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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墙头草,随风倒下篇

  有一天,装土的吴小润对拉车的贾守保说:“三哥,你吃得多,跑得快。”贾守保说:“牛皮不是吹的,多吃不多占,你的肚子小,盛不下。”吴小润不服气, 说:“我的肚子盛不下的话,我让你多吃多占。”贾守保问:“怎么多吃多占?”吴小润说:“你如果能吃20个馒头,我打赌,能出两块钱。”
  
  贾守保听了如此大方的口气,问:“真的假的?”吴小润说:“说话是钉子,说一不二。我爸爸寄给了我三十块钱零花,不发愁。”
  
  吴小润的父亲在天津机械厂工作,挣工资有收入,能给儿子寄来人民币,令人羡慕又眼热。吴小润财大气粗,说话的腰杆也壮了。
  
  打赌是百姓的欢乐娱乐,增添生活的色彩。干活的时候,吴小润说贾守保能吃20个馒头,就能拿出两块钱。到了中午,此事我还想着,对贾守保和吴小润说:“说话不是放屁,能不能落实到实践上?”
  
  贾守保说:“我刚吃了一个馒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再摆十九个馒头来检验检验。”
  
  吴小润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说:“钱也摆在这儿,有赢有输。”


  
  孙老茂摇头说:“瞎胡闹,这是浪费粮食啊!毛主席教导过,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此事一定要十分抓紧。”
  
  贾守保说:“你理解错了,毛主席其中说了忙时多吃,女人能用孩子撑大了肚子,男子汉还怕馒头么?”
  
  我催促着:“少说话,快张嘴,老肚老胃着急呢。”
  
  我说的肚和胃,也是引申,因为同音有杜和魏的姓氏。
  
  果然,贾守保吃了20个馒头,撑的“咯”地几声,打着嗝得儿,随后拿起了两块钱。
  
  吴小润说:“唉,广保白赚了。”
  
  我对贾守保说:“广保大哥该斗私批修啊!”
  
  “我咋斗私批修?”
  
  我说:“那两块钱别装进腰包,应该给大伙儿买几盒香烟。”
  
  “中,永文你去跑腿吧。“贾守保把钱递给我。
  
  我到代销点买了两盒烟和半斤糖块,剩下的钱还买了一副扑克牌。

  
  只有我和孙老茂会抽烟,还给了厨师们一盒,贾守保和吴小润化糖块了。
  
  收工吃过晚饭,十几个人住在大窝棚里闲着没事,有了扑克牌,几个人“打百分”,还有的人听收音机或看连环画。
  
  吴互助趴在床上,用笔在纸上写字,我估计到,他是给家里或对象写封信,以免挂念。
  
  我能干什么呢?烟雾缭绕,觉得身上发痒,便脱下衣服,找虱子,捉虱子。捉到一个,用双手的拇指甲把虱子挤死,彻底消灭。
  
  工地上,除了干活,也有宣传。广播喇叭里播送:“现在,宣传站朗诵湾子营搓绳寨连民工吴互助的一首诗歌,老茂挖海河/干劲能拼搏/虽然有残疾/筑起堤坝真快乐/挖了很多土/汗水流的多/大干又苦干/唱起洪亮新凯歌……”
  
  哦,我猜错了,吴互助并没有写家信,想不到他却刷刷点点,创作了这样朗朗上口的诗歌。
  
  领队吴天明说:“互助,喇叭里播送了你写的诗歌,让大家斗志昂扬,受到激励,你的才能要发扬光大。”
  
  吴互助说:“我不过是业余爱好,播送了,也是表彰。”

  
  “既然如此,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吴天明说。
  
  “什么任务啊?“
  
  “就是写写公社谷部长,以身作则,与大伙儿拉车。舆论反映人心的向背,影响着民工的实际行动,对根治海河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应该大力宣传。”
  
