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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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忠已经决定好好修理韩东，见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心中也不禁佩服这小子，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涵养，确实难得啊。要是自己年轻时候有他这功夫，现在也就不仅仅是县长了。
“看看吧。”方忠抓起桌子上的西川日报丢向韩东。
韩东伸手将报纸抓住，“方县长，这报纸有什么问题吗？”方忠的态度让他心中不爽，真当自己好欺负，可以随便揉捏的吗？
方忠一下子就被韩东平淡的语气给激怒了，“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什么问题？什么问题！你胆子真不小啊，说，谁让你写那篇文章的？”
“我自己写的，怎么啦，有问题吗？”
看到方忠恼羞成怒的样子，韩东忽然觉得十分解气，这段时间他感觉十分压抑，现在文章已经发出来了，暴风雨要来，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你……”方忠气得脸都白了，怒喝道：“好，好，好，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方县长没事的话，我就出去了。”韩东心里觉得好笑，嘴角翘了起来。
刚走出门去，后面就传来“哗啦”一声杯子砸碎的声音，韩东嘿嘿一笑，方县长看来沉不住气了。
听到屋内传来摔茶杯的声音，石勇看了嘴角带着微笑的韩东一眼，心中疑惑不解，赶紧走进屋里，只见方忠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茶杯的碎瓷片散了一地。
石勇愣了愣，赶紧出去，拿着笤帚来把碎片扫走。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方忠阴沉着脸看着电话机，等它响了好几声才伸手拿起话筒。
“方忠你怎么回事？”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不想接我的电话吗？”
“杨书记，您好。”方忠的脸上迅速由阴转晴，笑着解释道：“刚才我在外面没来得及接您电话。”
石勇赶紧退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
“哼，我还以为你整天瞎忙，都没时间接我电话呢？”杨林森冷笑了一声，“今天的西川日报看了吗？”
方忠赶紧道：“看了，我已经把韩东叫过来狠狠地批评了。”
“批评一顿就行了吗？”杨森林的声音很冷峻，“你们富义县的工作是怎么做的？我讲的话都是耳边风吗？”
“杨书记，我一定会按照您的指示办。”方忠顿了顿，迟疑道：“可是……”
“可是什么？有问题吗？我建议富义县委立即召开常委会，立即处理这次事情，要当做一次政治事件严肃处理，对于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工作人员，一定要严惩不贷。”
“是，是，我一定将杨书记的指示传达给县委各常委。”
“哼，那就这样吧，我等着看你们的处理结果。”
杨林森说完挂了电话，心里十分有气，自己刚刚去富义县做了一次形势报告会，没过几天就有人发表这样言辞激烈的文章，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韩东……黄文运……”杨林森轻轻地自语，又拿起电话。
“哼，这次你小子死定了。”方忠冷森森地暗想，有了杨林森的指示，自己在常委会上就更有把握了。
想了想，方忠决定先不忙跟黄文运说，而是拿起电话，拨通了组织部长孙义方的电话。
“哈哈哈，这小子麻烦大了。”黄松看着眼前的报纸，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刚才他无所事事地拿起报纸，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头版头条的文章，一看竟然就是韩东发表的，这下自己翻身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欣喜若狂的黄松迅速拨通了纪委书记王进贵的电话，“王书记，您好，我是黄松，您看了今天的西川日报吗？”
“正忙着呢，有什么新闻吗？”王进贵的语气有些不悦。
黄松也不以为意，兴奋地说：“王书记您快看看，头版头条就是韩东的文章，都在批评呢，这次他肯定跑不了了，上星期杨书记不是……”
“是吗，那我看看。”王进贵说着，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刚要去找西川日报，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他有些气恼地拿起电话，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老王生谁的气啊？”电话里传来方忠的声音。
