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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小曼与志摩的恋爱,走到尾声,尽是争吵。志摩穷窘交加,从北返南总想搭乘免费飞机。在等待班机的日子里,志摩与朋友们 告 别,胡适、刘半农、梁思成、林徽因、许地山、熊佛西……人生的无奈,常常在于路途的迥异,北平的秋叶飘落,平添了几分萧索。1931年11月11日,志摩 从北平飞南京,小住张歆海、韩湘眉家。13日去了上海。见了刘海粟,又见了罗隆基、郁达夫,很像是老天爷安排的告别。小曼与志摩还在吵,她的烟枪,投破了 志摩的眼镜。志摩出走。小曼又后悔,她忙忙地给志摩写信,是急迫真诚的调子,“摩呀!你要是亦疑心我或是想我是个Coquette(卖弄风情的女人),那 我真是连死都没有清白的路了。”她把信寄往北平,让胡适转给志摩。
  
  1931年11月19日中午,小曼家中墙壁上挂着的志摩的相 片,忽然坠地,跌得粉碎。小曼兀自惊骇,只念志摩不要有事才好。上午10点10分,飞机落徐州加水,志摩头痛欲裂。他在徐州给小曼发信:“徐州有大雾,自 己感到头很痛,但还是准备乘上飞机北上了。”他要去参加林徽因的演讲会。没想到大雾迷途,飞机在济南党家庄附近撞山。机上三人,两位驾驶烧成焦炭。志摩在 后座,衣服着火,头撞出大洞,为致命伤。因身体向前,门牙全部磕掉,落地后,志摩挣扎求生,靠手爬行,指甲中陷满泥土。三位死者都刚好活至三轮,三十六 岁,恰逢本命年。
  
  人去魂飞,蓬山万里,哭他唤他都不应。小曼得知消息,昏厥了过去。郁达夫用八个字形容当时的小曼:目瞪口呆, 僵 若木鸡。她与志摩的一段奇情,仿佛提琴曲断了弦,在最高音处戛然顿止。也仿佛鱼刺卡住了喉咙,硬咳出来,到底划破了喉咙,血肉模糊。命运的冷箭,还是射中 了这对爱侣,给了小曼和志摩重重一击。
  
  志摩写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志摩平生最崇拜英国诗人雪莱,“尤其奇怪的是他一天到晚羡慕他(雪莱)的覆舟的死况”。志摩的撞山,也算可以追步雪莱了。
  
   志摩的死,造就了他的传奇。他几乎是在最不堪的时候离开。自由损害,美消毁,理想倾颓。也正是志摩的死,给了小曼一记晴天霹雳。她立志重新做人,他的故 事没有了,她的故事还要继续。志摩是流星,划破小曼沉沉黑黑的夜。流星过去,夜幕回归,沉寂黯然。小曼不声不响,着素衣,合素手,秉素心,点一盏灯,为志 摩守灵。过往的日子是彩色片,小曼走过彩色,归于黑白。她为志摩献花,她说:“艳美的鲜花是志摩的象征,他是永远不会凋谢的,所以我不让鲜花有枯萎的一 天。”
  
  志摩和小曼的恋爱,放到那个激荡的时代中去看,真是伟大的创举。妇女解放、男女平等、恋爱自由这些现代人享受着的权益, 应 该说自小曼始。但时人的污蔑,和现代许多人的不理解,则把这桩恋爱丑化、污蔑成一桩“丑闻”。世俗的偏见是一把钝刀,朝小曼和志摩执著的爱情上猛击。志摩 离婚,被说成是“休妻”“抛妻弃子”;小曼离婚,她就更成了十足的淫妇、荡妇;婚后小曼寄居上海,生活沉迷,志摩的朋友们对小曼颇有微词。志摩因为空难去 世,所有的矛头更是瞬间指向小曼,一阵乱骂。
  
  小曼犹如万箭穿心,但她不言不语,只是闭门而过,守着一分承诺与忏悔。“我不杀伯 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单小曼在忏悔,林徽因又何尝对志摩没有一分愧疚和哀思。凌叔华说:“她(陆小曼)有的错处,是一般青年女子常犯的,但是大家对 她,多不原谅。”许多年来,在多少人心中,小曼的形象,定格在“红颜祸水”四个字上。只是,外面争议再大,小曼从不辩解。志摩的死是冷冰冰的现实,去辩解 又有何意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小曼端得大气,她不需要谁理解、谁同情,她只为自己的心。
  
  乱世风云,内忧外患,小曼和志摩都有一种朴素的民族感情,全然出自一片赤子之心。小曼从小在外交部走动,为维护国家荣誉,屡次巧妙击退外宾的羞辱,四两拨千斤,反败为胜。志摩虽然留学欧美,立志要做一名绅士,但他的民族感情,坚若磐石,未曾更改。


  
  志摩去世前后,正逢“九一八”事变。小曼为报国,唤起民众民族感情,大手笔绘制山水长卷,志摩一直随身携带。去北京找许多知名人士题字。志摩坐张学良“福特”号专机飞回南京,画卷也始终傍身。志摩与张学良谈论国事,意气风发,爱国情绪高涨到无法平息。
  
  小曼的长卷,则是他们夫妇爱国的一个见证。志摩和小曼,在民族危机的时刻,更像是一对爱国的学生,他们的爱,简单、淳朴,志摩到死还带着小曼的画——它被装在一个铁盒子里,在空难中奇迹般地留存下来。
  
  小曼始终保存着这幅画。抗战时期,小曼身居孤岛,再苦再难,她也保住这幅山水长卷,不展出,不变卖,人已去,画犹存,小曼与画中山水长相厮守,宛若志摩在身旁。
  
  小曼家里有一块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句诗,正楷写就,是白居易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还压着一张志摩的便装照片:他躺在草地上,手拿一支香烟,潇洒出尘,活灵活现。小曼作画时,志摩的身影,总能在一旁陪伴。
  
  徐家不许小曼去参加志摩的追悼会。小曼只有暗自落泪。泪干了,情未了,余下滋味自己体会。

  
  1933年清明时节,小曼孤身前往硖石祭奠志摩。东山万石窝前,小曼踽踽独行,不知哪来的悲风,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吹过来的似的。小曼看着远处她和志摩当年的红砖色新房,忍不住又哭了。“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悼志摩,也是自悼。
  
  回来后小曼写了一首悲伤的诗:
  
  肠断人琴感未消,此心久已寄云峤;
  
  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
  
  因为爱得最真,所以伤得最重,爱情有的时候,不过是含笑饮毒酒。真正的爱情没有剩余,正如凄美的故事没有完美的结局,人生如戏,我们都是戏中人,且歌且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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