比她闺女高,自己长得也拿得出手,自己家庭条件比她家强不少,她家才是一个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单位旧楼房,红砖的,房型巨差,自己家都改良换代的三居了,就凭一般老百姓认为的婚配老理儿,基本上也是门当户对了,还不赶紧好茶 好酒招待自己呀。而且自己当时也没空手,给未来岳父拎了两瓶好酒,又顺手了几斤水果就颠儿颠儿上门了。关键是人家姑娘也是颠儿颠儿的在前面领着。第一次见 面,不当正式的,只让对方父母心里有个回数。如果家长也觉得有谱,哪天想正式见面,打个电话,想说正题还不简单?
  
  也怪当时头脑发热,这刘波心里小鹿撞了几撞跟在蔓蔓身后,几许害羞,几许腼腆,还不时多说一句:“妹妹,你回一下头,我还有形吗?”
  
  蔓蔓回头取笑他:“行了,头发没吹乱,还像你家贝贝舔过似的。”
  
  贝贝是他家的杂毛京八,自从长成成年公狗后,见人都火急火燎的,尤其是女人,直往人腿上扑。两人刚到一层门洞,就听楼上传来哗哗的洗麻将声。刘波当时 还寻思,这小区是老家属楼了,老头老太太们没事干,就有玩这个当日子过的,以前自己父亲也热衷这个,连轴转不带吃饭睡觉的,也能理解。但走到三楼,蔓蔓停 住了,不能相信的样子,老楼是那种对门两户的老板楼,就见左边这家防盗门大开着,没人,右边这家也是防盗门大开着,一张桌子撑满了一个不大的厅,几个老太 太砌长城正热火朝天,不像有未来姑爷到访的样子......他当时还以为玩麻将的右边是蔓蔓家,其实是邻居鲁大妈家。
  
  当时背对着门坐在外边的正是赵妈,玩得眼都直了。其他人也不当回事似的,慢条斯理地摸牌。蔓蔓也尴尬吧,站在母亲身后说了句:“妈,刘波来看您来了......”
  
  老太太头都没回,“不是明天吗?”
  
  “周六啊,今天是周六......”
  
  当时他脚底冒酸水,尴尬得不行,在女友身后只能看到未来丈母娘半个后脑勺。老太太还挺时髦,稀疏的头发烫了,还染得漆黑,所有小发卷服贴地笼在周围, 卷毛狗似的,自以为挺美。丈母娘右首是个福态的老太太,积郁还是什么,脸色有些紫,就是这家的主人鲁大妈。对面的是垂目耷拉眼的黑脸女人,另一个看不到, 却仿佛配合她的冷漠般,继续不动声色地摸牌,丢牌。还真让他震惊,没想到自己也是一表人才,抱着一腔真诚的热血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竟受如此冷遇,当时还在 台阶上站着呢,都没好意思再上去。整个就是意外。
  
  “什么单位来着?”
  
  “妈,是城建地产啊,早告诉你了。”女友转身捏了捏他手心,安慰他吧。这情谊他领。他无条件地爱这个女人。
  
  “哪个大学毕业的?”

  
  女孩子在母亲身后嗫嚅了一下。他毕业的大学不太好,没她的好,但没必要以这种方式守着这么多人公示。更绝的是,未来岳母声音淡定地追问:“反正大学毕业,是吧?”
  
  “是啊,土木工程系。”
  
  他还以为人家想在邻居面前显摆,后面一句是:“不是硕士吧?”
  
  愣了一下,女孩小声说:“学士。”还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句,“硕士以后有时间再读吧。”
  
  刘波头嗡嗡的,他可没打算再接再厉读什么硕士,由其浪费那时间,不如找个兼职挣点钱呢。
  
  “他家人干嘛的?有房吗?”
  
  蔓蔓回头抱歉地看了亲爱的男友一眼,硬着头皮,“他家人挺好的......妈,回家吧,还玩呀?”
  
  老太太不为所动,倒是上下头的邻居说:“蔓妈,你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玩咱的,又不是天天玩,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小孩子的事,她说说,咱听听,你们也帮我长点耳朵。”
  
  于是其他人便没有动,麻局继续运转。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人家根本就不屑他,只是听听,站在眼前也不屑扭头看一眼,是听ta在说,应该是她而不是他吧。
  
  “买房了没有?没房可不行,一辈子的穷日子过不完。”
  
  上下头的不知哪个跟着嘀咕了一声,“这年头,没房没钱可娶不着好媳妇,现实的社会,谁愿意跟你受那罪呀。”
  
  “唉,什么时候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的小孩,没经过事,什么也不知道,对上眼了就什么也不管了,以为天上能自动掉肉包子面条呢,只需到时张一下嘴。”
  
  “那是,不过日子不知道油米贵,这世道,穷男人能要女人的命呢”
  
  不紧不慢的,话说了一圈了。刘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分明听见女友妥协的声音:“以后会买吧......他家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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