“哦，是县长啊，是我弄错了，县长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今天的西川日报你看了没有……”
“还没呢，有大事发生？”
“那你赶紧去看看，刚才市委杨书记打来电话，要我们严肃处理。可能要开个常委会，你先考虑一下。”
王进贵明白了方忠的意思，“是吗，那我们一定要严格按照杨书记的指示处理。”
“嗯，你说得对，市委领导的指示一定要办好。”方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挂了电话，又开始拨号。
统计局里，韩东接到了李大勇的电话，“小东，那篇文章真是你写的？”
韩东笑道：“是的，李伯伯，我就是发表一下我的看法而已，想不到竟然上了西川日报头条。”
“你倒还能笑出来，你知道吗，你这篇文章可引起了轩然大波。我听吴老头说，杨林森气坏了，说要严肃处理你啊”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就是发表一下见解而已。”
李大勇叹了一口气，“荣州的局势你应该知道，那样的文章……你没跟老首长联系吗？”
韩东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李伯伯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和家里联系的，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没有那个必要。”
“嗯，那就好，你要多加小心，一定要忍耐，知道吗？”
“李伯伯，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了电话，韩东坐在那里思索，很显然，自己的文章引起很大的反响，连市里面都动起来了，只怕这段时间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观点。
刚要站起来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来了，这次是周正打来的，他笑着说：“东哥，你这次出名了。”
“是啊，不出名也不行了。怎么你也这么关心时事啊。”
“东哥看你说的，凡是东哥的事情，我都会关注，凡是东哥的意思，我都会支持。”
韩东不禁被逗乐了，“哪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要有自己独立的立场才行嘛。”
“哈哈，这就是我的立场啊，东哥，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们喝两杯。”
“行，我把陈部叫上。”
很快陈民选也打来了电话，他担心道：“韩东，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是你亲自写的？”
“当然是我亲自写的，怎么啦，陈部也听到什么风声了？”
“唉，你要小心，听说县里要召开常委会讨论。我说，这篇文章真是你写的吗？”
韩东笑了笑，他明白陈民选的意思，“绝对是的，都是我一笔一画写出来的。”
陈民选又叹了一口气，嘱咐了他几句，让他一定要低调。
韩东只能苦笑，现在还能够怎么低调？
既然这样，也不能退缩了，何不再写篇文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韩东说干就干，拿出稿纸，提笔写下《改革开放是发展的最强动力》，这个标题比起上篇文章来态度更鲜明。
韩东一口气写完，又快速地检查了一遍，用信封装好，写上西川日报的地址，下班的时候就寄了出去。
下午再上班的时候，韩东感觉到统计局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自从将黄松和赵仁顺的工作调整以后，统计局各中层干部看到韩东，都是笑眯眯地打招呼，态度恭敬而又热情。可是现在，他们远远地看到韩东，就匆匆地躲开了，即使来不及走开，勉强打个招呼后也赶紧找借口离开，似乎韩东得了瘟疫，靠近就会被传染一样。
与之相反的，黄松一下子又变得高调起来，他去各个科室串门，大声地说话，买了包好烟四处散着。
“局长……”邹刚跟进韩东办公室，欲言又止。
“坐吧。”韩东丢给他一支烟，“有什么事吗？”
邹刚拿出打火机帮韩东点上烟，然后自己点燃烟使劲地吸了一口，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局长，您晚上有空没有，我想请您吃个饭。”
韩东微微笑了，心里十分欣慰，看来自己的确没看错人，“嗯，今天晚上不行，我已经另外约好人了……明天晚上吧。”
“好，好，那就明天晚上。”邹刚开始还以为韩东要拒绝，听他把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又有些喜出望外。
韩东点点头，“嗯，安心工作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虽然邹刚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铁了心要跟着韩东。而在这个时候他能够站出来，韩东还是挺感动的，所以从此刻开始，韩东就从心底接受了邹刚，将他真正当成了自己人。
“这邹刚年纪不大，办事牢靠，好好培养应该可以成为好帮手。”
