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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芳官与芳官的称谓

  芳官也是一个重要人物,作者正面写她并不多,特别是没有从人物自身的角度写过她“心想”如何,“正欲”如何,“不料”如何如何,没有写过她的感觉,她的情绪,她的动机,却写出了她给旁人的感觉,引起了旁人的情绪。就是说,并没有把她作为一个“主体”来写。六十回写芳官与赵姨娘的冲突,她能顶能撞,泼哭泼闹,是个不吃亏的。后来她去到厨房中,掰碎热糕“掷着打雀儿顽”,一副任性得宠样子,气得小蝉咒她。芳官帮五儿走后门,显示了她一进怡红院就取得了相当的地位。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主子与婢仆平等作乐,天赋人权,玩得十分开心,此中最突出的人物是芳官。此回简单描写了宝玉的穿戴,却详细而且富有色彩与活力地描写了芳官的穿戴。众人评道,“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芳官从外形上成了宝玉第二——又一个甄宝玉了。芳官即席唱了《赏花时》,宝玉“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芳官唱得如何,歌喉表情风姿如何,没有写,雅妙的曲辞与宝玉的反应却烘托出她演唱的成功。宝玉的无语不语比击节赞赏更美妙隽永。真个是好话是银子而沉默是金子了。酒后芳官与宝玉同榻而眠,优宠何加!之后宝玉一会儿把芳官扮成男孩,一会儿给她起个少数民族的“胡语”名字“耶律雄奴”,一会儿竟给她起了个法语名字“温都里纳”——金星玻璃,真是爱芳官爱得不知怎么好了!从本书头前部分我们知道,在宝玉房中—个丫环求得些“体面”是颇不容易的,小红侍候了一下宝玉就受到秋纹等人的抢白,最后小红只得改换门庭,另投奔了凤姐,投奔了凤姐后无善可陈,悄然淹没。但芳官作为原来的并无地位的“戏子”,一“转业”来至宝玉处就后来居上,荣宠变加,居然没有引起资深的大丫头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等的嫉妒排挤,可见她一是确有真才实貌,有相当的本钱,不可等闲视之;二是她的性格确有某种魅力,或做人确有某种道行,能讨人喜欢,能化解或征服敌意。看来主要是前者,并非有意为之。好个小芳官,也算个人才了。


  
  改名改装引起了连锁反应。湘云宝琴等亦把侍候自己的葵官改成大英,荳官改成荳童,全是女扮男装。中国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女扮男装反映了这种女性对男性的趋迎心理。也反映了性别变化的幻想,使人联想到现代的变性人、变性手术。湘云宝琴无缘用男童当差,便以假代真,虚拟实现,心理补偿。宝玉爱芳官并希望突破男女界限,使芳官能更充分更方便地陪伴他,也需要某些时候把她男性化一下,何况芳官原是演员,可以演这个也可以演那个,可以是男,可以是女,可以是中原人、“胡人”,也可以是“海西福郎思牙”——法兰西人。这正是演员本人及演员这个职业的魅力。他是他本人,他又是他人,不是他本人。A就是A,A不是非A,A不能又是B又不是B,形式逻辑的同一律、否定律与排中律限制不了人们突破自己的(或别人的)确定性与局限性的想象和实践,限制不了演员的生涯与艺术。芳官是芳官,是女,又是宝玉的孪生兄弟,是小厮,又是胡人耶律雄奴,又是法兰西人温都里纳。这样的芳官,一身而二任三任,何等地可贵!何等地丰富!这样地写人,何等地自由,何等地洒脱!
  
  好景不长,抄检大观园,清洗大观园,芳官等戏子与晴雯是重点清理对象,到七十七回,“美优伶斩情归水月”,芳官藕官蕊官,寻死觅活要剪了头去做尼姑,王夫人听了骂道“胡说!那由得他们胡来……每人打一顿给他们,看还闹不闹了……”而水月庵的智通、圆心“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王夫人听了“两个拐子的话”,最后同意了三人出家——作者写得清白,名为进“佛门”,实际被“拐子”拐骗走了。
  
  芳官的美在于天真,在于一切率性而为,在于身为奴婢而毫无奴相奴气。她的表现充分说明了她在心底认为自己是和宝玉一样的人。没有奴相奴气的奴婢是宝玉所认为可爱的,却不是王夫人和她所代表的封建秩序所能爱能容的。没有奴相奴气的奴婢仍然是奴婢,越没有奴相奴气越不能逃脱奴婢的被宰割被践踏被任意揉搓的命运!奴婢面前只留下一条路,便是加强奴婢意识,处处以忠顺的奴婢自居,像袭人(还有平儿)那样,庶己才能消灾免祸,才能保个脑袋与屁股的完整。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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