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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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县长，您好，我是韩东，来向您报到。”
韩东的声音依旧清亮，并没有枯等了半个小时的沮丧。
统计局是县政府的组成部门，韩东作为局长，自然可以说向县长报到。
“嗯，我马上就好，你先坐一下吧。”
方忠依旧没有抬头，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一份文件上缓缓地写着。
“好的。”
韩东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屏气凝神，静静地等着。
韩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方县长肯定会拿捏自己，所以也不着急，他目光平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未流露出方忠两次三番地让他等而有半分的不耐。
房间里静悄悄的，方忠拿着笔在纸上不停地写，似乎正在琢磨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
方忠虽然一直没有抬头，但却在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韩东。
“这小子什么来头，这么沉得住气，如此年轻竟然混到正科级了。他和副县长沈从飞是什么关系？哼，竟然提议这小子为寺代镇代镇长，党的纪律还要不要了，简直是乱弹琴！”
方忠暗自琢磨，正因为韩东是沈从飞一力推举的人，他就尽力反对。谁叫沈从飞不跟他一条心呢？
大约又熬了半个小时，方忠这才放下手中的文件和笔，缓缓抬起头来，不疾不徐地说：“韩东是吧？”
“是的，方县长。”韩东挺胸道。
他不明白方县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从刚开始陈民选打电话到现在，韩东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幸得他从小练武，养气功夫不错，不然早就被磨得心浮气躁了。
方忠看着一脸平静的韩东，心里一阵嘀咕：“这小子看来是个角色，可惜不为我所用啊。”
“嗯，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和你谈谈统计局的工作，希望你上任以后，切实地把各项工作抓起来，让我县的统计工作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统计局作为县政府的一个重要部门，为政府的各项决策提供至关重要的信息支持，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正因为这样，县委、县政府将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够推陈出新，创造性地开展各项工作。”
方忠县长的口才还是很好的，一个冷衙门，也让他说得无比重要，好像让韩东去当统计局长，是对他的重视和培养一样。
韩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平视着方忠，不时配合地点点头，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听他讲了这么多，都是空话。
方忠口若悬河地讲了十多分钟，才挥手让韩东出去。
“呼——”
站在县政府大楼的门口，韩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要将心头淤积的不快全都呼出来。
“看来，我是进了泥潭了。”韩东心中暗忖，随即又坚定地想：“泥潭又怎样，我一样要蹚过去，就算前路布满荆棘，也挡不了我。”
韩东握紧了拳头，快步往组织部走去。
“走吧，韩东，我带你去宿舍。”
陈民选从韩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心想这家伙真难得，要是换自己被三番五次晾着的话，心情肯定坏透了，哪还能够这么从容啊。
粮食局的宿舍在三楼，是两室一厅，有些陈旧，虽然看起来刚刚打扫过，但地上还是到处都是灰尘，天花板上也有蜘蛛网。
陈民选皱了皱眉头，“嗯，这里是有些简陋，韩东你先将就一下吧。回头我再让人来打扫。”
卧室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韩东走过去一拉窗户，大团的灰尘顿时洒落下来，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韩东走到客厅，一边咳嗽，一边说：“陈部长，已经中午了，我请您出去吃饭吧。我对富义也不熟悉，您选个饭馆好了。”
陈民选微微一笑，“韩东你别这么客气，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请你，就当是为你接风吧。”
两人下楼，驱车来到一个饭馆，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个菜，陈民选说：“下午我还要上班，我们就每人喝一瓶啤酒吧。”
韩东点头说：“好，就听陈部的。”
他对陈民选的称呼随意了些，太过尊敬的话，有的时候反而是一种疏远。
服务员把酒菜端上来了，韩东倒了一满杯啤酒，双手端起来对陈民选说：“来，陈部，我敬你一杯，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陈民选赶紧站起来，按住韩东的手，“韩东，这里就我们俩人，你别跟我这么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他看出韩东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听些什么，只是他知道的也很有限。再说了，有些东西，他也不能深说。