邹刚因为已经彻底得罪了黄松，在统计局只能依靠韩东，紧跟韩东。韩东这篇文章发表以后，邹刚也犹豫了很久，最终咬牙决定再去表示忠心。就算这次韩东因为 文章的事被打下去，但是说不定自己可以靠上他后面的沈从飞呢。况且，那篇文章也不是自己写的，和韩东吃个饭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经过几年宦海沉浮，邹刚明白要想混得好，上面没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靠上黄松，等到韩东到了统计局以后，他就第一时间靠了过去。当然，他对韩东的勇气还是非常佩服的，觉得这有可能会是他的一个好机会。
一直到下班的时候，韩东都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也不知道县里的常委会开得怎么样了。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韩东心中暗想，在凛冽的寒风中，缓步前行。
到了滨江鱼庄的时候，陈民选和周正已经到了。
“韩东，你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陈民选抿了一口酒，“不过你运气不错，听说下午县里开常委会，本来方县长转达市委杨书记的指示，要开除你，结果黄书记不同意，会上争得很凶。”
“那结果怎么样啊？”周正焦急地问。
陈民选微笑道：“结果嘛，党不是领导一切嘛。”
“真的，那太好了。”周正明白过来，兴奋地说：“来，东哥，我敬你一杯。”
韩东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兴奋，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来呢。
陈民选又道：“韩东，你认识人武部长毛部长吗？”
“毛部长，我不认识啊。”韩东疑惑地看着陈民选，“有什么事情吗？”
陈民选说：“我听说今天的会议，本来方县长坚持一定要按照杨书记的指示办，结果因为毛部长和宣传部王部长发言支持黄书记才没有成功。这两个常委以前都是中立派，今天竟然全都站到了黄书记一边，把方县长给气坏了。”
三人的关系已经非常密切，所以陈民选的话很直接，也不像以前那样七拐八弯的。
“是吗？”韩东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现在还风平浪静，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人武部的毛部长还好说，可能是李大勇打过招呼的，可是宣传部的王部长是怎么回事？
陈民选又道：“不过韩东你还是不能大意，事情还没有完，听说市里边有人揪着这事。”
周正嘿嘿一笑，眯着眼睛道：“没事就好，这说明东哥得道多助啊，来，我们喝酒。”
陈民选忽然笑眯眯地看向周正，“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小周很想喝酒？”
周正讪讪一笑，“嘿嘿，哪里啊，这不东哥没事，我感到高兴嘛。”
“这样吗？”陈民选淡淡一笑，举杯道：“恭喜你啊，周正。”
“嗯——”韩东疑惑地看向陈民选。
周正也笑道：“陈部你弄错了吧，该恭喜东哥才对啊。”
韩东道：“陈部，你有话就说出来吧，这小子又有什么好事？”
陈民选说：“没办法，人家要保密啊。”
韩东看向周正，问道：“要升官了？”
“升什么官啊？一个副所长而已，跟东哥可差远了。”周正夹了一口菜，说：“过几天，我就要去赵华镇派出所。”
韩东拍掌道：“这是好事啊，你藏着掖着干什么？好，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虽然派出所副所长论级别的话，也仅仅是个副股级，根本就不算领导干部，但是这对周正来讲，却是个全新的起点，也算是跨了一大步了。
一连两个好消息，让韩东心情大好，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忘了以前只喝三杯酒的决定，喝得轻飘飘地回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嘴里发苦，头也昏沉沉地痛，起床后再次决定以后喝酒绝对不能超过三杯。
吃完早餐，韩东缓步走向统计局，呼吸着冷洌的空气，心情却有些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承受的压力会更大。
下班的时候，韩东接到了县政府办的电话，让他立即到县政府去参加县长办公会。
这个时候去开会，肯定没什么好事，韩东叹了一口气，对等在门边的邹刚说：“今天就算了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邹刚说：“没事，局长您先去开会吧，我等着您。”
韩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过了这段再说吧。”邹刚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虽然韩东确信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他现在最多只能自保，如果邹刚因为跟着自己被人整了，那就没有必要了，现在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他。
