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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玉米黄的真实身份

  玉米黄是一只老鼠,它住在古树街六号。它的眼睛跟其他的老鼠不同,是一种玉米黄的颜色。对它眼睛的颜色,大披风判断,那是长年吃储藏的玉米所致。“食品太单一了!”大披风心酸地感叹道。在古树街六号废弃的旧楼房的地下室里,水泥地面已经被常年的潮湿侵蚀而露出了土。玉米黄的爷爷大披风老泪纵横地喊道:“我们终于等到了今天!”
  
  房子的主人跟老鼠们明争暗斗了十年后搬走了。主人是疯狂地跳着脚离去的。
  
  玉米黄当时看见大披风在流泪,心里不理解。主人搬走了,老老鼠走道儿的姿势都变了,它左右摇晃,“自负”“不可一世”“目中无人”都不能准确地形容大披风当时的劲头。
  
  跟着大披风打天下的老鼠独牙感触很深地说:“大披风忍辱负重了大半辈子,也该他威风几天了。”独牙说完这句话,还用尖尖的舌头舔了舔那颗牙。其实,它跟所有的老鼠一样,原来都有两颗大牙,不幸的是,在一次偷袭房子主人的厨房时,被主人精心安放的老鼠夹子打掉了那颗牙齿。
  
  大披风是家族中最老的老鼠的尊称,就像身上的毛皮都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快拖到了地上,猛一看,它像是没有脚,行动起来像在游动。其实,拖地的皮毛把它的脚遮盖住了。再一细看,松弛的皮毛就像人穿在身上的风衣。风衣的式样也很像旧房主人穿过的,灰色中透出些黑黝黝的阴谋来。
  
  房主搬走后的第三天,大披风家族出现了十二级地震。老鼠家族狂欢夜的余兴还在每一只老鼠的心中荡漾着,没有一只老鼠会怀疑它们今后的幸福生活。有的成年老鼠已经忘记了战争年代的紧张和历险,已经开始盘算着娶妻生子了。背地里,有两只雄老鼠因为一只漂亮的雌老鼠厮打过三回了。
  
  所有的老鼠都中毒了。只有一只老鼠幸免于难,那就是这个家族中的小字辈儿——玉米黄。老鼠家族在庆贺赶走房主的晚宴上,除了放开肚子吃以外,还放开喉咙尽情地唱。玉米黄在大家享用美餐的时候,独自沿着一条很少有人走过的室外楼梯,来到了房顶。它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时,耳朵还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老鼠家族的欢呼声。过去,大披风曾经缩在地下室对所有的家族成员说:“谁能说说你们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这句话一落地,缩在洞里的老鼠们就开始抖动起毛来,都想发表点言论。有一只身材很不错的老鼠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美美地吃一顿西餐。”大披风觉得它的理想很远大,就说道:“虽然,我们距离能够吃到西餐的日子还很遥远,但是敢想,你就不是一只鼠目寸光的平庸老鼠。”一只很年轻,但是已经有了小肥肚皮的老鼠不屑地说道:“西餐有什么吃头,能吃惯吗?吃西餐肯定会拉稀。不要以为偷偷看见房主在吃西餐,就觉得西餐好吃,再好吃也不如我们的传统食物好吃。”它说着,还不忘拍拍自己的啤酒肚。玉米黄当时也缩在洞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所有老鼠最最关心的话题就是吃。它觉得心里很空,即使吃饱喝足了也感到很空。
  
  玉米黄在房顶上睡了一会儿,等它醒过来时,楼下的喧闹声还在继续。它从房顶上走下来,看见所有的房间都有老鼠在睡觉,大多数老鼠还打着呼噜。当时,玉米黄没有想到,这是老鼠家族最后的晚餐了。
  
  旧楼的主人撤出时,在所有的角落都放上了食物。房子的主人在最后同老鼠家族的一搏中,费尽心血。他在老鼠认为有毒的食品里都没有放毒,相反,他在老鼠认为没有毒的食品中放入了剧毒。
  
  连经验丰富的大披风都没识破房主的阴谋。大约到了凌晨五点钟,玉米黄惊醒过来,它是被人的脚步声惊醒的。这房子已经三天没人光顾了,怎么突然间又来了人?玉米黄听到了原来房主熟悉的皮鞋声,那皮鞋缓慢地从大门走进来,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快速地奔到地下室。
  
  玉米黄猛然听见房主的大笑声,那笑声让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它缩在洞里紧张地发抖。等到洞外没有了声息,它才小心地走了出来。令它没想到的是,家族中的老鼠们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过来。难道它们都没听见房主恐怖的笑声吗?
  
  等它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判断出房主已经离去时,它才大叫起来,让贪吃贪睡的老鼠们起来,告诉它们,房主刚才回来了,并且他还大笑了,多可怕的大笑啊!