“陈部，我干了，你随意，希望你以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韩东仰头将整杯啤酒喝了下去。
一顿饭吃完，韩东从陈民选口中也了解到一些情况，知道自己成为统计局长是县里经过一番较量过后定下来的。对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难道还能去找李大勇说，让县委县政府重新安排自己的工作吗？
韩东的酒量本不大，虽然只喝了一瓶啤酒，但是由于心情不好，所以头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陈民选见韩东有些闷闷不乐，迟疑了一下，说：“韩东，其实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你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正科级，比很多人的起点都高了不少，暂时的挫折也没什么。像我，在组织部干了十年，还不只是副科吗？”
“基层部门的工作，不像在学校团委，急躁不得，所谓欲速则不达，路得一步一步走出来。现在这种状况，你要沉得住气才行。”
见韩东很认真地听着，陈民选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说：“你就当我说酒话吧。”
韩东知道陈民选是在点醒自己，心里感激，看着他诚挚地说：“陈部的话我会记在心头的，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也不熟悉，以后可能麻烦陈部的地方还很多，还希望陈部随时指点一二。”
到组织部报到以后，韩东的组织关系就已经在富义县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他日后较长一段时间工作生活的地方，不论他喜不喜欢现在的职位，他都必须干下去。而且他早已立下远大的志向，又怎么会在这么一点点的挫折面前却步呢？
为了站稳脚跟，韩东需要结交更多的人，陈民选作为组织部副部长，尽管排名最后，也值得结交。至于能不能深交，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陈民选见韩东这样的态度，心里高兴，笑着说：“哈哈，韩东你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找我就是了。对了，以后我得叫你韩局长呢，我说啊，整个富义县，也就数老弟你这个局长年轻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陈民选将韩东送回粮食局以后就走了。韩东上楼，打开门看到屋内满地的灰尘，心头又一阵郁闷，自己不知道要打扫多久呢。
四下里看了一下，韩东没有找到笤帚，轻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心中充满激情，从北京先到西川省会城市蜀都，再到荣州市，又下富义县，觉得自己文武兼备，即使不靠家族势力的影响，也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首先职位安排就不如意，随后又有县长给他下马威，再加上眼前的情景，让他心头窝了一股火。
思索一番，韩东大致想通了事情的经过。李大勇先前是通过亲家、荣州市人大副主任吴解全给富义县副县长沈从飞打招呼，所以沈从飞才会提议自己当镇长。但很 明显，方忠跟沈从飞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于是在县长方忠等人的反对下，沈从飞的提议没有通过，他就被弄到了统计局这个冷衙门了。
韩东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却明白，富义县的领导之间，只怕关系有些复杂。而他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这层层复杂的关系网中了。
“呼——”站在窗边望着天空，韩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必须得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才行。
“嘭、嘭、嘭……”
一阵敲门声传来，韩东一愣，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几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笤帚、水桶、抹布。
“你……”为首的妇女疑惑地看了韩东一眼，问道：“韩局长在吗？”很显然，她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领导口中的韩局长。
韩东微微一笑，“我就是韩东。”
“啊，您就是韩局长吧。”那妇女愣了愣，脸上立即堆起了讨好的笑容，“我们是小区的工作人员，来给您打扫一下屋子。”
不等韩东说什么，她又对身后的几个人说：“快，快，把屋里打扫干净些，这样子叫韩局长怎么住啊？”
几个人往屋子里走，韩东退了几步，问那为首的妇女：“是谁让你们来的？”虽然有人来帮自己打扫屋子了，他还是要问清楚。
那妇女说：“是……是我们领导安排的。”
韩东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又不认识粮食局的人，估计是陈民选打过招呼。
几个妇女忙碌着，韩东倒没什么事干，他背着个包站在一旁。后来他干脆就站到门外去了，免得妨碍她们打扫。
“韩局长，您的电话。”这时一个妇人出来喊道。
韩东一愣，进去拿起电话，正是陈民选打来的，他让韩东明天一早去组织部，他会送韩东去上任。
挂了电话，韩东嘴角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这个陈民选是个有心人啊。
第二天八点钟，韩东准时来到了组织部，陈民选已经等着他了。两人经过昨天的交流，感觉关系近了不少，也没废话，下楼上车前往统计局。