来到县政府办公室，那个原本笑眯眯的女工作人员听说他是韩东，脸一下子就垮下来，目光也淡下去，一屁股坐下来，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说：“去会议室等着吧。”
说完，她就不再理韩东，拿张报纸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韩东气急，但还是极力忍住，不和这女人计较，缓缓道：“麻烦你告诉我，会议室在哪里。”
那女人头也不抬，“往左拐。”好像多说一句话也不情愿。
韩东深吸了一口气，才让心情平息下来，转身走出办公室，听到身后传来那女人的冷哼声。
“你以后别落到我手里。”韩东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呵呵，我这是怎么啦，跟个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感觉心情好受了些，抬头看到沈从飞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赶紧上前几步，恭敬地说：“沈县长，您好。”
沈从飞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韩东落后一步，跟在沈从飞的后面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都是韩东不认识的，他们见沈从飞进来，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这是一个小会议室，摆放着一圈桌椅，正对门的位子空着，那是方忠坐的。沈从飞坐在主位右边的位子上，左边的位子应该是常务副县长寒文学的位子。
韩东迅速地看了一圈，见大家的神情都严肃异常，也没有人招呼自己坐下来。
这时沈从飞抬头道：“韩东，你先坐下吧。”
“好的，谢谢沈县长。”韩东感激地说，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方忠和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高大男子并排走进了会议室，众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韩东也站起来，分别跟方忠和寒文学打招呼。
“大家都坐吧。”方忠在主位上坐下，摆手让众人坐下来，抬头却见韩东也跟着坐下，眉头皱了一下。
“嘿嘿，我就不跟你客气了。”韩东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方忠的脸色，他知道只怕方忠不会叫自己坐，他可不想再被罚站，因此就顺着方忠的话坐下来了。
“今天的办公会，主要是讨论统计局韩东同志的问题。”方忠说着，眼睛里两道寒光投到了韩东的身上，“根据市委领导的指示，必须对无组织无纪律的个别同志给予严肃的处理。”
先前杨林森又希望方忠打了电话，要求必须对韩东处分，并且说就算富义县常委会暂时没有达成共识，县政府也应该先行动起来。
“统计局不是县政府的组成部门之一吗，你这个县长应该承担起责任来。”杨林森的话语很有些不善，他对方忠很不满，这么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自己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这人掌握全局的能力实在有些问题。
方忠也窝着一肚子火，昨天的常委会开得十分失败，那王和平倒也罢了，以前虽说一般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可还是支持黄文运的时候多。但是平日里不怎么参加常委会的人武部长毛超，竟然也出席会议并且支持黄文运，这情况就很有些耐人寻味了，难道黄文运不知不觉就把他拉拢了吗？
“沈县长，统计局是你的分管单位，说说你的想法吧。”方忠冷冷说道，几个副县长中，唯有这个沈从飞不和他一条心，不然的话他在常委会上也不会这么被动。
沈从飞清了清嗓子，说：“关于韩东同志的问题，昨天的县委常委会已经讨论过了，我认为我们都应该服从常委会的决定。当然了，韩东同志的一些言论，或许不合适，但我们还是要以批评教育为主，毕竟这位同志也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寒文学冷笑了一声，高声道：“我认为沈县长的态度不妥，韩东的言论，与大局完全相悖，这是给我们富义县政府脸上抹黑，是给整个荣州市抹黑，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不严肃处理行吗？”
坐在沈从飞下首的平头男子也道：“是啊，事实已经证明，韩东的言论是极端错误的，作为一名党员，一个政府工作人员，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另外一个副县长接着说：“不错，我也认为必须从严处理。”
靠门边坐着的男子扶了一下眼镜说：“我同意寒县长的意见，对于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必须严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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