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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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夜发财梦，第二天一大早，“烂心肠”连早饭也没有吃就来到了大东亚大药房，让伙计把剩余的五盒“六零六”全部取了出来，打开数了一下，正好六十支。望着这五盒毫不起眼的药品，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感觉整个身子都飘飘然了起来——是啊，想想那即将额外暴赚的六十个银元，对谁来说都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而以现在的行情来看，起码可以在长治城添置一所五进的大宅子了。
今天天公有些不太作美，太阳仅仅不经意地露了一下脸，就躲进云层不见了踪影。稍后不久，云层越发凝重，又刮起了凛冽的北风，看样子冬天的脚步是越来越近了。“烂心肠”等得心烦意乱，再次掏出怀表看了看，见时针指向九点一刻，总算与王见利昨天约定的交易时间相差不远，赶紧吩咐伙计在桌子上摆上了两盒好烟，砌上了一壶好茶，刚刚准备完毕，一高一矮两个伪保安队员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蓝掌柜，货到了吗？”那个高个子队员一进门就用地道的山西话问道。
“烂心肠”和王见利平日素有来往，对伪保安大队里的队员也比较熟悉，可一看今天来的是两张生面孔，自己并不认识，又往街上扫了几眼，也没有发现王见利及伪保安大队的其他人员，不禁感到有些纳闷，便没有回答那个那个高个子队员的问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赔着笑脸问道：“这位大兄弟看着眼生，请问你是——”
“呸！‘大兄弟’也是你叫的吗？！”旁边那个矮个子队员把眼一瞪，对“烂心肠”喝道，“这是我们王大队长的本家二叔，别看他的年纪不大，可辈分却高着哩，前天刚带着俺从老家来到长治城投奔了保安大队，连王大队长都要喊他‘二叔’呢。”
听说那个高个子队员居然是王见利的“二叔”，而在“烂心肠”的心里早已将王见利看得如同财神爷一般，对他的长辈又岂敢不敬？便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诚惶诚恐地说道：“二叔，都怪兄弟我——呸——您的大侄子有眼无珠，恕罪恕罪。”接着，便招呼二人在桌旁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并亲自给他们倒上了茶，点上了香烟。
“算啦。”那个高个子队员的态度似乎比较随和一些，“虽然我是见利的二叔，也不过是家族里的称谓。在这里，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不！二叔，这辈分可千万不能乱啊！”“烂心肠”赶紧表白道，“我和王大队长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王大队长的爹就是我的爹，王大队长的二叔就是我的二叔！”
“那我可就倚老卖老了，”那个高个子队员端起茶杯，一口喝掉了大半，“大侄子……”
“哎！”“烂心肠”甜甜地应了一声。
“货到了吗？”那个高个子队员问道。
“到了，到了。”“烂心肠”赶紧答道，“半个时辰之前就到了。”
“本来见利今天要亲自来的，但武宫义二少佐却打电话命他到司令部开会去了。”那个高个子队员说道，“而见利对别人又不太放心，就特意安排我们两个来取货。”
“烂心肠”尽管心里有些失落，嘴上却说道，“王大队长没空，您老人家来取也是一样的。”
“那你还坐着干什么？”那个矮个子队员虽然年纪轻轻，脾气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看到“烂心肠”仍旧坐在一旁无动于衷，便厉声喝道，“还不赶快去把货取过来？”
“是是是……”“烂心肠”答应着，只得起身将那五盒“六零六”取了过来。
那个高个子队员接过药品看了看，又递给了那个矮个子队员，接着，抬起头来，盯着“烂心肠”的眼睛，沉着脸说道：“我听说你们大东亚大药房经常卖假药，这些不会也是假的吧？欺骗大日本皇军可是要杀头的！”
“真的！这些‘六零六’绝对是真的！”那高个子队员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惊得“烂心肠”魂飞魄散，“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大日本皇军啊！”
“嗯，是真的就好。”这时，那个矮个子队员已将那五盒“六零六”检查了一遍，大概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又递给了那个高个子队员，那个高个子队员顺手往口袋里一装，站起身来，拔腿就往门外走了过去。
“二叔——”“烂心肠”赶紧拦住了那高个子队员的去路，“您还没给钱呢！”
“瞧我这记性！”那个高个子队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自责地说道，“见利千叮咛万嘱咐，说给蓝掌柜捎上一百二十块银元。可是我出来的时候碰巧尿急，去了一趟茅房，就什么都给忘记了！”
“二叔，您不知道，这六十支‘六零六’可是我的命根子……”“烂心肠”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那个高个子队员的口袋，生怕那五盒药品插上翅膀飞走了。
“大侄子，要不这样——”那个高个子队员想了想，说道，“我们回去之后，马上派人把那一百二十个银元给你送过来？”
“二叔，不是大侄子我……不通融，”“烂心肠”的那张肥脸霎时急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样吧——”那个高个子队员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不愿意再继续纠缠下去，“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们走一趟，到保安队去把那些银元取回来。”
“好，那我就跟着您老走一趟吧。”看到那个高个子队员始终没有将药品放下的意思，“烂心肠”也不敢上前硬夺，只好戴上了一顶黑色的呢子大礼帽，叫上了一个小伙计，跟在那两个伪保安队员的后面，上了大街，一路往西走了过去。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光线也比较暗淡，一如傍晚或者黄昏。尽管大街上的路人依旧络绎不绝，然而，毕竟已是秋冬之交，气温骤降，人们尚且难以适应，纷纷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也大多挂满了疲惫和愁容。
一阵北风刮过，“烂心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便抬起右臂，往下拉了拉那顶黑色的呢子大礼帽，又缩了缩脖子，将两只手抄进了棉袍袖子，和那个小伙计紧紧地跟在那两个伪保安队员的后面，生怕落下了一步。
从大东亚大药房向西二百米左右，就是东、西大街与卫前街的交叉口，被当地百姓称之为“十字街”，乃长治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不仅有高大雄伟的鼓楼，还有全城唯一的一座大戏院。拐过十字街往南，沿卫前街前行约七百米，路东即为长治伪保安大队的所在地。这条不足两里的道路，对于和王见利交情极深的“烂心肠”来说，显然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这也是他之所以同意跟着那两个伪保安队员前去取钱的一个主要原因。
其实，从那两个伪保安队员走进大东亚大药房的那一刻起，“烂心肠”就对他们起了疑心。不过，他天生狡诈奸猾，尽管表面装着很顺从，并且不惜对那个高个子队员以“二叔”相称，但其内心里却早有防备，始终没有同意他们把药品带走。至于那高个子队员让他跟着到伪保安大队去取钱，他原本也是有一些顾虑，但考虑到从东大街到卫前街路途不远，并且所过之处都是热闹繁华的路段，日伪的巡逻队亦经常出现，料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行前又叫上了一个小伙计，名义上是与之做伴，实则准备在遇到突发情况下可以让他向日伪的巡逻队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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