  谷部长是湾子公社的武装部长,正式称谓是营教导员。吴天明有自己的想法,密切干群关系。
  
  吴互助说:“我琢磨琢磨。”
  
  吴天明沉吟了一会儿,说:“不用琢磨。我批准,下午你别到工地了,抓紧时间,猫在窝棚里写好文章,龙飞凤舞。文革前我曾经有了教训,不能光拉车不看路。政治第一,生产第二是根本方向。”
  
  吴互助点头哈腰:“没问题,没问题。”
  
  我对吴互助,既嫉妒,又崇拜,他不看古书,也不看新书,偏偏爱写文字。实践证明,起钢笔做文章,身份提高了。我是拉车抬筐费力气,不值钱。
  
  两个月的工地结束了。
  
  孙老茂挖河积极,被评为“三好民工”,发了奖状和毛巾。吴互助用笔造舆论,竟然还入了党。

  
  我虽然不是党员,也找了一本《党章》研读,自己会不会加快步伐,争取加入伟大、正确、光荣的中国共产党。
  
  后浪推前浪,此起彼伏,又来了一次新运动,叫评《水浒》。谚语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意思是老年人阅历多,再弄上一肚皮谋略,操心不利于安静修养。而青少年血气方刚,学习梁山好汉揭竿起义、拔刀相助那一套,容易惹事。看不看《水浒》,与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我向吴天佑请教。
  
  吴天佑对此没有兴致,说:“任何运动对老百姓都毫无关系,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错了。”
  
  我说:“九叔你是中农思想啊!”
  
  吴天佑说:“我的党籍被开除了,连老婆孩子也没有了,想当左派,划成了右派,忘了中间派。”
  
  我莫名其妙,问:“怎么想当左派,却划成了右派?”
  
  “一言难尽啊!”
  
  “有啥不敢说?我听听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我说。
  
  吴天佑摇摇头,说:“嘿,来龙去脉是什么意思?我稀里糊涂,越说越乱。不说了,不说了。”

  
  我说:“九叔是胆小怕事啊!经历好比是食物,不想说你就藏在肚子里,消化了再拉出去。”
  
  吴天佑叹了口气,“我有了教训,椽子出头先烂,我不争强好胜。谁当权就听谁的,谁下台就反对。”
  
  “阶级立场呢?”
  
  “我的的立场同大伙儿一样,刘少奇当了党中央主席,我就喊刘主席万岁;林彪当了党中央主席,我就喊林主席万岁。”
  
  我说:“哎呀,九叔你太反动了!是不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
  
  吴天佑说:“我从来不反对毛主席,也没有理由反对毛主席。中央的领导我都不了解,除了刘少奇,林彪,还有朱德、周恩来、邓小平、陈云。朱德是国家主席,我就拥护,被打倒了,我就批判;《党章》上如果不写林彪是接班人,反而聂元梓是接班人,我也拥护。”
  
  这话是不是真理,我同样赞成。吴天佑提高了认识,跟风跑。公元1957年,有了这样的成熟,绝不能被打成右派分子。
  
  为了积极进步,我还向三楞子请教。
  
  我说:“朝阳,我怎么向你学习啊?”

  
  贾朝阳笑了:“二哥,你学习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我说:“我学习了聂元梓,也学习了张铁生。因为聂元梓是北京大学的造反派领袖,写了‘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因为张铁生交了白卷,还破格录取上学,并担任全国人大常委。”
  
  贾朝阳说:“我呢,打倒了吴天明,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我不读书,也当了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代表。”
  
  我问:“假的呢?”
  
  “真的掺和假的。比如,当面批判吴天明是走资派,是假的,背后仍然叫五叔,提醒他注意身体,是真的;表面上管理学校,不会管,是假的,上课的事不闻不问,只需要学生们下地干活,是真的。”贾朝阳说。
  
  我愕然,心里想啥,嘴里说啥,乃是本质。三楞子为什么当了带头人,原来会耍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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