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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时值八月,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季节。特别到了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即使躺在绿荫如盖的槐树林里,也常常热得汗流浃背,燥闷难熬。而山后就有一个清冽见底、冷澈碧透的水塘,大家多想去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凉水澡啊,但周大路曾经下过死命令——任何人也不准靠近那个水塘一步!
  
  从张远方的侦察报告来看,从中午到傍晚,山下的日军都会轮流到山后的水塘去洗澡,其活动也很有规律,每次都是六个鬼子结伴同行,时间大约半个小时,并且必须等前一批鬼子安全回到日军军营之后,下一批鬼子才会向水塘进发。
  
  另外,张远方还着重强调了一点,敌人的警惕性相当高,天黑以后一般不会再轻易上山。
  
  此时,郑文标的身体已经康复,基本能够行动自如,整天嚷着要突出重围,寻找组织。战士们也纷纷要求早日下山,争取尽快与主力部队会合。
  
  “要离开这里很容易,但我们现在却不能走。”周大路的决定让大家甚感意外。
  
  “为什么?”孙智勇早已厌倦了大山里的生活,不禁火急火燎地问道。
  
  “因为我们恰好潜伏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而对方却一无所知,形势对我们很有利。”周大路解释道,“如果此时下山,则无异于轻易放弃了一个打击敌人的机会!”
  
  “那我们还等什么?!”高志峰急于为母亲报仇,更是恨不得立刻冲进敌营和鬼子干上一仗。
  
  “打鬼子要讲究策略,而目前敌我力量相差悬殊,如果盲目下山,只会白白送死。”周大路再三强调,“我们之所以暂时不离开这座大山,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恰当而有利的时机。一旦机会成熟,我们必将出其不意、狠狠地打击侵略者!”
  
  经过反复斟酌,周大路和张远方最终将目标对准了那些每天到山后水塘洗澡的鬼子,可又怕动手的时候会惊动山下的日军,便苦苦地思索着,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大概是因为昨晚吃了蛇肉的缘故,一觉醒来,孙智勇忽然感觉自己对蛇的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就想约高志峰一起捉蛇。不过,他可不敢亲自动手,只好找了一个布袋子,准备等高志峰捉到蛇之后帮他盛着。
  
  晨曦初露,林间的薄雾还没有散去。高志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回忆起昨天中午智擒大蛇的一幕,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恰在此时,孙智勇前来相邀,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从咱俩捉到的那条大蛇来看,这座大山里的蛇肯定不少。”孙智勇向来不拘泥于小节,倒不是有意“贪天之功”。


  
  “嗯。”高志峰点了点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天能够多捉上几条,多烤一些蛇肉,让大家美美地吃个饱。”
  
  周大路虽然仍旧觉得捉蛇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不可否认高志峰的确为此中高手,也就勉强点头同意了。接着,又特别叮嘱了孙智勇几句,要求他一定要加倍小心,切不可随意出手,以防被毒蛇咬伤。
  
  走出槐树林之后,高志峰和孙智勇一路东行,很快来到了一个较大的山坡下。高志峰轻手轻脚地走在前面,警觉地观察着草丛里的动静,而他的脚上却穿着一双露出了脚趾头的破布鞋,还把裤管高高地挽了起来,这让孙智勇很担心,万一毒蛇在他的小腿上咬一口,那该怎么办呢?
  
  不过,孙智勇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高志峰娴熟地穿行于山石之间,简直就像一条游弋在大海里的鲨鱼。或许在他的眼里,他寻找的根本不是蛇,而只是一种美味可口的食物。只见他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看天色,辨辨风向;一会儿又趴下身子,向石缝里面观望。可奇怪的是,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他却连蛇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这时,一轮火红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将灿烂的阳光洒到了山坡上。高志峰拍了拍脑门,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听村里的老人讲,蛇是冷血动物,在太阳出来之前一般都是躲在蛇洞里的。而由于孙智勇催得太急,便来得早了一些,以致白费力气,却一无所获。

  
  不过,既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而蛇又是必须通过晒太阳提高其自身温度的,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必定会有所改观。于是,高志峰抖擞精神,挑选了一个阳光充足、杂草丛生的地段,睁大眼睛,再次仔细地搜索了起来。
  
  突然,在前方约五六米处,一条青蛇慢慢地从洞中探出了头部,吐着血红的芯子,好像在试探着空气中有没有潜伏的危险。
  
  高志峰立即弯下腰,屏住呼吸,伸直了右边的胳膊,张开手掌,慢慢地向着那条青蛇逼近,到了相隔约一米左右,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横扫过去,用手掌紧紧地攥住它的头部,使它的嘴巴无法开合,然后猛地一用力,就像拔萝卜似的将其从蛇洞里面拔了出来。而那条青蛇则在半空中翻卷着,如同一根碧绿的麻绳,一圈儿一圈儿地缠绕到了高志峰的手腕和胳膊上。
  
  “孙大哥,快把布袋子拿过来!”高志峰一直以为孙智勇跟在后面,转身一看,却见他正坐在山坡下的一块岩石上,便立刻向他招了招手。
  
  孙智勇手里的那个布袋子从早至今一直空空如也,与当初的想象相距甚远,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便索性在山坡下面歇息了起来。此刻见到高志峰终于有所斩获,不禁大喜,便迅速地跑到近前,两手撑开了布袋子的口,高志峰熟练而又从容地将那条青蛇从胳膊上解下来扔了进去。
  