  
  可是,玉米黄却看见了所有老鼠的尸体。它的嗓子里发出了很大的声音,那是悲惨的哭声。
  
  玉米黄找到了大披风,也找到了独牙,它们都留给玉米黄一样的表情,睁着一双小眼睛,不肯闭上。
  
  玉米黄开始把散乱地躺在各个房间的老鼠尸体拖回地下室的洞里。每拖回一具尸体,它都要默念一句:“这才是你永远待的地方。”
  
  搬完了所有老鼠的尸体,玉米黄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晚上,它孤寂地坐在洞里伤心时,大门外正喧哗成一片。房主领了很多人来看老鼠的尸体,他要告诉别人,他是怎样收拾掉这些可恶的老鼠们的,这场马拉松式的战争,终于以自己的胜利结束了。但是,房主没有看到一只老鼠的尸体,所有老鼠的尸体都没了。难道它们被一阵风刮走了吗?眼前的一切,让房主根本想不明白。
  
  “你是做梦时看见每个房间都躺着老鼠的尸体吧?”有人说道。
  
  “不!它们明明躺满了每个房间的!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主大叫起来。他像疯了一样,在每一间房子中乱窜,嘴巴里不停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像是在默念一种咒语。
  
  “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想问你呢!”那些想看胜利果实的人不满意房主开这样不高明的玩笑。这些人舍弃了约会和电影院里的大片,跟房主来到旧房子看现实喜剧,没想到,他们白白浪费了时间。
  
  旧房子再次安静下来。
  
  老鼠的悲伤最多不超过三秒钟。但是,玉米黄心中的悲哀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的晚上,玉米黄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时,这所旧楼里,突然间闯入了一群老鼠。它们是另一个家族的老鼠,这个家族的老鼠比玉米黄家族的老鼠多很多倍。
  
  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是一群不吃粗粮的城市老鼠。它们的血管里流着城市老鼠贪图享受的血。不像玉米黄,是被大披风爷爷在一次水灾之后,领着家族从乡村硬是闯入到城市的。
  
  一开始,玉米黄心里暗自高兴,它觉得自己不孤独了,它甚至觉得可以跟陌生家族的老鼠们生活在一起,因为这个家族中的老鼠众多,玉米黄没有被它们发现。刚开始时,玉米黄沉默的性情,没有让老鼠们发觉它是个异类。
  
  没多久,玉米黄就发现这个多少代都生活在城市里的老鼠家族,个个喜欢吃西餐。它们如果搞到了香肠和奶油之类的东西,在享用前,就会煞有介事地在脖子处围上一块布,有时,玉米黄看见它们脖子上围着的是房主遗留下的臭袜子。见到这好笑的一幕,玉米黄忍不住笑出声。它的笑声让这些老鼠吃惊,因为它们吃饭时的矫揉造作和搔首弄姿已经成为时尚。它们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一只老鼠嘲笑它们的时髦和追求。它们看着玉米黄,都在用眼睛斥责它:“你笑什么?你怎么会笑?我们吃西餐的样子真的如此好笑吗?”

  
  一只小老鼠带着疑问,汇报给这个老鼠家族中的家长。玉米黄一见那个老老鼠,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安。它看见这个家长的身上布满了伤痕,除了伤疤就是伤疤。这些刺目的伤痕,就像一本没打开的历史书,记录了这只老鼠的残酷生存史。老老鼠的眼睛里似乎也写满了沧桑。它在看玉米黄时,眼睛斜视,让玉米黄误以为它并没在看自己,其实,老老鼠的眼光一直就没离开玉米黄。
  
  老老鼠观察了一会儿玉米黄,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我们家族中的成员,你从哪里来的?”
  
  所有老鼠都站了起来,像是看见饥饿的猫站在洞口。
  
  “你的眼睛是黄的。”老老鼠又说道。
  
  所有的老鼠都跑上来围住玉米黄,它们也想看玉米黄眼睛的颜色。
  
  “是黄的!”“真是黄的!”“它的眼睛为什么是黄的?”……
  
  满身伤疤的老鼠说:“它是从乡村来到这座城市的。它们常年吃生的玉米粒,眼睛就变了颜色。当然,眼睛变色的老鼠占少数。你们要记住,玉米粒是黄色的,常年吃生的食物,对我们的身体是没有好处的。这只老鼠就是一个反面教材!”

  
  玉米黄垂着头,觉得自己的身份被老老鼠贬得很低贱,但是,它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笑了一声,确切地说是冷笑。
  
  老老鼠听见玉米黄的笑声后气坏了,大叫道:“把它赶出去!”
  
  玉米黄被十几只粗壮的老鼠撕扯着,撵出了这座旧房子。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它用一张旧报纸把脸上的血迹擦掉。刚才,有一只老鼠张开它的臭嘴,拼命咬玉米黄的脸颊。玉米黄哀求道:“别咬我的脸,别咬我的脸。”但是对方却咬得更狠。
  
  那一天的晚上,玉米黄不知道该去哪里。它独自一个人在城市的夜里游荡。结果,它无意中来到了一个广场,听人说,这是城市里最大的广场了。玉米黄躲避在水泥台阶下,觉得这样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可以驱除心中的孤独和凄凉。
  
  它发现来到这个广场上的大多是孩子,并且都是一些伤心的孩子。他们站在那里不说话,默默地流着眼泪,流够了泪,才转身离去。等到夜深人静,广场上没有一个人时,玉米黄才从躲避的水泥台阶下走出来,跑到人站着的地方,闻着水泥地面上眼泪的味道,伸出舌尖舔了舔,是咸的。
  
  在一只老鼠的眼里,这是一个伤心广场。但是,人为什么会流这么多的眼泪?这是一只没有温饱的老鼠想不清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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