陈民选坐在韩东的左边，给他介绍着统计局的情况。本来，一个正科级的局长上任还轮不到他这个排名最后的副部长去送，不过谁叫韩东是统计局长呢，另外组织部长孙义方又是县长方忠一边的人，所以送韩东上任的事情，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嗯，统计局现在有两个副局长，业务副局长葛文国，是个实诚人，不大说话。另外一个副书记、副局长叫黄松，倒也年富力强，是个能手……”
“是吗？”韩东眯起了眼睛，他从陈民选的话中听出了点别的意思，这个叫黄松的副局长只怕不那么简单。陈民选干了十多年的组织工作，话语委婉，他虽然并没有明说什么，却又透露出提醒之意。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房子、树木，韩东握了握拳头，心里暗道：“不就是个副局长嘛，如果连他都搞不定的话，那我还混什么？”
家族之所以将他安排到基层，就是希望他从这里一步步地积累资历、政绩，为未来铺路，否则直接就安排他去部委机关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毕竟，经过基层实际锻炼的人，和机关里面出来的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既然来了，那统计局就是我的第一站练兵场，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
统计局二楼会议室里，十多张办公桌围成一个椭圆形，正中间摆着两盆一米多高的常绿植物。
陈民选作为组织部送韩东上任的领导，坐在上首，刚刚宣布完韩东的任命，将他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以后，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此刻，作为局党组副书记、副局长的黄松，正在慷慨陈词，自然是表示对韩东来统计局的欢迎。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容，双手打着手势，神采飞扬，很有一副领导的派头。
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人脸上表情各异，不时地打量一下坐在陈民选身边的韩东。这个看起来像大学生一样的年轻人，以后就是统计局的一把手了吗？看起来太年轻了吧，恐怕又是县里哪个领导塞的关系户，中看不中用！
办公室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刘翠芬一边记录着，不时瞄一眼韩东，心中暗想：“局长好帅啊。”随即她脸上便一阵发烧。
在众人观察韩东的时候，韩东也在观察着大家。今天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除了记录员刘翠芬，其他的都是统计局的中层以上干部，包括两个副局长，一室四科正副 负责人。因为之前有陈民选的介绍，所以韩东就特意地观察着黄松。黄松三十多岁，梳着整齐的偏分，西装笔挺，说话时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很丰富。
“这家伙倒也能忍。”韩东心中暗想。
他刚刚琢磨过陈民选的话，再看统计局的情况，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很明显，自己的到来，将黄松的路挡住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估计局长一职应该就是他 的。两个副局长中，葛文国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五十多岁，也不怎么说话，他上的机会不大。而黄松则不同，正当壮年，又是局党组副书记，局长的位子空出来，正 常情况下应该是他往前挪一步。按说这种情况下，黄松应该对自己恨透了，但是看他的表现，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说明此人深有城府，不能小看。难怪陈民选在车 上要刻意提起这个人了。
散会以后，陈民选没有留下来吃饭，径直坐车回去了。韩东也没有刻意挽留，毕竟两个人的关系，也并不是一顿饭能够搞好的。
第一天上班，韩东也没有多少事可做。就坐在办公室里翻看一下文件，熟悉一下情况。来之前，他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对统计局的工作也不大明白，现在当务 之急，就是将相关职责搞清楚，同时理一理头绪，如何开展工作。虽然来统计局并不如他所愿，但是既然来了，就要弄出个名堂来才行。
放下手中的文件，韩东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现在他这个一把手都上任一个多小时了，办公室的门也一直开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中层干部来汇报工作，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啊。他叹了一口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
枯坐了一上午，竟然没有人来汇报工作，只进来一个倒水的刘翠芬。韩东无聊之际，心里开始琢磨起来。按说统计局的工作也没有多忙，几个科室的负责人基本就待在办公室里面没事干。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们却不来办公室汇报，很显然没把韩东这个局长放在眼里。
“看来根源就在黄松的身上。”韩东想了一会儿，就下了这个结论。不过他初来乍到，一时还找不到突破口。
临近下班的时候，韩东才想起，应该给李大勇打个电话，不管工作安排得怎么样，自己也要把情况跟他说一声。电话里，得知韩东竟然被安排到了统计局，李大勇十分气愤，说要找吴解全那老头子算账。
韩东赶紧说：“别，李伯伯，我就是跟您说一声，可没有告状的意思啊。既然组织上已经安排了，我就好好干吧。”
“那好，我相信你，小东。”李大勇也没有勉强韩东，让他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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