  由于当地老百姓历来没有捉蛇和吃蛇的习惯,再加上天敌又少,这个山坡上的青蛇竟然数量奇多。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有越来越多的青蛇钻出来晒太阳。不过往往刚刚探出了头部,就被高志峰“连根”拔了出来。有几次甚至还左右开弓,两手同时出击并且各有收获呢。就这样,不到半天工夫,孙智勇手里的那个布袋子就奇迹般地鼓了起来。
  
  灼热的阳光照耀着山冈,林间的知了又开始了无止无休的鸣叫。临近中午,天气越发闷燥了起来,高志峰累得满头大汗,便到小溪边洗了一把脸,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打算暂时歇息一会儿。
  
  孙智勇掂了掂那小半袋子青蛇,乐得眉开眼笑,嘴里大呼过瘾,特别当听说那些蛇都没有毒的时候,心中立刻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就把那个布袋子交给了高志峰,自己则弯下腰,把裤腿使劲地往下拉了拉,用茅草搓了两根绳索,把脚腕仔细地绑好,便高高兴兴地跑到山坡上捉起蛇来。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孙智勇之前没有任何实践经验,也没有向高志峰详细请教,仅凭“三分钟热血”,岂能如其所愿?寻觅了好大一会儿,却连一条蛇也没有见到。不过,他却并没有从自身查找原因,反而抱怨此地的青蛇都被高志峰捉光了,就迈开大步,急匆匆地向远处走了过去。
  
  天气越来越热了,孙智勇又连续翻过几个山坡,不仅脸上汗落如雨,浑身的衣服也几乎被湿透,而那梦想中的青蛇却始终“难觅芳踪”,他不禁有些泄气了,便敞开衣襟,解开了脚腕上的草绳,高高地挽起裤腿,才觉得凉快了一些。又稍微喘息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子往回走。然而,当他经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忽然看到草丛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块巨石,底部有一条石缝,边缘很是光滑,不由得心中一动,认为那很可能是一个蛇窝,就赶紧走了过去,趴下身子向里窥视了起来。
  
  那条石缝虽然不宽,但里面却有一个铁锅大小的石洞,中间有一个蓬松的草窝,中间静静地摆着十几枚浅褐色的鸟蛋,不过,其个头较小,大约只有鸭蛋的一半而已。孙智勇以为这就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野鸭蛋,当即大喜过望,立刻把胳膊伸了进去,一边嘴里嘟囔道:“虽然没有抓到蛇,捡到这么多的野鸭蛋也不错……”
  
  “野鸭是水鸟,一般生活在河塘边,为什么却在这个小山坳里筑巢?”与此同时,孙智勇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疑问,“还有,这些蛋的个头这么小,会不会是蛇蛋呢?”一念至此,他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仿佛看见一条条红红绿绿的小花蛇从那些蛋壳里面钻了出来,心中霎时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及蛋壳的一刹那,却如同碰到了锋利的毒刺般地缩了回来!
  
  高志峰在树下休息片刻,待体力稍稍恢复,又来到山坡上捉起了青蛇。过了许久,一直没有发现孙智勇的踪影,生怕他遇到什么危险,正要四处寻找,却见他气喘吁吁地从东北方向跑了过来。
  
  “我刚才……发现了一个蛇窝,”孙智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里面有……十几个蛇蛋……”
  
  高志峰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那些“蛇蛋”的颜色和形状,马上兴奋地叫了起来:“那可都是宝贝呀,咱们今天晚上又可以吃到另外的一种美味了!”
  
  “什么?!”孙智勇一愣,“难道蛇蛋也能吃?”
  
  “走,带我看看去。”高志峰不置可否,随即将手中的一条青蛇放进了旁边的布口袋,仔细地捆好袋口,就跟着孙智勇往东北方向跑了过去。
  
  来到那个小山坳,高志峰趴下身子向那块巨石下面的石缝里一望,当即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便笑了笑,对孙智勇说道:“这哪里是什么‘蛇蛋’?分明就是野鸡蛋嘛!”接着,又从旁边的草丛中捡起了两根漂亮的羽毛,“你看,只有野鸡才有这么漂亮的花衣裳呢。”


  
  “原来这就是野鸡蛋啊!”孙智勇又惊又喜,连忙将草窝里面的野鸡蛋全部掏了出来,数了一下,共有十二枚之多,随后喜滋滋地脱下了上衣,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双手捧在胸前慢慢地往回走去,生怕脚步一大,就把这来之不易的野鸡蛋给颠破了。
  
  中午的太阳更加炽烈,阵阵热浪扑面袭来。不过,对于孙智勇而言,却似乎浑然不觉,他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然而,当他兴高采烈地穿过了一片小树林,正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土丘的时候,紧跟在后面的高志峰却突然站住了脚步,并且一把拽住了他的右臂,嘴里紧张地喊道:“站住——千万别动!”
  
  也许是因为过度的恐惧,高志峰的声音竟然变得有些嘶哑了起来。在这空旷的荒山野岭之中,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孙智勇不禁觉得汗毛直竖,脊背发冷,手中的野鸡蛋也差点儿落到了地上。然而,当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却看到周围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孙智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回头来,疑惑地看了看高志峰。
  
  “记住,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持镇静,千万不能乱动!”高志峰并没有直接回答孙智勇的问话,而是一边叮嘱着,一边踮起脚尖慢慢地往后倒退着,直至退出十几米,才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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